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秋站在一个公交车站头上等车。旁边一根电线杆上有几张彩色小纸块跃进他的眼帘。他走近一看，其中有一张是广告：本涉แ外星级宾馆急聘男女公关伴游几十名，随到随试，一经面试通过，当天就可上班，月薪两万元以上。赵春秋眼睛一亮：天上掉馅饼了？试试看，说不定还是个机会呢。
经过厨房门口，里面一股浓烈的菜香扑鼻而来，赵春秋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他蹑手蹑脚๐地走进去，打开灯，从窗纱里看到，房东的菜厨里顿满美味佳肴。有清蒸鸡仔，红烧蹄膀，还有鲜红的河虾和螃蟹，葱烤大鲫鱼，最香的是那盆油煎红焖肉圆。赵春秋肝子咕咕叫着，涎水像海潮一般在喉头汹涌泛滥。他真想伸手偷两ä个肉圆吃，可他终于没有伸出手去。我赵春秋就是饿死也不能偷东西吃。不要说偷，就是别ี人好心的赠送，他都羞于接受。
6主ว任在吗？他走进办公室，小心翼翼地问。他已๐经有两个ฐ多月没来了。
哐啷，开锁声把他吓了一跳。他静静地站了一会，见三楼的腥红色窗帘上没有动静，才贼一样钻进院子，摸黑打开客厅大门，再打开旁边侧屋的小门，趸进去。没有开灯，就反锁上门，一头倒在床上，累็得直呻yin。
他哥打量了他一下，问，你是哪家建筑公司的？他就把自己้挂靠的建筑公司名称说了。他哥说，好，等我联系好，再通知你们。说完，就转身上楼ä去了。
过了几天，老齐对他说，我想，最好买点东西给我哥，否则，他不放在心上。他想了想说，那ว你得带我去。老齐说，我哥从来不让别人到他家里去的。他不放心，说，我只到他家楼ä下，不上去。这样，老齐才答应了。他问，那要多少钱呢？老齐说，少一点算了，就两千元钱吧。五百元买礼物，还有的作红包。
说定后，这天，老齐就带他来到淮海路一个老式里弄，拿了他给的两千元钱，先到一个商店里买了五百元左右的烟酒，一千五百元钱揣在口袋里，让他等在弄堂口，一个人进去。过了一会儿，老齐出来了。他问，你哥在家吗？老齐大声说，在家。都说好了，下个月，他就给我们介绍。
过了几天，才来了消息。老齐说他哥跟一个国营集团公司下面的民建分公司经理胡总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去他办公室找他，报名参加一批住宅工程的招投标。但求人办事，不能开口说白话，你看怎么办？他知道化钱才能ม办事，这是人之常情。就问，要送多少钱？老齐说，先送五万吧。他一惊，说，要送这么多？怎么送得起？老齐说，不送，恐怕没用。
他陷入了思想矛盾。把它介绍给人家，怕拿不到介绍费，自己搞，又没资本，他也不会象孙洪兴那样捣浆糊。怎么办？要是搏成，不就成功了吗？
于是他决定不一切惜代价去博一记。但五万元太多，他实在没这个能力凑那ว么多，就对老齐说，我们合作搞吧，一人想法两万行不行？没想到老齐一口答应。
于是，他一狠心，回到老家，好说歹说，让二哥向乡农村合作信用社借了两万元高利贷，拿出来博了。老齐也很快凑足了两万。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个星期天，他们怀着背水一战的心情，拿了四万元钱去套狼。他们倒了三辆车，才来到上海东北角那个高档住宅小区。走到胡总楼下的时候，老齐犹豫着说，我从来不空手上去的，还是买点东西吧。他已经介绍队伍来过四五次了。他们就重新退出去，先到菜市场买螃蟹鳖鱼，后到เ食品商场买烟酒，挑来选去买了三千多元钱的礼品，再用一个大信封装了四万元钱进去。
一走进胡总家，赵春秋就被他家三房两厅的豪华装修和设施震住了。老齐熟门熟ງ路地将鳖鱼螃蟹拎进厨房里，把中华烟五粮液ຂ放进了礼ึ品房。而他则ท将一个装有四万元现金的大信封从包里拿出来，悄悄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心里想，他这样一个国家工作人员只要肯收我们的钱物，我们就有希望了。
