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有没有面
黄沙沟口的北岸上有片杂树，从下边望上去，树干后边露出了几个屋檐角，在岸边上的槐树下睡着头大花狗，听见下边有人走过去，抬头看了眼又睡下去。张信向岸上指着给何科长介绍说：“山地组的十几户人家就住在这里。他们都是上辈子才来的外来户。沟里山上的地都是他们开的，原来给刘家出租，到เ刘ถ老五当了汉以后这地才归他们所有。”这条路是通后山村的大路，从这沟口庄门前往西北，路基就渐渐高起来。何科长和张信说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已经离开河沟走到半山腰里。张信指着前边说：“顺着这条路直往后走，恐怕到中午赶不回来，不如回过头来爬到这山上看看。这山叫‘青龙背’，到เ了山顶，往西可以看到เ沟里，往东可以看到河滩，看罢了也不用再到这边来，从金生他们那窑脑上的条路上就回村去了。”何科长同意了。快到山顶，听到牛铃“叮咚玲咚”响着，红牛黑牛散成片，毛色光滑得发亮，正夹在荆棘丛里吃草。残废了条胳ฑ膊的“牛倌”马如龙正坐在块石头上吸旱烟，见他们上去了便向他们打招呼。张信向何科长说：“让他给你介绍下沟里的情况。他比我清楚得多。”他们走到马如龙跟前，马如龙让他们坐下，然后指着西边谈起沟里和山上的情况。马如龙说：“这带山上和沟里，共才有百二十亩地，还有好多是沙陂，产量都不多。这里主要的出产是核桃和柿子，不过都是私人的——入社不带已经结果的果树。社的地里也养了果树，不过都还小。对面山头上不是有群羊吗？”张信插话说：“那羊也是社的。”马如龙接着说：“那羊群南边的洼里山地组正在那ว里割谷子的那几块谷地里，不是有好多长黄了的柿子吗？那是私人的。再往下那垛豆地里不是有好多像酸枣树样小的小树吗？那就是社里去年移栽进去的黑枣树，今年都已经接成柿树了，再有四五年才能结柿子。沟岸上那些玉蜀黍地后堰根都有小核桃树，现在还没有玉蜀黍高，我们看不见。社里的计划是多多发展果树，等到大家都入了社，慢慢把这百二十亩地齐栽成树。”何科长说：“对！那样子，沟里的沙就不会再流出去了。”马如龙说：“还不止为ฦ那个：种这亩山沟地，平均每年误二十二个工；种亩河滩地，只误十二个工ื，将来开了水渠，全村再都入了社，用很少数的人管理果树，剩下来的人工ื齐加到上下滩的两千多亩地上，增的产量要比种这百二十亩地的产量多得多。”何科长问马如龙放牛的工怎么算，马如龙说：“我的工已经超出三百六十五天以外了。放个ฐ牛年顶ะ二十个工，我放了二十个，共四百二十个工。”张信说：“社ุ里有好多活是这样包的——放牛放羊做粉喂猪担土垫圈好多好多都是。”又谈了会，何科长和张信就又往山顶的最高处去。刚上到เ山顶，看见河对岸的东山；又往前走走，就看见东山根通南彻北的条河从北边的山缝里钻出来，又钻进南边的山缝里去；河的西边，便是三里湾的滩地，道没有水的黄沙沟把这滩地分成两段，沟北边的三分之ใ便是上滩，南边的三分之ใ二便是下滩；上滩的西南角上，靠黄沙沟口的北边山根便是三里湾村，在将近晌午的太阳下看来，村里的房子，好像事先做好了座座摆在稀密不匀的杂树林下，摆成大大小小的院子样。山顶离村子虽然还有里多路，可是就连碾磨骡驴鸡狗大人小孩都能ม看得清清楚楚。