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也给我留แ下了毕生难忘的回忆。在解放前夕，政府经济实已完全崩溃。从法币改为ฦ银元券่，又从银元券改为金圆券，越改越乱，到了后来，到粮店买几斤粮食，携带的这币那券的重量有时要过粮食本身。学术界的泰斗、德高望重、被著名的史学家郑天挺先生称之为“教授的教授”的陈寅恪先生也不能例外。到了冬天，他连买煤ศ取暖的钱都没有，我把这情况告诉了已经回国的北大校长胡适之先生。胡先生最尊重最爱护确有成就的知识分子。当年他介绍王静庵先生到清华国学研究院去任教，一时传为佳话。寅恪先生在《王观堂先生挽词》中ณ有几句诗：“鲁连黄鹞绩溪胡，独为ฦ神州惜大儒。学院遂闻传绝业，园林差喜适幽居。”讲的就是这一件事。现在却轮到เ适之先生再一次“独为神州惜大儒”了，而这个“大儒”不是别人，竟是寅恪先生本人。适之ใ先生想赠寅恪先生一笔数目颇็大的美元。但是，寅恪先生却拒不接受。最后寅恪先生决定用卖掉藏书的办法来取得适之ใ先生的美元。于是适之先生就派他自己的汽车——顺ิ便说一句，当时北京汽车极为罕见，北大只有校长的一辆——让我到清华陈先生家装ณ了一车西文关于佛教和中亚古代语言的极为ฦ珍贵的书。陈先生只收2๐00่0美元。这个数目在当时虽不算少，然而同书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的。在这一批书中ณ，仅一部《圣彼得堡梵德大词典》市价就远远过这个数目了。这一批书实际上带有捐赠的性质。而寅恪师对于金钱的一芥不取的狷介性格，由á此也可见一斑á了。
还有一件事，也给我留แ下了毕生难忘的回忆。在解放前夕，政府经济实已๐完全崩溃。从法币改为银元券，又从银元券改为金圆券，越改越乱，到了后来，到เ粮店买几斤ภ粮食，携带的这币那券的重量有时要过粮食本身。学术界ศ的泰斗ç、德高望重、被著名的史学家郑天挺先生称之为ฦ“教授的教授”的陈寅恪先生也不能ม例外。到了冬天，他连买煤取暖的钱都没有，我把这情况告诉了已经回国的北大校长胡适之ใ先生。胡先生最尊重最爱护确有成就的知识分子。当年他介绍王静庵先生到清华国学研究院去任教，一时传为佳话。寅恪先生在《王观堂先生挽词》中ณ有几句诗：“鲁连黄鹞绩溪胡，独为ฦ神州惜大儒。学院遂闻传绝业，园林差喜适幽居。”讲的就是这一件事。现在却轮到适之ใ先生再一次“独为神州惜大儒”了，而这个“大儒”不是别ี人，竟是寅恪先生本人。适之ใ先生想赠寅恪先生一笔数目颇大的美元。但是，寅恪先生却拒不接受。最后寅恪先生决定用卖掉藏书的办法来取得适之ใ先生的美元。于是适之ใ先生就派他自己้的汽车——顺便说一句，当时北京汽车极为罕见，北大只有校长的一辆——让我到清华陈先生家装ณ了一车西文关于佛教和中ณ亚古代语言的极为珍贵的书。陈先生只收200่0美元。这个ฐ数目在当时虽不算少，然而同书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的。在这一批书中ณ，仅一部ຖ《圣彼得堡梵德大词典》市价就远远过这个数目了。这一批书实际上带有捐赠的性质。而寅恪师对于金钱的一芥不取的狷介性格，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接下去，郑敏教授根据雪莱的预言列ต举了一些随着高科技在20่世纪的展而产生出来的“罪恶”：原子弹、艾滋病、民族仇恨的战火、森林的被破坏、海洋受污染、动物种类不断ษ减少、臭氧层遭破坏、吸毒的蔓延、国际贩毒活动猖狂、黑手党的暴力活动、灭绝种族的纳粹大tushaທ、恐怖的夜间失踪、精神病院的黑暗等等。这同我在一些文章中列ต举的“弊端”，大同而小异。真是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接下去，郑敏教授根据雪莱的预言列举了一些随着高科技在20世纪的展而产生出来的“罪恶”：原子弹、艾滋病、民族仇恨的战火、森林的被破坏、海ร洋受污染、动物种类不断减少、臭氧层遭破坏、吸毒的蔓延、国际贩毒活动猖狂、黑手党的暴力活动、灭绝种族的纳粹大tushaທ、恐怖的夜间失踪、精神病院的黑暗等等。这同我在一些文章中ณ列举的“弊端”，大同而小异。