胡总的爱人客气地给他们泡茶，经理则陪他们坐下来说话。经理问了他是哪家单位的等几个问题后，就不说话了。他们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也找不出更多的亲热话说，只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告辞。经理好象没看见他们送的钱物，一句客气话也没说，就送他们到门口，对走在后面的老齐说，下个ฐ星期三，你们到我办公室来报名吧，要装ณ作不认识我，懂吗？他们连连点头，懂，懂。
报名以后，他们很快就被通知去拿标书和图纸。他请自己挂靠的公司做标书，以为这次百分之百能中标，心里充满了希望。开标那天，他好紧ู张啊，坐在那ว个会议室里，气也不敢透。同时有五个标三十家一级资质的公司来参加开标会，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他们被排在第三标。一系列看似比高考还严格的程序完成后，就开始当场开标书，唱标的。他的心提在嗓子口，一眼不眨地看着前面的大黑板。一家家的标的都公布在黑板上后，评标组的人就到里面评标去了。一直紧张地等到中午十二点半，评标组的人才出来宣布结果。当宣布到第三标中标单位时，他仿佛听到怦的一声，希望的肥皂泡破灭了。
赵春秋两ä眼黑，浑身乏力地随着人们走出会议室。走到外面，他碰到他们组那家中ณ标单位的一个熟人。他见他脸色苍白，非常难看，就轻声对他说，我说你也不看看，我们已经在里面做了三年多工程，还能让别的单位中了去？看到我们排在你一个ฐ组里，你就应该知道结果了。唉，你们这次化了多少冤枉钱？
他如实一说，那ว人嗤地一笑，含蓄地说，只化这么一点钱，也想中标？但他借的高利贷期限是三个月。所以他象个ฐ赌输了钱的穷赌棍，急得眼睛血红，想讨回输掉的赌资。他的理由是无功不受禄。
老齐也有些生气，就给胡总家试探性打了一个电话，胡总，呃，我们这次，怎么没中ณ标？胡总说，我对你哥讲的，我只保证你们入围，别的，我不能保证。有事，你跟你哥去说。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老齐连忙说，那ว我们送的…没说完，胡总就啪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老齐他哥就生气地给他们打电话说，你们不要瞎搞好不好？做人不能这样做的，送掉的钱怎么เ能去要？你们这样做，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啊？最后，他口气缓和了一点，说，你们不要再去要了，也不能跟别人乱说，知道吗？眼光要放远一点，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以后有机会再说，啊。这不是哑巴吃黄莲吗？
过了两个多星期，第二次招标又开始了。老齐打电话给他说，机会又来了，但还得去送些礼，才能有希望，你看怎么办？
赵春秋说，那这次，钱就不要送了。老齐说，对，吃的东西也不要送，我哥说，胡总家里吃的东西，多得都臭掉，烂掉，丢掉的。这次就给他买些金货吧。
于是，他们又一人凑了三千元钱，买了一条金项链，一只金戒指送去。买的时候，可为难了这一粗一细一文一武两个ฐ大男人。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买过这些东西。真的不知道如何下手买？怕买了假货，那ว玩笑就开大了。他们在一个金店里转来转去，一会儿低头看，嘀ถ嘀咕咕的，还对着金银饰指手画脚；一会儿又害羞似的突然走开，不敢跟营业员搭腔，怕一搭腔，就上了他们的当，好玩极了。最后，他们的奇怪行为引起了几个营业员的警觉，以为ฦ盗贼在抢前打点呢。
你们想买东西吗？突然，两个ฐ保安出现在他们面前，严厉地问。赵春秋赶紧ู说，想买，但不知如何买。这才有两ä个ฐ女营业员问他们要买什么เ东西？他说，一条金项链，一只金戒指，不过六千元，送人的。她们就热情地给他们参谋，问他们要送给谁？也就是谁戴的？他们紧ู闭铁ກ嘴，怎么เ也不开口。这能告诉人吗？后来他们在营业员的推荐下，看样子差不多了，就买了下来。
