王亚楠见过这张脸破碎成一塌糊涂时的样子，却怎么也想象不到，在破碎之前，这个女孩的脸是这么美。她深深吸了口气，实在没办法把差距这么เ大的两张脸联系在一起。本来想加个ฐ班，但自从意外接到宠物店打来的电å话后，章桐就再也静不下心来继续手头的工作了。
挂断电话，她摘下护目镜，揉了揉发酸的眼角，脑海中ณ就出现了金毛犬“馒头”见到自己时的可爱动作。章桐收拾好工作台，嘱咐正在埋头清理颅ๅ骨碎片的潘建有情况就和自己联络，然后她就匆匆向隔壁更衣室走去。
一路上，章桐不由á得暗暗责怪自己้的粗心。狗和人一样，都不喜欢一天到晚四周都是铁窗的单调生活，而在家里，馒头的活动范围至少也有六十几平方米。前几天因为ฦ手头累积的工ื作太多，章桐狠狠心，一咬牙就把它送到宠物店寄养。没办法，自己忙起来就是昏天黑地，哪里还有心思照顾ุ一条狗的饮食起居，更别提那每天必须的一个钟็头的散步了。所以章桐怀着亏欠的心理，在送馒头去宠物店之ใ前，让它美美饱餐了一顿肉骨头。可当宠物店工作人员从她手中接过馒头的牵引绳时，看着它流露出的哀怨目光，章桐几乎都要哭了，她强逼自己้转身冲出宠物店大门，身后隐约传来馒头的哀叫，章桐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虽然把馒头送去宠物店寄养已๐经不是第一次，有时自己工作忙起来会一个多月不接它，但章桐却从没想过要因此把馒头送人。她不想彻底抹去好友刘春晓在自己生命中最后的那点宝贵回忆。馒头是刘春晓送给自己的，他已经去世快三个月了，章桐感到内心隐隐的痛。刘ถ春晓的去世详见《女法医之活体贩卖者》
宠物店打来电话，说馒头自从放在他们店之后，每到晚上就会发出哀号声，吵得周围小区居民睡不好觉，民警也上门好几回了，而这情况在以前从来都没发生过。店老板从头到脚๐检查过狗狗的身体，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馒头非常健康，那么它之所以这么折腾的原因显而易见，那ว就是想主人了。宠物店主很无奈，只能委婉地通知章桐尽可能今晚就把馒头带回家，不然他的店就要被砸。
半个多小时后，章桐终于赶到宠物店门口，还没等她伸手推开宠物店玻璃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兴奋的狗叫声，不是一只狗在叫，而是满满一屋子狗。尖叫声、怒吼声甚至夹杂着号叫声，时不时还伴随着拼命摇晃冲击不锈钢铁笼的哗哗声。
宠物店老板脸上带着庆幸的笑容迎上来：“你总算来了，看把你家馒头高兴的！”
章桐弯腰安慰着兴奋过头的馒头，苦笑道：“我的耳朵都快聋了。”
推开家门已是晚上十点多。章桐松开馒头的牵引绳，看着它像坦克一样迫不及待地冲进客厅，钻进自己的小窝，然后舒舒服服地盘起身子闭上眼睛享受，章桐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胃部一阵阵抽搐让她感到เ轻微恶心，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今晚还没吃东西。不用开冰箱，因为她知道里面什么เ都没有，冰箱对忙于工作的她来说就是个ฐ摆设。
章桐拿起客厅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一个ฐ苹果，在水龙头下洗了洗，一口咬下去，尽管味同嚼蜡，但至少能暂时填饱肚子。她在客厅的小藤椅里坐下来，三分钟不到就歪着头睡着了，半个ฐ苹果掉在地板上。人脑แ子里的弦一旦ຆ放松，就是这样的后果，她在过去的七十二小时里，每天只睡四个多钟头，实在是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章桐猛地惊醒，头很沉，还有点晕晕的，她第一个动作就是睁开眼睛四处寻找馒头的身影，同时伸出手在身边摸索着，立刻就摸到เ了那ว熟悉的厚厚毛发。章桐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她突然想起了刘春晓，想到了他的死，感到เ非常悲伤，可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想到这儿她默默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然后打开客厅茶几上的笔记本电å脑，连接上网后登录qq页面，好友栏里一片漆黑，也难怪，都这么เ晚了，又不是休息日，有谁现在还会没事在网上挂着qq呢？
