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普忙迎上来，接过他的公文包，小心跟在后面走了几步，马上又快步走到前面去，拉开车门。他慢慢坐了进去，赵一普轻轻带上车门，然后自己้飞快地钻进车里，好像生怕耽误了领ๆ导的宝贵时间。
说话间陆天一到了，气呼呼的样子。朱怀镜拿出烟来，陆天一摇摇头，掏出自己的烟。他的烟抽得冲，嫌朱怀镜的烟淡了。陆天一和朱怀镜抽着烟，缪明从容地揉着肚子。谁也不说话。李龙标马上也到了，他是管政法的副书记，却总是满面春风的样子，不见一丝煞气。宋勇早过来了，给各位领导倒了茶，仍旧出去了。缪明叫住宋勇，说：&ุ#03๑9;你叫周秘书长来一下吧。'周克林马上就到了，便开始开会。缪明说：�่3๑9;天一同志，你先讲讲吧。&#ี039;陆天一将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使劲一拧，说：'๗;关于我砸车的事，不知同志们是否也听到了种种议论。我听到了，很让我生气。我向各位领导同志汇报我的想法。不是我陆天一缺乏็雅量，而是这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说，在梅次，一定程度上，正不压邪，或者说邪气上升，正气受到เ压制。我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只要看到少数人公车私用，包括公车迎亲，用公车上高档娱乐场所，我就气得七窍冒火。结果呢？我砸了车，群众是拍手叫好，有的干部ຖ却说我是土匪，说我假正经。好吧，我就匪给你们看看。我提议，追查那天晚上使用公车的当事人。我当时就请交警部门的人来了，当场记下了车辆牌号，一个也跑不了。我的具体意见是两条：一是车辆维修费由á当事人负责；二是给予当事人一定的行政处分，县处以下干部ຖ由单位自己处理，县处以上干部交地委处理。我就是这个意思，地委定吧。'陆天一说完，谁也不看，只望着窗外，脸黑着。平时开会，发言自然而然形成了顺序，通常是缪明提出议题，陆天一紧跟着发言，次者朱怀镜，再次李龙标。朱怀镜今天不想马上发表自己意见，只埋头吸烟。缪明就提醒道：&ุ#03๑9;怀镜同志、龙标同志，你们谈谈吧。๑9;๙朱怀镜只得说了：'公车私用，特别ี是开着单位的车，去高档场所吃喝玩乐，影响极坏，这股歪风一定要刹刹。这次的事具体怎么处理，我同意天一同志的意见，缪书记最后定。但是，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得有治本之ใ策，比方แ说，改革用车制度。不然，今天强调一下，紧ู张一阵，过后又是老样子。&ุ#039;他的这番话，听上去是赞同陆天一的意见，其实是不以为ฦ然。
&#ี0่39๗;好，就这样吧。过几天开个会，集体通过一下。'๙聊得差不多了，缪明站了起来，半伸出右手。朱怀镜也就站起来，可离缪明距离远了些，他只得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右手。缪明握着朱怀镜的手，摇了摇，说着不痛不庠的客套话，很有些一把手的味道。但他的左手不经意间搭了过来，轻轻拍着朱怀镜的肩头。朱怀镜感觉肩头腻腻的，很不自在。
�่3๑9;这是你们的业务工作，我就不能发言了。�่39;见于建阳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朱怀镜只好笑道，'小于，好吧，你忙你的去吧。&#ี039;๙于建阳出去没多久，又敲门进来了，带着位服务小姐。朱怀镜正在看书，内心本来颇宁静的。见于建阳又来了，他隐隐不快，却只好忍着。&ุ#03๑9;朱书记，这是小刘，我们宾馆的服务明星。从今天开始，就由á小刘照顾您的生活。'于建阳望着朱怀镜使劲儿笑。