真是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看来容忍确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一种美德。但是，我认为ฦ，也必须有一个ฐ界限。我们到了德国以后，就碰到这个问题。旧ງ时欧洲流行决斗ç之风，谁污辱了谁，特别是谁的女情人，被污辱者一定要提出决斗。或用手枪，或用剑。普希金就是在决斗中被枪打死的。我们到了的时候，此风已息，但仍生。我们几个中国留学生相约：如果外国人污辱了我们自身，我们要揣度形势，主要要容忍，以东方的恕道克制自己้。但是，如果他们污辱我们的国家，则无论如何也要同他们玩儿命，绝不容忍。这就是我们容忍的界限。幸亏这样的事情没有生，否则我就活不到今天在这里舞笔弄墨了。
看来容忍确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一种美德。但是，我认为，也必须ี有一个界ศ限。我们到เ了德国以后，就碰到这个ฐ问题。旧ງ时欧洲流行决斗之风，谁污辱了谁，特别ี是谁的女情人，被污辱者一定要提出决斗ç。或用手枪，或用剑。普希金就是在决斗中被枪打死的。我们到了的时候，此风已๐息，但仍生。我们几个中国留学生相约：如果外国人污辱了我们自身，我们要揣度形势，主要要容忍，以东方的恕道克制自己。但是，如果他们污辱我们的国家，则ท无论如何也要同他们玩儿命，绝不容忍。这就是我们容忍的界限。幸亏这样的事情没有生，否则我就活不到今天在这里舞笔弄墨了。
未觉池塘春草，
未觉池塘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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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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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任何国家，任何时代的任何社ุ会里，都会有老年人和青少年人同时并存。从年龄上来说，这是社会的两ä极，中间是中年，这样一些不同年龄的阶层，共同形成了我们的社ุ会，所谓芸芸众生者就是。
从社会方面来讲，这个模式是不变的，是固定的。但是，从每一个人来说，它却是不固定的，经常变动的。今天你是少年，转瞬就是中年。你如果不中途退席的话，前面还有一个老年阶段在等候着你。老年阶段以后呢？那ว谁都知道，用不着细说。
想要社ุ会安定，就必须处理好这三个ฐ年龄阶段之间的关系，特别是社会两极的老年与少年的关系。现在人们有时候讲到“代沟”——我看这也是舶来品——有人说有，有人说无，我是承认有的。因为ฦ事实就是如此，是否认不掉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代沟”正标明社ุ会在不断前进。如果不前进，“沟”从何来？
承认有“代沟”，不就万事大吉。真要想保持社会的安定团结，还必须进一步对“沟”两边的具体情况加以分析。中年这一个ฐ中ณ间阶段，我先不说，我只分析老少这两极。
一言以蔽之，这两极各有各的优缺点。老年人人生经历多，识多见广，这是优点。缺点往往是自以为是，执拗固执。动不动就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面还多，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个ฐ别人仕途失意，牢骚满腹：“世人皆醉而我独醒，世人皆浊而我独清。”简直变成了九斤老太，唠唠叨叨，什么都是从前的好。结果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我想在这里特别ี提出一个我个人观察到的老年人的缺点，就是喜欢说话，喜欢长篇言。开一个会两小时，他先包办一半，甚至四分之三。别人不耐烦看表，他老眼昏花，不视不见，结果如何，一想便知。听说某大学有一位老教授，开会他一言，有经验的人士就回家吃饭。酒足饭饱，回来看，老教授的言还没有结束，仍然在那里“悬河泻水”哩。
因此，我对老年人有几句箴言：老年之人，血气已๐衰；刹车失灵，戒之在说。