但章桐此刻๑并不是想找人聊天，她再次小心翼翼地输入1้72๐894360这串ธ已经深深刻在脑海ร里的数字，请求对方加自己้为好友。按下确定键后，章桐的心里却又变得空荡荡的，她不知道这次的等待会不会有结果，或者还像以前那样毫无反应？
留在王亚楠汽车挡风玻璃上的这串神秘的qq号码，在过去三个ฐ月里一直困惑和折磨着章桐的心，虽然从法医学角度来讲，她没有必要质疑潘建所提交的尸检结果报告，潘建是个勤奋好学的小伙子，做事很稳当，章桐对他的工作能ม力是信任的。但从事后发生的一连串让人无法解释的意外事件来看，她又开始怀疑刘春晓的死是非正常的，而似乎ๆ只要眼前这串数字的谜解开，刘春晓死亡的谜团或许也会顺利解开，自己才能因此得到真正的解脱。章桐已经作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她无声地等待着，不管结果会怎么เ样。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章桐接电å话的同时习惯性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此时已近午夜，手机屏幕显示ิ是自己办公室打过来的。
“潘建，还没回家吗？……什么，有结果了？好，我马上就来！”
五分钟็后，当章桐收拾好准备出门时，看到了守在门口依依不舍的馒头，心里不由得一软，她弯下腰，伸手摸摸馒头的大脑แ袋，柔声说：“乖๔孩子，吃喝已经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得到，好好看家，我很快就会回来！”
真的能尽快回家吗？锁上门的那ว一刻，章桐很清楚自己้许下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兑现的诺言。
电话铃响了。
蜷缩在值班室破旧沙发躺椅上的王亚楠转了个ฐ身，下意识想伸手去捂耳朵，可酸痛麻木的胳ฑ膊却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电话铃继续响着。王亚楠抱怨了一句，极不情愿地强迫自己在吱呀作响的沙发躺椅上坐起来，抓起话筒，然后将电话机拉到耳边：“什么事？”
“亚楠，死者面部复原像出来了，你马上到我这边来一下，我还有其他的新情况告诉你。”电å话另一头传来章桐那冷冰冰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感情，就像电话答录机里的电脑合成音。
挂上电话后，王亚楠迅速从值班室里冲出去，她为ฦ了这一刻已经整整五十八个ฐ小时没合眼，刚才在值班室里抽空休息了一会儿，刚有睡意就又被叫醒。
虽然已经是凌晨时分，法医办公室里却亮着灯，王亚楠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的。“该死！”她迅速转身跑向不远处紧挨着的法医实验室。
章桐和潘建就在工ื作台边坐着，一个低头看着显微镜，另一个则ท在打印机边整理着刚打印出来的一叠模拟画ฑ像。
“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王亚楠急切地走上前，伸手拿过潘建手中的模拟画像。
王亚楠张大了嘴，但什么เ也没说，她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画像。画ฑ像是无声的，电脑合成的冰冷线条在纸上勾勒出一个ฐ女孩年轻而又秀丽的脸庞。王亚楠见过这张脸破碎成一塌糊涂时的样子，却怎么也想象不到เ，在破碎之ใ前，这个女孩的脸是这么美。她深深吸了口气，实在没办法把差ๆ距这么大的两ä张脸联系在一起。
“亚楠，你别ี光盯着模拟画ฑ像，先看看这个。我对死者内所能提取到的叶状绒毛膜绒毛标本进行了细胞检查，”章桐站起身，把一张检验报告递给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然后继续道，“她怀孕了，差ๆ不多八周。”
“能提取到胎儿的dnA吗？”
章桐摇摇头，“怀孕时间太短，再加上周围环境的影响和尸体腐烂的程度，我们试过了，暂时没有完整的样本，这些我都会写在明天上交的补充尸检报告里。”