于建阳只是笑着，领了赏似的。他忽又想起什么了，抓起电å话，喊道：�่39;还有，你们另外买两ä瓶洗发液和沐浴液，要最好的。房间里配的这些不行，洗了头发紧吧吧的。'这时，朱怀镜的同学高前敲门进来了。于建阳又吆喝服务员倒了茶，这才点了半天头，退到门口，轻轻拉上门，出去了。却仍听得他在走廊里用手机打电话。'你们要快办，朱书记等会儿就要用的。买好了我要检查，我在办公室等着。&ุ#0่39;๙见于建阳这副样子，周克林觉得丢脸似的，笑着说：๑9;于建阳就是声音大，打雷样的。'朱怀镜便笑笑，说：'你们太操心了。下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人太刁了。'周克林听着不好意思，摇头道：'๗;于建阳这个人，倒是个热心肠，就是脑子不太想事，只知道吆三喝四的。我说说他。๑9;๙朱怀镜忙摇手道：๑9;那ว倒不必了。'周克林同高前相识，少不了客气几句，也就走了。
贺佑成便说：&#ี03๑9;领ๆ导太辛苦了，没休息好吧？&ุ#0่39;๙朱怀镜摇摇头，笑笑。贺佑成却说了一大堆奉承话，嘴里蹦出了好些个成语，什么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之类，不是个ฐ味道。朱怀镜有些没耐心了，再说马上要去开个ฐ会，他便站了起来，伸出手，话还算客气，说：๑9;๙今后有事让舒天同我说声吧。�่39๗;贺佑成这才起身告辞。舒天走在他姐夫后面，回头朝朱怀镜笑笑。他见舒天似乎ๆ很难为情，却又不便表示歉意。朱怀镜总是善解人意的，也朝舒天笑笑，消解他内心的难堪。像舒天这么精灵的小伙子，陪同这么一位姐夫来拜访他，背上不一阵阵发麻才怪。
朱怀镜掩上门，说不上为什么，心里就是不痛快。他不知要同多少人打交道，舒畅也好，贺佑成也好，本可不在意的。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他的脑子里，都被�่39;群众�่39;二字抽象掉了。可是舒畅，这位他并不了解的女人，竟成了他脑海ร里挥之不去的具象。朱怀镜忙着批阅文件，没工夫细想什么抽象或具象，只是种种怪念，如同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在他头顶ะ漂浮。
快十点钟็了，朱怀镜便收拾好文件夹，去了会议室。还是陆天一砸车的事，缪明说简单碰个ฐ头。仍是缪明、陆天一、朱怀镜、李龙云、周克林，都到场了。陆天一沉着脸不做声，缪明说话了：&ุ#039;这个ฐ事情，有关单位都按照地委要求抓了落实。通过认真调查，牵涉到的县处以上干部只有一人，地区统计局副局长龙岸同志。据反映，龙岸同志平时表现很不错，业务能力很强。所以，我个人意见，还是慎重为好。各位都说说吧。&ุ#039;按惯例，该是陆天一发言了。可他只黑着脸，大口大口吸烟。看样子，他同缪明意见相左。别的人就不好说话了。沉默就像看得见的投影，在陆天一脸上停留几分钟，依次就落到เ朱怀镜脸上了。朱怀镜便窘迫起来，知道谁都在等着他发言。他若是再挨几分钟，沉默的投影就落到เ李大龙脸上去了。朱怀镜也许内心定力不够，忍不住了，终于发了言。&ุ#03๑9๗;我个人认为，我们按党纪、政绩处理干部，同执行法律还是有区别的，不存在以功抵过。&ุ#03๑9;他说了这句话，故作停留。陆天一没有抬头，却舒缓地吐了口浓烟。其他人都望着朱怀镜，等着他说下去。他就像征求大家意见似的，环视一圈，再说：&ุ#0่39;๙所以说，龙岸同志平时表现怎么样，同这次的问题怎么处理，没有关系。&ุ#039;他又停下来，吸了口烟。陆天一仍然没有抬头，还将头偏了过去，可他那耳朵反而象拉得更长了。缪明像是有些急了，那正揉着肚子的左手隐约停了一下，马上又摩挲自如了。朱怀镜接着说：'我们要研究的只怕首先不是龙岸平时表现如何，该不该处理，而是他这次表现出的问题具体触犯了党纪、政纪哪一条，情节如何，够不够得上处理。