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慢慢的见好转,和萧靖江的话也越来越多。或者由于身世相仿,聊的越也越来很开心。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很老实,问一答一,从没有故意要凌驾我之上,也不会非要取胜表示自己学识渊博。多少人以貌取人,多少人以地位取人,但他对我,一个叫花子身份的人,还是这样的温润友好,遍数两世中ณ的人,我依旧觉得很难得。
我们有时说些带掌故翟气话,也谈谈各自的家庭、各自的生活、各自的爱好、也说现在的黯淡以及对将来的期望和未知。虽然他还是晚来早走,但白天有时也偷偷的来看看我,给我带点家里的饭。
谈话中我得知,他比我大四岁,就是今年十三。十三,在宋朝也不是很小了,要迈向青年阶段了。我也知道,他和方丈谈了半天,只是想让方แ丈答应为他保密,一定不能ม让他家里人知道,而他晚来早ຉ走的,也是偷偷溜出来的。知道了这些,我心里更是感激。萍水相逢,我根本就无以报答啊。
和他蹈话让我觉得很愉悦,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平等、友爱的说着闲话了,也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谈谈有深度的文化问题,我渐生知音之感,他对我也由á原来的“妇人”看法慢慢的对我正视起来,但口气依然温和,我们俩有时会说东说西到很晚,他眉宇间的阴郁似乎ๆ也不那么明显了,偶尔也有了笑声。看得出他确实很用功,古文名篇、当代雅士的文章他都能背诵。
古文我虽见得不多,这世忘的也只剩点影子,但当年在中学的高压之下,课外书只有古文和诗词曲赋,后来唯一的爱好也只是读书,因此我虽做不得古文,但对于古文的好坏,我也略略能领略๓些,常常和他指说某篇的好坏,渐渐的,他也把他的文章拿来我看。他的文章虽然通顺,但文风中规中ณ矩,并不飘逸。我把自己้的感想说给他听,他不以为然,认为治世之ใ文当重经纬,所谓飘逸,不过是酸腐文人的自娱娱人而已๐,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对科举不懂ฦ,便也只拿出我写辩词的本领,对他的逻辑进行梳理。他别的尚好,悟性也高,只是政治才学显然不足,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少年,随着见识的增多,也许自然便好了吧,我也不以为ฦ意。
一天中ณ午,我吃了饭,正躺着准备小睡一会儿,一个小和尚进了来,“施主,方丈请您殿前说话。”
我跟着小和尚走向大殿,“见过方丈。”我深施一礼ึ。
方丈双掌合什,打个ฐ问讯:“阿弥陀佛,小施主ว身上可是大好了?”
“有扰方แ丈,小女身上见好,多谢方丈活命之恩。”
方丈看着我,一幅为ฦ难的样子,“小施主,非贫僧狠心。只是贫僧原就说过,小施主有病在身,贫僧不能撵施主出去……但既然施ๅ主ว身上见好,也请小施主ว早日寻个ฐ去处。”
我一听,明白了,方แ丈这是想撵我走。也是,白吃白喝人家半个多月了,怎么เ好意思赖在这里?也罢,我终究是叫花子,终究是要要饭的。我也双掌合什,“方แ丈大恩,小女在心里记得。有劳寺内众僧,容小女再住几日,待身上再好好也想个去处。望方แ丈见怜。”
方丈点点头,我又施一礼,便退了下去。
我倚在柴草堆上,两眼空洞的望着房梁。我实在不想再要饭了,实在不想了,这几日的安定,这少年的友情,都让我觉得安定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我想有个落脚๐之处,有个ฐ固定的窝,不用风餐露宿,最重要的,有个固定的人可以说说话,聊领ๆ。可我才十岁,虽然前世硕士毕业,但都是应试教育的产物,素质教育的琴棋书画我一样儿都不会。我这法科生,在现代,可以当律师,在法庭上口若悬河,但宋代没有女的出任讼师,即便有,我也没那ว门路。去做买卖?一个ฐ十岁的女娃ใ儿,显然也是白想。那还能干什么?我正翻来覆去的寻思着,萧靖江跨了进来。
“司杏司杏,瞧我今天给你带什么来了?”他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纸包,猪蹄?!我两ä眼放光,正要大叫,只听他嘘了一声,然后紧ู张的四处看了看,压低嗓子说,“我们后山去”。
是呢是呢,佛门净土,怎可擅食荤腥?我嘿嘿一笑,捧着猪蹄,跟着他跑向后山。
后山,草木葱茏,我们找了块大石头,躲在它后面。我迫不急待的先狠咬了几大口,然后又停下,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他见了,问“怎么了?不好吃?”
“不是,”我一边舔着嘴唇一边说,“好东西不能吃但快,好好尝,慢慢吃,下顿再就不知什么时候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神中充满着怜悯、同情,半晌,他长叹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有死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天下似你我这等人,都太可怜了,人生下来是多么不公平。”
我想转移个ฐ话题“你从哪里弄来这猪蹄?”
“哦,一个远房姑姑,在君府当老妈子,几年没回来了,今天来看我爹爹,她带来的。”
“你还有远房姑姑啊。”
“很远的关系,她也挺可怜的,嫁人几年就守了寡,也没个孩子,后来就进君府做了老妈子。听说君府待下人倒还好,可是,毕竟没个依靠,老了、干不动了,再好的主子也不会留她了。”
“君府是做什么เ的?”