至于年轻人，他们朝气蓬勃，进取心强。在他们眼前的道路上，仿佛铺满了玫瑰花。他们对任何事情都不畏ั缩，九天揽月，五洋捉鳖，易如反掌，唾手可得。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精神，只能ม保护，不能挫伤。然而他们的缺点就正隐含在这种优点中。他们只看到玫瑰花的美，只闻到玫瑰花的香；他们却忘记了玫瑰花是带刺的，稍不留แ心，就会扎手。
那么，怎么办呢？我没有什么高招，我只有几句老生常谈：老年少年都要有自知之ใ明，越多越好。老的不要“倚老卖老”，少的不要“倚少卖少”。后一句话是我杜撰出来的，我个人认为ฦ，这个杜撰是正确的。老少之间应当互相了解，理解，谅解。最重要的是谅解。有了这个谅解，我们社会的安定团结就有了保证。
19๗9๗4年7๕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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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述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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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能活到8๖0岁；如今竟然活到了80岁，然而又一点也没有80岁的感觉。岂非咄咄怪事！
我向无大志，包括自己活的年龄在内。我的父母都没有活过50；因此，我自己的原定计划是活到50。这样已经过了父母，很不错了。不知怎么一来，宛如一场春，我活到了50岁。那ว里正值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我流年不利，颇挨了一阵子饿。但是，我是“曾经沧海难为ฦ水”，在二次世界大战时，我正在德国，我经受了而今难以想象的饥饿的考验，以致失去了饱的感觉。我们那ว一点灾害，同德国比起来，真如小巫见大巫；我从而顺ิ利地渡过了那ว一场灾害，而且我当时的精神面貌是我一生最好的时期，一点苦也没有感觉到เ，于不知不觉中冲破了我原定的年龄计划，渡过了50岁大关。
50一过，又仿佛一场春似的，一下子就到了古稀之年，不容我反思，不容我踟蹰。其间跨越了一个ฐ十年浩劫。我当然是在劫难逃，被送进牛棚。我现在不知道应当感谢哪一路神灵：佛祖、上帝、安拉；由于一个万分偶然的机缘，我没有走上绝路，活下来了。活下来了，我不但没有感到特别ี高兴，反而时有悔愧之感在咬我的心。活下来了，也许还是有点好处的。我一生写作翻译的gaທo潮，恰恰出现在这个ฐ期间。原因并不神秘：我获得了余裕和时间。在浩劫期间，我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后来不打不骂了，我却变成了“不可接触者”。在很长时间内，我被分配挖大粪，看门房，守电话，信件。没有以前的会议，没有以前的言。没有人敢来找我，很少人有勇气同我谈上几句话。一两年内，没收到เ一封信。我服从任何人的调遣与指挥，只敢规规矩矩，不敢乱说乱动。然而我的脑筋还在，我的思想还在，我的感情还在，我的理智还在。我不甘心成为行尸走肉，我必须干点事情。二百多万字的印度大史诗《罗摩衍那ว》，就是在这时候译完的。“雪夜闭门写禁文”，自谓此乐不减羲皇上人。
又仿佛是一场缥缈的春，一下子就活到了今天，行年80่矣，是古人称之为ฦ耄耋之ใ年了。倒退二三十年，我这个ฐ在寿命上胸无大志的人，偶尔也想到เ耄耋之年的情况：手拄拐杖，白须飘胸，步履维艰，老态龙钟็。自谓这种事情与自己้无关，所以想得不深也不多。哪里知道，自己今天就到了这个ฐ年龄了。今天是新年元旦，从夜里零时起，自己已是不折不扣的80่老翁了。然而这老景却真如古人诗中所说的“青霭入看无”，我看不到什么老景。看一看自己的身体，平平常常，同过去一样，看一看周围的环境，平平常常，同过去一样。金色的朝阳从窗子里流了进来，平平常常，同过去一样。楼ä前的白杨，确实粗了一点，但看上去也是平平常常，同过去一样。时令正是冬天叶子落尽了，但是我相信，它们正蜷缩在土里，做着春天的。水塘里的荷花只剩下残叶，“留แ得枯荷听雨声”，现在雨没有了，上面只有白皑皑的残雪。我相信，荷花们也蜷缩在淤泥中，做着春天的。总之，我还是我，依然故我；周围的一切也依然是过去的一切……