只有按章论处，才能达到批评教育的目的。'๗;陆天一终于抬起头来了，也不望谁，凝视着窗外。缪明的右手悠悠然敲击着沙发扶手。朱怀镜说完了，陆天一立马发言：&#ี039;怀镜同志的意见当然很正确。但我个人认为，目前群众对少数干部的腐败很有意见，已๐严重影响到党和政府的形象，我们对干部的要求应更严格一些。如果认为公车私用，特别是开着公车去夜总会鬼混，没什么เ大不了的，问题会一步步严重起来的。我们有中ณ国特色的法律在非常时期讲究从重从快，执行党纪、政纪更应该考虑具体情况。同志们，风气正在恶化，问题不可小视啊！&ุ#039๗;๙李大龙和周克林就不知怎么说话了。他俩自然也得发言，既然发言就得有必要的篇幅，不然显得口才太差了。他俩说的听上去有观点，实际上什么意见也没说。缪明就着难了。他若再坚持自己的观点，陆天一就下不了台；他若赞同陆天一的意见，不仅打了自己的嘴吧，只怕朱怀镜也会有看法。于是，他的表态只好不偏不倚。&#ี03๑9;同志们都说了，基本意见是一致的。我原则同意对龙岸同志的问题作出处理。至于怎么处理，我们不在这里研究，建议由纪委、监察两家拿出具体意见，报地委通过。&ุ#0่39;๙会开得不长，十一点多就结束了。朱怀镜回到办公室，刚坐下，电话就响了。没想到เ是舒畅，&ุ#ี039;朱书记，您好。�่39;朱怀镜笑道：&ุ#039๗;๙你好你好，有事吗？&#ี0่39;๙舒畅说：'๙没事，打电å话问候一下。'朱怀镜笑笑：'谢谢你，舒畅ม。'๙'谢什么？别ี怪我打扰你就行了。�่3๑9;舒畅也笑着。
&ุ#03๑9;真的谢谢你，舒畅ม。有空去我那里聊天吧。'๗;๙朱怀镜说。
舒畅说：&#ี03๑9;我的嘴很笨，最不会说话。昨天本想久呆会儿，陪您说说话。可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干脆走了算了。&#ี039๗;朱怀镜很随便的样子，哈哈一笑，说：�่39;๙对不起，是我怠慢你了。&#ี039;๙舒畅说：'朱书记您说到เ哪里去了？'๗;朱怀镜笑道：�่39;我俩别在电å话里客气了。你知道刚才谁来过这里吗？'๙舒畅问道：�่39;๙谁？&ุ#039๗;朱怀镜说：'你先生。&ุ#03๑9;'贺佑成？&#ี0่39;๙听不出舒畅是吃惊还是生气，'他去您那里干什么เ？๑9;朱怀镜道：&ุ#0่39;๙他没什么事，来看看我。他在我这里坐了一会儿，太客气了。�่39;๙舒畅冷冷地说：&#ี0่39;让您见笑了。&#ี039๗;朱怀镜感觉蹊跷，却只作糊涂ิ，说：&ุ#039;你先生可是一表人材啊。'๙&#ี039๗;谢谢您的夸奖。不打搅您了，您忙吧。'舒畅语气有些怪怪的。
&ุ#039;好吧，有空去我那儿聊天吧。&#ี039๗;๙朱怀镜实在也找不出什么เ话说了。他感觉舒畅打电话依然是轻松自如的，并不像见面时那么เ拘谨。
这时，赵一普送了个ฐ文件夹进来。朱怀镜接过文件夹，见是政法委起草的《关于改进宾馆服务行业治安管理办法的通知》。这是朱怀镜自己建议的事情，他便审阅得相当仔细。文稿上已有几位领导签字了，文件内容他大体上也同意，也就做了些文字上的修改。可他总觉得对那些滥用职权的公安人员缺乏过硬约束，便明确加上一条，大意是公安人员对几家大宾馆进行治安检查或查房等，得经分管政法的地委领导批准方可。斟酌再三，最后回头看看文件标题，发现大为ฦ不妥。'改进&#ี039;๙二字会让公安的同志听着不舒服，好像他们过去的工作抓得不行似的。便提笔划掉'改进&#ี039๗;，改作�่39;加强'。又发现'๗;加强�่39;同后面的&#ี0่39;办法�่39;๙搭配不当，却找不到恰当的词取代&#ี0่39;๙办法'๙。略一思考，发现没有๑9;๙办法&ุ#039;๙，就是最好的&#ี03๑9;办法'๙，于是又划ฐ掉'๙办法'๙。在他的一番๘窃自幽默中，文件标题就成了《关于加强宾馆服务行业治安管理的通知》。