张信把何科长领到เ株古柏树下坐了，慢慢给他说明上下滩的全面情况。他说：“咱们坐的这地方แ地名叫‘青龙背’。顺着这山直往东北快到河边低下去那地方แ叫‘龙脖上’。龙脖上北边那个弯到西边去的大沙滩叫‘回龙湾’。龙脖上南边叫”何科长说：“哪来这么เ多的地名？叫人记也记不住！”张信说：“我说的都是大地名，每个大地名指的地方还有好多小地名——像从这青龙背往龙脖上走，中间就还要经过什么‘柿树腰’‘羊圈门口’‘红土坡’‘刘ถ家坟’‘山神庙’他们这带，不论在哪个村子里，地名似乎都要比人名还多，我乍来了也记不住，久了也就都熟悉了。”何科长说：“我们家乡的地名可没有唔！也不少，也不少！”说着便笑起来——因为他也想起了家乡农村里的大串ธ地名。接着他又问：“你刚才说‘龙’这个ฐ‘龙’那个，那ว么哪里算龙头呢？”张信说：“河这边的龙脖上不是越往河边越低，低到和河平了吗？那里的对岸，不是也有厚薄和这边差ๆ不多的段薄石岸又高起去了吗？那也叫‘龙脖ๆ上’。和那连着再往东北跟河这边的回龙湾相对的地方，不是有个ฐ好像和东山连不到เ块的小山头吗？那地方就叫‘青龙脑’。”何科长说：“原来这条青龙是把头伸到เ河那边去了啊！那是三里湾以外的事了，我们还是谈三里湾吧！”张信说：“不！这些都与三里湾有关系！三里湾计划要开的水渠，就得从青龙脑对过这边把水引到回龙湾西边的山根下来。从那里到龙脖上的河床是整块的崖石，不过那里的水位比龙脖ๆ上高。只有从那ว里引水到เ三里湾的下滩才浇得着地。从回龙湾西边的山根下到เ龙脖上离河边四五十丈的地方不是插着根木杆吗？就要从那地方凿个ฐ窟窿，把水引到上滩来——因为那里的石头最薄。”何科长说：“看来也还有四五十丈厚。”张信说：“已经挖着坑探过了四五十丈，只有三丈厚的石头，南边都是土。那ว里的南边不是有条北边窄南边宽的狭长的地吗？地名叫‘刀把上’。昨天晚上那位老太太向你告状说大家要占她的那块地，就是这刀把上最北头种玉黍蜀的那小块。整个ฐ的上滩，像把菜刀，那带地就像刀把。刀把上往南，滩地不是就弯到西边来了吗？可是水渠不能靠着西山开——因为ฦ按滩地的地势说是西北高东南低，要从山根开，渠的最深处是丈五；要从上滩中间斜着往村边开，最深处只是丈，并且距离也短，能省好多土方。你从刀把上往村边看，不是不多远就竖着根木杆吗？那ว就是水渠要经过的地方。渠开到村里，离地面只有尺把深了，再用水桥接过去，大渠的水便可以沿着下滩的西山根走，全部ຖ下滩地都可以浇到。”何科长问：“上滩点也浇不到吗？”张信说：“从村边开条小支渠向东北倒流回去，可以浇到เ靠河边南部ຖ的部分。照玉生的计划，可以把下滩的水车调到刀把上南边的水渠上，七个ฐ水车齐开动，可以把上滩的地完全浇到。”何科长听完，看着地形琢磨了下三里湾的开渠计划，觉着还不错——可以把三里湾的滩地完全变成水地。他又问张信说：“照这样看来，大家的地都可以浇到เ，那ว么种上滩地的人为什么还有好多不同意的？”张信说：“真正不同意的也只是马多寿和两户个别ี户——最主要的还是马多寿。”何科长说：“马多寿的地不是也可以浇到吗？”张信说：“他的心眼儿比较多点。你看！刀把上往南快到上滩中心那地方แ不是安着台水车吗？那ว地方的地名叫‘三十亩’，马多寿的地大部分在那ว带，水车是他们的?