我是不是也在做着春天的呢？我想，是的。我现在也处在严å寒中，我也着春天的到เ来。我相信英国诗人雪莱的两句话：“既然冬天已经到เ了，春天还会远吗？”我着楼前的白杨重新长出了浓密的绿叶；我着池塘里的荷花重新冒出了淡绿的大叶子；我着春天又回到了大地上。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8๖0”这个数目字竟有这样大的威力，一种神秘的威力。“自己已๐经80岁了！”我吃惊地暗自思忖。它逼迫着我向前看一看，又回头看一看。向前看，灰蒙蒙的一团，路不清楚，但也不是很长。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แ。不看也罢。
而回头看呢，则在灰蒙蒙的一团中，清晰地看到了一条路，路极长，是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这条路的顶端是在清平县的官庄。我看到了一片灰黄的土房，中间闪着苇塘里的水光，还有我大奶奶和母亲的面影。这条路延伸出来，我看到เ了泉城的大明湖。这条路又延伸出去，我看到เ了水木清华，接着又看到德国小城哥廷根斑斓ã的秋色，上面飘动着我那母亲似的女房东和祖父似的老教授的面影。路陡然又从万里之外折回到神州ะ大地，我看到เ了红楼，看到了燕园的湖光塔影。令人泄气而且大煞风景的是，我竟又看到了牛棚的牢头禁子那一副牛头马面似的狞恶的面孔。再看下去，路就缩住了，一直缩到我的脚๐下。
在这一条十分漫长的路上，我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路旁有深山大泽，也有平坡宜人；有杏花春雨，也有塞北秋风；有山重水复，也有柳暗花明；有迷途知返，也有绝处逢生。路太长了，时间太长了，影子太多了，回忆太重了。我真正感觉到，我负担不了，也忍受不了，我想摆脱掉一切，还我一个自由自在身。
回头看既然这样沉重，能不能向前看呢？我上面已经说到，向前看，路不是很长，没有什么เ好看的地方แ。我现在正像鲁迅的散文诗《过客》中的一个过客。他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走来的，终于走到เ了老翁和小女孩的土屋前面，讨了点水喝。老翁看他已经疲惫不堪，劝他休息一下。他说，“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要走到一个ฐ地方แ去，这地方就在前面。我单记得走了许多路，现在来到เ这里了。我接着就要走向那ว边去……况且还有声音常在前面催促我，叫唤我，使我息不下。”那ว边，西边是什么地方แ呢？老人说：“前面，是坟。”小女孩说：“不，不，不的。那ว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去看他们的。”
我理解这个过客的心情，我自己้也是一个ฐ过客，但是却从来没有什么声音催着我走，而是同世界上任何人一样，我是非走不行的，不用催促，也是非走不行的。走到เ什么地方去呢？走到西边的坟那里，这是一切人的归宿。我记得屠格涅夫的一散文诗里，也讲了这个ฐ意思。我并不怕坟，只是在走了这么เ长的路以后，我真想停下来休息片刻。然而我不能ม，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反正是非走不行。聊以zi9ei的是，我同那个老翁还不一样，有的地方颇็像那个小女孩，我既看到เ了坟，也看到野百合和野蔷薇。
我面前还有多少路呢？我说不出，也没有仔细想过。冯友兰先生说：“何止于米？相期以茶。”“米”是8๖8岁，“茶”是108๖岁。我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我是“相期以米”。这算不算是立大志呢？我是没有大志的人，我觉得这已经算是大志了。
我从前对穷通寿夭也是颇็有一些想法的。十年浩é劫以后，我成了陶渊明的志同道合者。他的一诗，我很欣赏：
纵浪大化中，
不喜亦不惧。
应尽便须尽，
无复独多虑。