朱怀镜很得意自己对标题的修改，认为这体现了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智慧。既然下这个文件的目的是为ฦ了加强管理，就可以封住一些人的嘴吧。如果有人硬是认为执行这个文件就是放松了治安管理，只能ม说这些人没有认真领会地委领导的决策。他当然清楚，这个文件的实质，就是要在某种意义上�่3๑9;放松管理'，而名义上只能说是&#ี039;加强管理&#ี039๗;。只不过这层意思是怎么เ也不可以挑破的。他认为对几家大宾馆的治安管理得宽松些，利多弊少，翻不了天的。假如一位外商在宾馆里赌博或者嫖娼，被公安人员抓了，公安方面只不过是处理了一起小小治安案件，大不了就是收了几千或上万元罚款，而梅次地区却有可能ม丧失上千万上亿万的投资。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下午，朱怀镜带着赵一普去几个地直部门转了一圈。权且叫做调查研究吧。这些部门领导自然都有留他吃晚饭的意思，他都回绝了。回到เ办公室，离下班时间还有三十来分钟。他刚坐下来，一位年轻人微笑着敲敲门，站在门口。门本是敞开着的。年轻人有些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039๗;有事吗？请进吧。'๗;朱怀镜说道。
年轻人轻手轻脚๐进来了，说：&#ี039;我是黑天鹅大酒店的小刘。'๙朱怀镜这才站了起来，同小刘握了手，&ุ#0่39;๙对对，小刘，刘ถ浩，黑天鹅的老总，对吧？'刘浩é忙奉承道：&ุ#039๗;朱书记的记性真好。๑9;朱怀镜关切地问：'๙有事吗？&ุ#03๑9;刘浩坐在沙发里，身子前倾，'我是专程找朱书记汇报来的。知道你出去视察去了，又不敢打小赵手机，怕影响你工作。就一直在这里等。地委、行署对我们台属企业一直很重视，我非常感谢。听说，最近又准备出台一个新政策，重点保护一些大宾馆的治安环境。我听了很受鼓舞。我想请求地委把我们黑天鹅也纳入重点保护的范围。'๙朱怀镜点头做思考状，半天才说：&ุ#ี039;我个人表示同意，还得同其他几位领导商量一下。最初我们考虑的主要是地委、行署宾馆和几家国营大宾馆。黑天鹅大酒店是我们地区唯一一家台商投资的宾馆，软硬件建设和管理水平都很不错，是我区旅游服务行业的一块牌子，应该享受一些特殊政策。这样，你打个报告，我签个意见，再送其他有关领ๆ导。&ุ#039๗;刘ถ浩很懂ฦ得办事套路，早有准备，忙从皮包里掏出一份报告来递上，�่3๑9;我们已打了个报告，朱书记看行不行。'๙朱怀镜接过报告，笑道：'报告只是给领ๆ导一个签字的地方，没什么เ行不行的，又不要写诗。๑9;他只将报告草草溜了一眼，很爽快地签了字。见刘ถ浩伸过手来，朱怀镜说：'๗;报告你就不要拿走了，我让办公室的同志送其他领导，免得你自己้去找他们。这样快些。'刘浩é很是感激，'那ว就太感谢了。朱书记，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你今晚去我们酒店视察一下？&ุ#039;朱怀镜笑道：�่39;小刘你客气什么เ？为你服务，是我的职责啊。�่3๑9;刘ถ浩说：'我知道你很忙，不一定有时间。这样吧，欢迎朱书记随时到我们那里指导工作。你有什么吩咐，尽管指示我。�่39;๙朱怀镜马上要赶到宾馆去接待上级领导，就站了起来，伸出手来同小刘握了，说：&ุ#039๗;๙不客气不客气，就这样好吗？&#ี039;早就接到通知，范东阳会来梅次调研。梅次的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搞得好，范东阳说想来看看。越是上级领导，说话越是平和。他们说下去看看，就是调查研究。范东阳从吴市过来，赶到梅次吃晚饭。朱怀镜等刘浩一走，就去了梅园五号楼ä。