“好吧，那就这样，有情况立刻通知我。”王亚楠语速很快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法医实验室。
匆匆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廊里又恢复了最初ม的平静。潘建突然抬头问：“章法医，王队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注意到她看模拟画ฑ像时的表情，有点担心她太投入了……”
“这一点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为此我也劝过她，但她就是这种性情的人，很容易把自己้陷进去。唉……想想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章桐长叹一声，“快干活吧，别想那么多了！”
第二天下午，临近下班时分，天长市公安局门口来了一个ฐ神情紧ู张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两张纸，脚步飞快地径直跑上通往一楼接待大厅的台阶。刚推开玻璃门，这名中ณ年男人就被保安老王给拦住了：“这位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ç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认出了眼前的保安老王：“是我啊，我一周前来报过案，你不记得我了吗，老同志？”他颤抖着把手里紧紧ู攥着的两ä张打满字迹的纸递给一头雾水的老王，“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两张贴在我们小区门口的启示我都拿来了！”
老王当然认识中年男人手中ณ递过来的这两ä张纸，因为这段日子以来，郊外那具无名女尸始终不能ม确定身份，这已经成了一块压在大家心里的石头。每每看着上下班经过门卫室的警察们一脸忧虑，老王的心情也好不到เ哪儿去。而同样的两张纸，此刻๑正在公安局铁ກ门外那块标有“滨海路80่5号”的牌子下端端正正地贴着。
“你确定认识？”老王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女儿！”中年男人几乎ๆ是愤怒地吼出了这么一句话，伸手夺过那张死者的模拟画像，“我找了她整整三年，她化成灰我都认识！”
章桐想知道，人们在他们生命中的最后几个ฐ小时里，脑子里都会想些什么？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们真会产生像小说中所提到เ的那ว种神秘预感吗？或者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沉重而又冰冷的铁锤就已经狠狠敲向自己？
她宁愿相信后者，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没有预感，也就不会有恐惧和痛苦。死亡来得很快，但是死亡前的等待却是漫长的折磨。
还好，面前这具已经处理成骨化的女尸遗骸再也感觉不到เ痛苦了，用50่2胶水小心粘连起来的颅骨端端正正地放在不锈钢解剖台的上半部ຖ分，要想确定凶器，就必须ี在死者的颅骨上寻找答案。
在解剖床的右手方แ向是一个不锈钢๐滑轮车，有一米多高，章桐只要伸手就能顺利ำ地拿到เ滑轮车托盘中那排列整齐的各种疑似凶器样本。在过去的几个钟็头内，她已经仔细比对过整整一托盘从现场带回来的石块，如果这最后的托盘里还没有找到匹配的东西，那么她就得换一种角度考虑，那就是发现尸体的高尔夫球场树林只是第二现场，死者是被抛尸的。这样一来，案件的顺利侦破将会面临更大难度。
尸体被发现时，已๐经在树林里放了将近一个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尸体只是被草草埋进一个浅浅的小土坑，覆盖物是一些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枯枝树叶和一些散土。章桐查看了一个多月以来天长市的天气预报，还好不是雨季，在一个半月时间里总共才下了三场雨，最大的降雨量也只不过三十毫升左右，这对尸体的保存多少是种保护。但现场周围的痕迹还是遭到了很大破坏，章桐感觉到เ自己้是在大海捞针。