“我只知道是一个ฐ织业大户,富甲一方,在扬州。”
我“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啃我的猪蹄。
“好吃吗?”
“好吃。”
“这姑母过些日子离家回君府,我爹爹得去给她送行,少不得要带我去,我到时再偷偷给你多带几个ฐ。”
过些日子?我神色一黯,恐怕我早就不知又飘到เ哪里了吧?
“你怎么เ了?”
“没什么เ。只是,过些日子,恐怕我就不在这里了。”
他神色微动,“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我苦笑了一下,垂下了头,“方丈今天找过我了。”
他默然,他也知道,方丈找我意味着什么,我继续慢慢的啃着猪蹄。好一会儿,他问我:“你有什么打算?一个女孩儿家,怎么เ受得了这生活?越来越大了,也不大好讨了。”
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我明白,我惨然一笑,“我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乞讨的生活是有一日没一日,可是……,除了讨饭,我还能ม干什么?”
他也叹了口气,脸阴了下来,我们便都不再说话。
微风轻轻的吹着,走过之处,草儿微微的弯着腰。混着花香、草香的空气在阳光下有一种膨胀的感觉,让人熏然欲醉,不知名的虫儿在吱吱的叫着,我真想让生活就这样永远的静止下来,安定、阳光、有东西吃、还有和我差ๆ不多的人同我说说话。可是,这一切,我知道,都是假象,根本不属于我,我终究还要去过我的生活,那辛酸的、危险的,充满着不可知的生活。
为了缓和气氛,我笑着问他书读的如何。提起读书,他的脸稍稍开朗了些:“读书?简单嘛,还能ม难倒我?”我想了想,问他可曾读过《朋党论》,“欧阳文忠公明篇,当然读过,”说罢,他并朗声诵起一段。
我点点头,“不错。那ว你如何看待这朋党之ใ事?”
“哂,朋党不过是些小人抱团结营罢了,君子不屑为之。”
“如此简单?那对付朋党,你有何妙招?”
“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邪ิ不压正,我堂堂君子,耻于与小人相斗ç。自古君主多是因其缺乏识人之术,以致遭小人之祸ຖ。如今我大宋国运昌盛,圣上眼明心亮,朋党之ใ祸ຖ,
少年赵匡胤吧
必不再有。况且,我不欲与之争,谁奈我何?”
我嘿嘿笑了笑,朋党之事我原既已考虑过。朋党,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都不会消亡,身为职场中人,尤其身为ฦ管理者,对此不能ม不察。我们现代的政党,其实也是朋党一种。朋友虽有其弊端,但却无法消除,有时还必须借助之,君不见,哪国的总统,不是借助团队的力量上台?
他即欲入职官场,朋党之事万不可小视,一轻视,轻者丢官,重者有杀身之货。看他的样子,我十分担心,分别ี在即,我想给他几点话作为ฦ忠告。于是我说,“我以前的蒙学先生对官场之事颇感兴趣,他做了一篇文,你要不要听听?”
萧靖江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我便把王世贞的《读朋党论》背给他听:“凡为君子而纯者,必不为朋党者也,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而已,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而已๐。……。”背罢,我又说:“你别看我,也别ี小看这朋党的问题。只要有利ำ益存在,就会有矛盾,只要有矛盾,就必定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敌对,最后为了达到เ目的或目标,就会结成某种小集团,即朋党。此中可能ม并不以是非为标准,有时只是见识不同。但朋党之争,最为ฦ残酷,即便你无意介入,有时亦难免为之牵连。你既准备要博取功名,朋党的问题也断然不能忽视。因为朋党,不仅仅是结营抱团的问题,更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观点、认人、识人、与人相处的问题。人生在世间,既要同君子打交道,又要同小人打交道,周旋于君子与小人中间,方แ能保全自我,并成大事——你千万记住,别吃亏。”
他有些疑惑的望着我,我笑了笑,正准备再说话,忽然石头那ว边有一个声音冷冷的传出来:“好一个‘保全自我,并成大事’!”
我一惊,起身一看,一个贵家弟子打扮的少年,看年龄也就和我们差不多,镶玉的宝方帽,淡绿色锦袍,墨绿色缀宝石腰带,面白,浓眉,模样倒还可以,只是有一种凌人的不屑和锋利ำ。看他那逼人的气质,我便不喜欢他。他两眼一扫,将我打量一番,又把眼神朝萧靖江斜了斜,嗤了一声,“没想到,这乡野之地,倒也有人读书,也有人想取功名!”
萧靖江面色一冷,“这位公子,大家陌生,何必出言侮人?”
“哼,你这等毛头小子,也只会读死书,居然还在这里显摆,侮你怎地?”
嗬,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前世我姐一直说我是“二踢脚”,点火就着,我可以穷,可以讨,最讨厌的是别人随便侮辱我的智商——侮辱我这叫花子也便罢了,居然还要侮辱萧靖江!
我还未说什么,萧靖江抢言道:“萧某人平日最烦的就是读死书,公子既如此说,莫不是这位公子要出题比试?”
那ว少年面色似是更狂,他轻蔑的说:“和你比,我倒觉得有损身份”,他瞟了一眼正满脸忿忿的我,又说,“懒待和你说,你倒不服,也罢,我朝明言‘士补初官,皆试律令’,我且出一个简单点儿的让你长长见识。你听好了,本少爷只说一遍,免得一会儿又装聋扮哑的说你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