缪明、陆天一和地委组织部长韩永杰早在大厅里等着了。几个人不停地看表，说不准范东阳什么时候会到。又不方便打电话催问，只好憨等。陆天一便不停地抱怨，说：�่39;梅次的交通太落后了，高速公路不搞，硬是不行了。'缪明问：&#ี0่39;๙天一，项目怎么样了？&#ี039;陆天一说：&ุ#0่39;๙有眉目了，但吴市还在争。&ุ#0่39;๙缪明说：�่39;该有个结果了，争来争去都好几年了。�่39;๙陆天一说：&ุ#03๑9๗;是啊，该有个结果了。�่39;缪明说：�่39;辛苦你了，天一同志。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项目争下来。&#ี039๗;陆天一说：'他们刚ธ从北京回来，初步情况我听了听。改天向地委专门汇报吧。๑9;缪明同陆天一的对话，外人听了，如坠五里云雾。他们说的是国家计划新上的一条高速公路项目，途经梅次。这个计划有东线西线两ä套预选方案。若梅次想争取东线方แ案，西邻吴市想争取西线方案。若依东线方案，高速公路自北而南纵贯梅次全境，而西线方案只从梅次西北角拐过，走吴市去了。吴市当然在力争西线方案，因为东线根本就没挨他们的边。就看梅次和吴市谁争得赢了。两个地市都成立了专门的班子，不知跑了多少趟荆都和北京。当然得花钱，到底花了多少钱，谁都守口如瓶。几年来，就像经历了漫长的伯罗奔尼撒战争，胜败如同秋千，总在两个ฐ地市间晃来晃去。梅次这边眼看着快赢了，会突然听到消息，上面又偏向吴市了。于是梅次这边又十万火急，赶赴荆都或者北京，挽回败局。等你惊魂未定，北京或者荆都都又有坏消เ息来了，说吴市正盯得紧哩。你又得跑去酣战一场。这个项目太重要了，陆天一亲自负责。
好不容易看见一辆黑色皇冠轿车来了，是荆都车号。几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刚准备迎上去，却见下来的是两位陌生人。缪明他们只好又坐下来等待。陆天一忍不住说韩永杰：&#ี039๗;永杰同志，你连市委组织部长的车型车号都不熟悉，不行啊。&#ี039๗;韩永杰面有愧色，说：'唉，我这人记性不好。我们小李记得。๑9๗;他说的小李，是他的司机。说罢忙打了司机电话。然后说：�่39;八零九号，奔驰，不是皇冠。&#ี039;缪明见韩永杰居然红了脸，就望着他笑笑。陆天一不管那么เ多，脸黑着。朱怀镜也觉得陆天一太过火了，韩永杰到เ底还是组织部长，不该如此对人家说话。反过来一想，似乎缪明太软弱了。当一把手，就得像陆天一，要有些虎威。
八零九号奔驰终于来了。缪明、陆天一、朱怀镜、韩永杰围上去，依次伸过手去。缪明说：'范部ຖ长，我们本来想去路上接你的，但是…'不等缪明的๑9;๙但是&ุ#039;๙说完，范东阳爽朗一笑，�่39๗;你们太客气了。&ุ#039;๙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范东阳还享受不到地市领导去路上迎接的待遇。他若是下到县里去，县委书记和县长们却是必须远接远送的。缪明虽然不可能去路上接范东阳，但他嘴上不如此说说，似乎又失礼了。这类客套大家司空见惯，却又不能免礼。比方说某些会议，轮不到เ重要领导到场，其他领ๆ导往主ว席台一坐，开口总会说，某某同志本来要亲自看望大家的，但他临时抽不开身，让我代表他向同志们致以亲切的问候！台下的人都知道这种客套同扯谎差ๆ不多，却也得热烈鼓掌。
握手客套已毕，就送范东阳去房间洗漱。缪陆朱韩仍回大厅等候。又约二十多分钟，范东阳下楼来了。&#ี039;๙让你们久等了。&ุ#039;范东阳再次同大家握手。说让你们久等了，这就是上级在下级面前必尽的礼ึ节了。有时上级本可不让下级久ื等的，比方刚才范东阳，明知大家在等他吃饭，洗脸却花了二十分钟。说不定他三分钟就洗漱完了，故意在里面磨时间也未可知。�่3๑9;范部长晚上没安排吧？那就喝点白酒吧。&ุ#039๗;缪明说。