我现在就是抱着这种精神，昂然走上前去。只要有可能，我一定做一些对别ี人有益的事，绝不想成为行尸走肉。我知道，未来的路也不会比过去的更笔直、更平坦。但是我并不恐惧。我眼前还闪动着野百合和野蔷薇的影子。
1้99๗1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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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述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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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诗：“人生七十古来稀。”对旧社ุ会来说，这是完全正确的，因为ฦ它符合实际情况。但是，到เ了今天，老百姓却创造了三句顺口溜：“七十小弟弟，八十多来兮，九十不稀奇。”这也是完全正确的，因为ฦ它符合实际情况。
但是，对我来说，却另有一番纠葛。我行年90矣，是不是感到เ不稀奇呢？答案是：不是，又是。不是者，我没有感到不稀奇，而是感到稀奇，非常地稀奇。我曾在很多地方都说过，我在任何方面都是一个ฐ没有雄心壮志的人，我不会说大话，不敢说大话，在年龄方面也一样。我的第一本账只计划活40岁到5๓0岁。因为我的父母都只活了四十多岁，遵照ั遗传的规律，遵照传统伦理道德，我不能ม也不应活得过了父母。我又哪里知道，仿佛一转瞬间，我竟活过了从心所欲不逾矩之年，又进入了耄耋的境界ศ，要向期颐进军了。这样一来，我能ม不感到稀奇吗？
但是，为什么又感到不稀奇呢？从目前的身体情况来看，除了眼睛和耳朵有点不算太大的问题和腿脚不太灵便外，自我感觉还是良好的，写一篇一两ä千字的文章，倚马可待。待人接物，应对进退，还是“难得糊涂”的。这一切都同十年前，或者更长的时间以前，没有什么เ两样。李太白诗：“高堂明镜悲白。”我不但已全白有人告诉我，又有黑长出，而且秃了顶。这一切也都是事实，可惜我不是电å影明星，一年照不了两ä次镜子，那一切我都不视不见。在潜意识中，自己还以为是“朝如青丝”哩。对我这样无知无识、麻木不仁的人，连上帝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เ能会不感到不稀奇呢？
但是，我自己又觉得，我这种精神状态之ใ所以能够产生，不是没有根据的。我国现行的退休制度，教授年龄是60岁到เ70่岁。可是，就我个ฐ人而论，在学术研究上，我的冲刺起点是在8๖0岁以后。开了几十年的会，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政治运动，做过不知道多少次自我检查，也不知道多少次对别人进行批判ศ，最后又经历了十年浩é劫，“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自己的一生就是这样白白地消磨过去了。如果不是造化小儿对我垂青，制止了我实行自己้年龄计划的话，在我80岁以前这也算是高寿了就“遽归道山”，我留给子孙后代的东西恐怕是不会多的。不多也不一定就是坏事。留下一些不痛不痒，灾祸梨枣的所谓著述，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但是，对我自己้来说，恐怕就要“另案处理”了。
在从80岁到เ9๗0岁这个ฐ十年内，在我冲刺开始以后，颇有一些值得纪念的甜蜜的回忆。在撰写我一生最长的一部长达80万字的著作《糖史》的过程中，颇็有一些情节值得回忆，值得玩味。在长达两年的时间内，我每天跑一趟大图书馆，风雨无阻，寒暑无碍。燕园风光旖旎，四时景物不同。春天姹紫ใ嫣红，夏天荷香盈塘，秋天红染霜叶，冬天六出蔽空。称之为人间仙境，也不为过。然而，在这两年中，我几乎天天都在这样瑰丽的风光中行走。可是我都视而不见，甚至不视不见。未名湖的涟漪，博雅塔的倒影，被外人视为奇观的胜景，也未能ม逃过我的漠然，懵然，无动于衷。我心中想到เ的只是大图书馆中的盈室满架的图书，鼻子里闻到的只有那ว里的书香。