但这次去送，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变化。胡总家的楼ä下安装了智能防盗门。他们不懂怎么进去。老齐就用他的手机打胡总家里的电话，胡总说，你们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老齐急了，叽叽叽的，口吃得象鸟叫。胡总才说，要来，只能你一个ฐ人上来。老齐就留他在楼下，拿了金饰品一个人上去。
结果，还是没有中标。赵春秋又气又急，咒天骂娘，直跺双脚。老齐却阴着脸，讷讷地说，我们，送得太少了。
现在，赵春秋站胡总的楼下，在那扇智能防盗门前犹豫来犹豫去，跃跃欲试了好几次，才下决心按响了3o2室的门铃。
谁呀？门铃开了。对讲器里传来一个ฐ女人的声音。
我找胡贤能。赵春秋赶紧回答。
对讲器那端沉默了一会，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谁？
我，我叫赵春秋。赵春秋不知道怎么说。
对讲器里的声音嘈杂而低沉：赵春秋？我想不起来。
你是胡总吧，我是以前跟老齐……
我不认识你，你有什么事？我家里还有客人。没容赵春秋说话，胡总就把对讲器关了。
赵春秋不死心，走出小区，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从包里拿出电å话本，按照以前老齐给他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盲音。他家的电话号码改了。
赵春秋火了，一不做二不休。他转在防盗门外，等着混进去的机会。过了一会，有对夫妻从外面回来，掏钥匙开门。他赶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走了进去。
他走到3๑o2室门外，稳了稳神，才举手敲门。胡贤能ม开门一看，吃了一惊：是你？脸尴尬地抽了一下，让他进门，然后给他去泡茶。这个5o出头的老总气质高贵，举ะ止文雅，谈吐得体。赵春秋很适合跟这种人讲话交涉。客套几句后，他就直奔主题。
胡总，我今天来找你，是被迫无奈。不怕你胡总见笑，这几年，我连连失败，搞得狼狈不堪，衣食无着，走投无路。他羞愧地红着脸讷讷说，想来想去，没办法，只得来求你帮忙。
我能帮你什么呢？胡总两手一摊，不自然地笑笑。
以前，我，送给你的钱……求你还一点……赵春秋真不知道怎么说好。
胡总的脸马上严肃起来：这是不能瞎说的，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诬告。看得出你也是个有知识的人，这一点你是应该知道的。
赵春秋无言以对。他胸脯起伏着，额上冒起了汗珠。他想说几句想了不知多少遍的恨话，气话，威胁话，可憋了好一会，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爱面子，关键时刻๑也拉不下脸。
他不说，也不走，客厅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这样吧，你去找找齐工，还是胡贤能先开口，以前你来，也是他介绍的。有机会的话，我给你一个ฐ分包活干干，让你赚点钱，你看行不行？
赵春秋心肠一软，又相信了他的话。可他要跨出他的家门时，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只有4๒2元钱了，再要不到钱，就没钱吃饭了。他沉吟了一下，便厚着面皮说：那胡总，能先问借一千元钱行吗？真的不好意思，我吃饭的钱都快也没了。
胡总愣了愣，进去拿了五张钞ๆ票出来：这五百元钱，你先拿去用吧。呃，以后，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影响不好。
他象个ฐ叫花子一样，一把接过五百元钱，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就急匆匆往楼ä下走去，然后拼命往公交站头走。要是赶不上末班车，那他就要走回去了。就是走一夜的路，他也不会打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