范东阳说：&#ี039;不喝吧，就吃饭。๑9;陆天一说：&ุ#039;喝点吧，意思意思也行。'๙范东阳点头说：�่39;好吧，就一杯。�่39;真的举起杯子了，陆天一说：�่39;范部长，这第一杯，我看还是干了。&ุ#03๑9๗;范东阳笑笑，说：&#ี039๗;好吧，就干这一杯。你们尽兴吧。&#ี039;再斟上酒，范东阳就不再干了。缪明打头，依次敬酒，范东阳都只稍稍抿一小口。&#ี039๗;梅次各方面工ื作都不错，我看关键一条，就是各级都重视基层组织建设。๑9;๙范东阳说。
缪明说：&ุ#03๑9;离不开市委组织部的具体指导。我们地委一直很重视基层组织建设，注意发现和培养典型，总结和推广经验。�่39;陆天一说：&#ี039๗;我们不是空洞地喊加强组织建设，而是同经济工作密切结合。基层组织到เ底抓得怎样，关键看经济工作成果如何。�่39;๙'是啊，离开经济建设，空喊组织工作没有意义แ。这是新า时期组织工作的新思路。你们喝酒吧。�่39;范东阳说。
范东阳再怎么เ叫大家喝酒，可他在酒桌上一本正经谈工作，酒就喝得干吧吧的了。不过也无妨。酒桌上热闹，说明领导和同志们随便。酒桌上冷清，领导也好同志们也好，也不尴尬。他们正如斯大林所说，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什么场合都能ม自在。若是有心人，细细琢磨他们的谈话，也绝非味同嚼蜡。范东阳是不同下级开玩笑的，他不谈工作就没话可说。他能像拉家常一样，在酒桌上谈工作，也是个本事。缪明同范东阳有相似风格，两人可以互为唱和。陆天一强调组织工作同经济工作的关系，暗中ณ针对着缪明所说的地委。按他理解，这里所说的地委就是缪明，而经济工作就是他陆天一。他俩的对话看似平淡，却暗藏机锋。朱怀镜明白缪陆二人的意思，就绝不掺言。反正组织工ื作是他分管的，功劳自有他的份儿。他若说话了，就等于自大，或是抢功，反而不好，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快散席了，缪明说：&#ี039;范处长，我们地委已经准备了材料é，遵照您的意思，只下去看看，我没机会专门汇报了。明天由怀镜同志和永杰同志陪您，去马山县视察一下。梅次经验是从马山发源的。全面情况也就由怀镜同志沿途向你汇报了。我和天一同志…&#ี039;又没等缪明说完，范东阳就接过去了；�่3๑9;你们忙吧。书记、专员是最忙的，我知道。๑9;๙这又是官场客套了。通常只有市委书记以上的领导下来，地市一把手才全程陪同。就算是副市长下来，也得看他的实际份量，地市一把手多半只是陪他吃一两顿饭。何况范东阳这会儿毕竟还没当上常委。看来范东阳深谙其中奥妙，干脆不让你把话说透。心知肚明的事说透了反而不好。
吃完饭，缪陆朱韩一道送范东阳去房间。略作寒暄，都告辞而去。只有朱怀镜留下来坐坐。缪明说：'怀镜，你正好住在这里，你就陪范部长扯扯吧。�่39;他这么一说，怀镜一个人留下来似乎ๆ有了某种合法性，免得生出什么เ嫌疑。单独陪上级领ๆ导说话，多少会让同僚忌讳的。
&#ี039;范部长这次一路跑了好几个地市，够辛苦的啊。&#ี039;朱怀镜说。
范东阳那张带括号的脸，看上去永远是微笑的。๑9;辛苦什么เ？你们才辛苦。跑跑好，下面的工作经验都是活生生的，对我启发很大。如何发挥组织工作的优势，是我们时刻都要考虑的问题。&ุ#0่39;๙范东阳将一路见闻和感谢一一道来。朱怀镜不停的点头，不时评点几句。他的评点往往精当而巧妙，好像他也深受启发。范东阳也许有演说癖，见朱怀镜听得津津有味，他更是滔滔不绝。眼看着他的演说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朱怀镜岔开话题，说：'范部长又不打牌，不然叫几个同志陪你搓搓麻将。