《糖史》的写作完成以后，我又把阵地从大图书馆移到เ家中来，运筹于斗室之ใ中ณ，决战于几张桌子之上。我研究的对象变成了吐火罗文Ａ方言的《弥勒会见记剧本》。这也不是一颗容易咬的核桃，非用上全力不行。最大的困难在于缺乏资料é，而且多是国外的资料。没有办法，只有时不时地向海ร外求援。现在虽然号称为信息时代，可是我要的消เ息多是刁钻古怪的东西，一时难以搜寻，我只有耐着性子恭候。舞笔弄墨的朋友，大概ฐ都能体会到，当一篇文章正在进行写作时，忽然断ษ了电å，你心中真如火烧油浇，然而却毫无办法，只盼喜从天降了，只能听天由á命了。此时燕园旖旎的风光，对于我似有似无，心里想到的，切盼的只有海外的来信。如此又熬了一年多，《弥勒会见记剧ຕ本》英译本终于在德国出版了。
两部著作完了以后，我平生大愿算是告一段落。痛定思痛，蓦地想到了，自己已是望九之年了。这样的岁数，古今中外的读书人能达到的只有极少数。我自己้竟能置身其中，岂不大可喜哉！
我想停下来休息片刻，以利ำ再战。这时就想到，我还有一个家。在一般人心目中ณ，家是停泊休息的最好的港湾。我的家怎样呢？直白地说，我的家就我一个孤家寡人，我就是家，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害饿。这样一来，我应该感觉很孤独了吧。然而并不。我的家庭“成员”实际上并不止我一个“人”。我还有4只极为活泼可爱的，一转眼就偷吃东西的，从我家乡山东临ภ清带来的白色波斯猫，眼睛一黄一蓝。它们一点礼节都没有，一点规矩都不懂，时不时地爬上我的脖子，为ฦ所欲为，大胆放肆。有一只还专在我的裤ไ腿上撒尿。这一切我不但不介意，而且顾ุ而乐่之，让猫们的自由á主义恶性展。
我的家庭“成员”还不止这样多，我还养了两只山大小校友张衡送给我的乌龟。乌ไ龟这玩意儿，现在名声不算太好，但在古代却是长寿的象征。有些人的名字中也使用“龟”字，唐代就有李龟年、陆龟蒙等等。龟们的智商大概低于猫们，它们绝不会从水中ณ爬出来爬上我的肩头。但是，龟们也自有龟之乐่，当我向它们喂食时，它们伸出了脖子，一口吞下一粒，它们显然是愉快的。可惜我遇不到惠施，他绝不会同我争辩，我何以知道龟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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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述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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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成员”还没有到此为止，我还饲养了5只大甲â鱼。甲鱼，在一般老百姓嘴里叫“王八”，是一个十分不光彩的名称，人们讳言之。然而我却堂而皇之地养在大瓷缸内，一视同仁，毫无歧视之心。是不是我神经出了毛病？用不着请医生去检查，我神经十分正常。我认为，甲鱼同其他动物一样有生存的权利。称之为“王八”，是人类对它的诬蔑，是向它头上泼脏ู水。可惜甲鱼无知，不会向世界最高法庭上去状告人类，还要求赔偿名誉费若干美元，而且要登报声明。我个ฐ人觉得，人类在新世纪，新า千年中最重要的任务是处理好与大自然的关系。恩格斯已经警告过我们：“不能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ำ，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ำ，自然界ศ都报复了我们。”一百多年来的历史事实，日益证明了恩格斯警告之正确与准确。在新世纪中，人类先必须改恶向善，改掉乱吃其他动物的恶习。人类必须遵守宋代大儒张载的话：“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把甲鱼也看成是自己้的伙伴，把大自然看成是自己的朋友，而不是征服的对象。这样一来，人类庶几能有美妙光辉的前途。至于对我自己，也许有人认为ฦ我是《世说新า语》中的人物，放诞不经。如果真是的话，那ว就，那就——由á它去吧。
再继续谈我的家和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