凭以往所积累的工作经验和对伤口形状的判ศ断，章桐认定凶器是那种没有规则ท的，并且顶ะ端呈锥状的器物，所以她要求把现场周围的疑ທ似凶器石块都带回实验室，因为ฦ她必须确定这些石块是不是凶器，才好进行下一步工作。这么大的范围，光能ม够砸死人的大石块就找到了近千个，把六个铁ກ皮柜子都放满了。这可真是个大工程，章桐把这些石块逐一排查，就用了好几天。尸体的致命伤口是在右额骨部位，这个贯通伤导致死者右侧额叶脑挫裂伤，伴随右额颞硬膜下大量出血，结果使可怜的年轻女孩立刻陷入昏迷，并且迅速转为脑死亡。
章桐没办法确认这致命的一记重敲是不是暴行的开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或许就是这件案子中唯一存在的一点点仁慈。看着这一道道无法抹去的颅骨上的裂痕，章桐完全能够想象出凶手那一记记拼命的重击，柔弱的女孩没有任何反抗能ม力，凶手根本也没指望留下活口，即使女孩已经停止了呼吸，凶手也要毁掉女孩曾经的美丽ษ容貌。
从呈现放射状的骨裂ฐ形状推断，凶手至少砸了五十下，在以往的案件中ณ，也曾经遇到เ过凶手为了掩盖死者真实身份而对死者面部ຖ进行暴力毁容的，但再怎么样，有二十几下就已经能ม够达到毁容的目的。让章桐困惑不解的是，凶手为ฦ什么เ停不下手中的凶器，或者说答案正如王亚楠所得出的结论——凶手恨透了这张美丽ษ的脸！
一次次拿起，又一次次放下，随着托盘里石块逐渐减少，章桐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沮丧ç。
“最后一块了，不要让我这大半天白忙活一场啊。”章桐喃喃自语，伸出戴着消เ毒手套的右手，机械般地拿起石块，依次把石块的几个ฐ尖角部ຖ位与左ุ手中ณ颅骨右额骨上伤口的裂ฐ痕进行对比，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就像孩子玩拼图，要的只是时间、耐心和细心，但是这三样在平时章桐看来并不缺少的东西，今天却已๐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没过多久ื，章桐就知道自己้这么早就有打退堂鼓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她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石块和颅ๅ骨，来到另一边屋角工作台上放着的内线电话机旁，拨通王亚楠办公室的电话，等待接通只需要很短时间，章桐平静地对着话筒说：“是我，亚楠，高尔夫球场案发现场的凶器找到了……没错，就是那ว些石块……不，痕迹无法提取，因为ฦ时间太长，物证受到了污染，而石块表面也并不平整，指纹无法完整保留แ。我只能ม确定凶器就是现场周围附近的石块，因为痕迹鉴定那边说了，和现场其余石块质地含量差不多，也就是说，案发现场应该就是第一现场，而凶器是凶手在现场临时采用的可能ม性非常大……好的，回头有新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挂上电话，王亚楠重新把目光投向办公桌对面那坐立不安而又形容憔悴的中ณ年男子，这是她一周以来第二次见到这张脸。
“你怎么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是你的女儿？”
“我……我知道就是她，你们的画像和我女儿长得太像了！”中ณ年男ç人语无伦次，不停地伸手抹着额头的汗珠，“没错，就是她！警察同志，你们要找的就是我女儿！”
王亚楠和助手老李互视一眼，并不能只因为简单的相像就去做dnA比对测试，她需要进一步核实。“你喝水吗？”王亚楠看似随意地问道。
“不用，谢谢。”
尽管对方แ委婉拒绝，王亚楠还是点头示意身后一直站着默不作声的老李出去倒杯水，她想用这个ฐ友善的举动，来缓和中ณ年男ç人那紧张而又焦急的心情。
水很快就拿来了，果然，在伸出双手接过一次性水杯后，中ณ年男ç人的神情显得自然多了。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后，老李顺ิ手拉了一把椅子，在最靠近办公桌的地方แ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