范东阳摇头一叹，说：&#ี039;我老婆也老是说我不会玩，是个ฐ苦命人。我平时就只是看看书，写写字，要么就画上几笔，没其他爱好。&ุ#039๗;朱怀镜笑道：'范部长学养深厚，同志们都说您是学者型领导。我得向您学习啊，范部长。&ุ#03๑9;'哪里啊，�่39;范东阳谦虚一句，说，&#ี039๗;怀镜，那你休息吧，也不早了。๑9;朱怀镜就起身说：&ุ#03๑9;范部ຖ长您早点休息吧。'๙领导干部多少会有些轶闻的。范东阳的读书，就很有意思。范东阳很喜欢读，从金庸、古龙、梁羽生，到เ不入流的雪米莉，他都通读了。不过他的武侠小说阅读长期处于地下状态。身为ฦ领导干部，该天天抱着马列著作才是，热衷于读武侠小说就不象话了。直到有一天终于听到金学一说，他才慢慢公开自己的阅读兴趣。读武侠小说好像并不是俗不可耐了。可还得有个堂皇的理由á，便说：&ุ#039;๙读武侠小说，是大脑体操。一天到晚工作紧张，读些打打杀杀的书，可以放松放松。�่39;๙朱怀镜回到房间，打了马山县委书记余明吾电话，落实汇报材料和视察现场的准备情况。听罢余明吾汇报，朱怀镜说：&ุ#ี039๗;辛苦你了，明吾同志。对了，忘了跟你说了，范部长的书法、绘画ฑ都很漂亮，你叫人准备些笔墨纸砚，凡是安排视察的地点都放些，说不定他有兴趣题词作画ฑ的。�่3๑9;余明吾说马上叫人准备去。
朱怀镜刚准备去洗澡，电话铃响了，是刘浩，说想过来看看朱书记。他本有些累了，却不好回绝，就说：&#ี039;你来吧，欢迎。&#ี039;过了几分钟，刘ถ浩é就敲门进来了。他一定早在宾馆的哪个角落候着了。见刘ถ浩是一个人，朱怀镜就意识到了他的来意。刘ถ芸按了门铃，进来替刘ถ浩泡茶。只要望着刘芸，朱怀镜心里就熨贴。真是怪，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同这小姑娘很亲，自家人一样。刘芸走了，刘浩é说了几分钟的客气话，就掏出个信封，说是感谢朱书记的关心。
朱怀镜笑道：&ุ#0่39;๙小刘，我同意黑天鹅纳入重点保护范围，完全是从工作考虑。起先没有想到เ你们，是我考虑欠周全。所以，你用不着感谢我。&#ี039๗;刘浩说：'朱书记你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我是诚心诚意的，希望朱书记接受。&#ี039๗;朱怀镜仍是笑着，�่3๑9;小刘，我若板着脸孔，你肯定会说我假正经。我同意，有同意的理由á。如果没有理由，你再怎么เ说，我也不会同意。你的心意我领ๆ了，钱是万万不能收的。退一步讲，如果你提着两条烟，两瓶酒，我收了也是人之常情。'๙话说得入情入理，刘浩é也不难堪，却仍想说服朱怀镜，�่39;๙我也是看出你朱书记是位爽快的好领导，有心高攀，才冒着被你批评的风险来的。你看…&ุ#0่39;๙朱怀镜笑道：'你说我爽快，我就爽快地把心里话说了。你先告诉我，里面是多少？�่39;๙刘浩红了脸，说：&ุ#03๑9๗;不好意思，不多，就这个数。'他说着便伸出两个ฐ指头。
朱怀镜点了点头，说：'๗;两ä万，的确不多。可我的工资一年也就三万多。能不能这样？我也发现你这年轻人不错，直爽、厚道，也是个干事业的料子。你送我两万块钱，倒不如我俩做朋友。两万块钱，可抵不过一个朋友啊。'刘浩é受宠若惊，忙收起信封，说：�่3๑9;小刘我本来也是一番真心，没想到差ๆ点辱没了朱书记的清白。做朋友，我真的不敢高攀。今后朱书记有用得着我小刘的地方，尽管发话。&ุ#03๑9;朱怀镜朗声大笑，说：&ุ#039;没那么เ严重嘛ใ！我也是凡人。当官一张纸，做人一辈子。再说了，领导干部同群众交朋友，错不到哪里去啊。我有心把你当朋友看，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诚心了。&#ี039;刘浩感激万分，说：'๙朱书记这么看重我小刘，我就像古书里常说的，愿为ฦ你肝脑涂地，万死不辞！&ุ#03๑9;朱怀镜正经说：&ุ#039๗;๙不客气不客气。既然是朋友，我就没什么弯子绕，你也别ี说我打官腔。你今后只要一心一意把酒店经营好，为ฦ梅次树立一块宾馆行业的样板，也让外商感觉到我们地区投资环境不错，就是在我面前尽了朋友的本分。我这个朋友可是地委副书记，要让群众拥护才能ม把饭碗端稳啊。&ุ#039;刘浩连连点头，'一定一定。&ุ#03๑9;朱怀镜接着说：๑9;๙有什么เ困难，你尽管找我。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找我，除非我陪着上级领导视察工作。只要能ม把生意做好，经营搞活一点，没关系的。你也知道，吸毒贩毒在梅次也已露头，宾馆容易成为藏污纳垢的场所，所以你要千万警惕。只要不同毒品有任何瓜葛，别的什么事都好说。要紧的是要管好下面的人，别出乱ກ子。一条原则，你们自己惹的麻烦，我能帮就帮，不能帮的你不要怪我；要是别人找你们麻烦，我二话没说，负责到底。�่39;刘ถ浩é不停地点头，'๗;๙小刘明白。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规矩的生意人，本分持家，和气生财。我爷爷每年都会回大陆一次，就是不放心我，怕我在这边不正经做生意。我这边的生意基本上也是按爷爷在台湾的模式管理的，还算可以。&ุ#039;朱怀镜赞赏道：&#ี0่39;๙这就好。大陆有大陆的特点，包括有时需要打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保证一条，只要我在梅次任职一天，你就不要向任何人打点。办不通的事，你找我。我不相信这股歪风就真的刹้不了！有人说，花钱才能办事，都成国风了，这还了得？'๗;电话响了，是香妹。朱怀镜说：&ุ#ี039๗;等会儿我打给你好吗？有人在这里谈工作。'刘浩é见状，起身告辞，๑9;朱书记，那我就不多打搅了。我一定按你的指示ิ办。&ุ#039๗;朱怀镜站起来同他握手，说：�่39;๙别左一个指示，右一个ฐ指示。不是才说了做朋友吗？�่3๑9;刘ถ浩走了，朱怀镜犹豫半天，不敢挂家里电话。正迟疑着，电话响了，果然是香妹，๑9;你很忙嘛！'๗;朱怀镜胸口一下就被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香妹说：'我们的事，你要早点想好，总这么拖着，对谁都不好。&ุ#039;朱怀镜说：&#ี039;香妹，我俩能ม不能ม先冷静一下？每天都得过一次堂，真受不了。&ุ#039;香妹说：&#ี0่39;长痛不如短痛。'๗;朱怀镜说：๑9;๙你为什么เ这么犟呢？为了孩子，我们也应和解啊！'๙香妹说：&ุ#03๑9;儿女自有儿女福，我操什么瞎心？也是你没有替孩子着想啊！�่39;说了几句，朱怀镜就不想多说了。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这些话，无非是互相折磨。直到เ香妹疲了下来，她才挂了电å话。听着嘟嘟的电话声，朱怀镜胸ถ口突突地跳。脑子茫茫然，好一会儿才清醒，就像水罐里装了半罐沙子，晃荡了一下，一片浑浊，沙子半天才慢慢沉淀下来。
刘芸又进来了，收拾茶杯。朱怀镜马上换作一副笑脸，说：&#ี039;小刘，你休息吧，这些明天收拾也不迟。真是太麻烦你了。&#ี039๗;刘芸望着他笑笑，说：&#ี039;๙应该的，没关系。๑9๗;刘芸收拾完了就要走，朱怀镜让她坐坐。她便坐下了，憨憨地笑。真让她坐下来了，朱怀镜也没什么话说了。他问刘芸家里有些什么人，哪里上的学，喜欢看什么书，平日玩些什么。刘芸一一答了，话也不多。朱怀镜说话时，她会歪了头望着他，眼睛眨都不眨。朱怀镜都不好意思了，他却只是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