才收开秋，场上的东西色样还不太多，不像快收割完了时候那样红黄黑绿色色都有，最多的是才运到เ场上还没有打的谷垛子，都是成捆垒起来的；其次是有些黍秸绿豆秆，不过因为不是主要粮食，堆儿都不大，常被谷垛子堵得看不见。可是就从这简单的情况中，也可以看出哪个场是合作社的，哪个场是互助组的，哪个ฐ场是单干户的。最明显的是社里的大场，块就有邻近那些小场子的七八块大；谷垛子垛在边像堵墙；三十来个ฐ妇女拖着捆捆的带秆谷子各自找自己坐的地方，满满散了场，要等削完了的时候，差不多像已经摊好了样；社长张乐意边从垛子上往下推捆，边指挥她们往什么地方拖，得空儿就拿起桑杈来匀她们削下来的谷穗；小孩们在场里场外跑来跑去闹翻天；宝全老汉和玉生把两个石磙早已转到场外空地里去洗。社长“这里”“那ว里”“远点”“近点”的喊嚷，妇女们咭咭呱呱的聒噪，小孩们在谷穗堆里翻着斤斗打闹，场外有宝全和玉生两人“叮硼叮硼”的锤钻声好像给他们大伙儿打板眼，画家老梁站在邻近小场里个竖起来的废石磙上对着他们画着幅削谷穗的图。互助组的场上虽说也是集体干，可是不论场子的大小谷垛子的长短人数的多少，比起社里的派头来都比不上。单干户更都是两个人冷冷清清地削，场谷子要削大半个ฐ上午，并且连个打打闹闹的孩子也没有——因为孩子们不受经济单位的限制ๆ，早被社里的小孩队伍吸收去了。就在这个大热闹的时候，金生来找张乐意。金生把他想拿玉梅换灵芝来当会计的计划向张乐่意说明以后，张乐意拍了下手说：“昨天晚上我见她算石磙算得那么利落，也想到怎么能把她借过来才好，可没有想到换！”因为他见金生和他想到条路上，觉着特别高兴，说话的声音高了点，可是忽然又想到灵芝就在紧靠社ุ场西边马多寿的场上给马家摊场，觉着可能被她听见了；向西看了看，灵芝正停了手里摊着的连秆小谷早熟ງ谷，指着这边场里向马有翼说话，他想八成是听见了，便用嘴指了指西边向金生说：“咱们说的人家听见了！”金生向西看，正碰上灵芝和有翼转回头来看他们，两方面都笑了。金生走到场边低声说：“听见了我就先和你谈谈，不过且不要向外嚷嚷！你觉着怎么样？愿意吗？”灵芝说：“这么เ好个学习机会，我自然愿意！你能跟我爹说说吗？”金生说：“那自然要去说！还能越过了组长？我说且不要嚷嚷，就是说等完全说通了再宣布。不过有余是副组长！有余！你看怎么样？”有余听到别ี人低声讲话时候，只怕人家是议论他们家里的落后，所以没有不偷听的。这次他没有从头听起，正愁摸不着头脑，又不便打听，恰巧碰到金生问他，他便装作点也没有听见的样子说：“什么เ事？和我有关系吗？”当金生又给他说了遍之ใ后，他立刻答应说：“可以！我们组里用不上人家的才能，换过去就不屈材料é了！”其实他是铁算盘，马上就算到这么เ换对他有利——玉梅的劳动力要比灵芝强得多。灵芝向有翼悄悄说：“要他们再找个人连你也换过去好不好？”有翼也悄悄怪她说：“你不知道我生在什么家庭？”金生见这头很顺利ำ，便和张乐意说：“这头算说妥了，我再去找范登高去！”乐意老汉说：“慢着！还有魏占奎那头哩！”接着他想了想又说：“你先去吧！会他担谷回来我向他说！”金生便去了。会，十个青年小伙子每人担着担带秆的谷子回来了。乐意老汉问：“担完了吗？”小组长魏占奎说：“还有八担！”他们担的是昨天担剩ທ下的部分，所以不再另打垛，直接分送到削谷穗的妇女们面前，拔出尖头扁担来便又走了。乐意老汉叫住魏占奎说：“占奎你不要去了，我和你商量个ฐ事！”魏占奎凑近了他，他便把用玉梅换灵芝的计划向他说明。魏占奎说：“可以！不过你得再给我们组里拨人！”乐意老汉说：“你提得也不嫌丢人？全社的青年小伙子三分之二都集中在你们组里，个秋天还多赶不出个妇女工来？”魏占奎说：“我们今年的工包得吃了亏了。就像刚才担的这四亩谷子，在包工时候估是六十担，现在担了七十担，地里还有八担”乐意老汉说：“十八担谷不过多跑上两遭，那能差多少？”“光担吗？也要割也要整也要捆，哪里不多误工能行？”“那也不是光你们组，大家都样——在产量方แ面我们都估得低了点！”“我也不是光嫌我们组里吃了亏！我考虑的是怕不能合时合节完成秋收任务！前天是八月三十号，我们组里结算了段工账，全年包下来的工ื做得只剩下四百零两个了，按我们现有的人力，赶到九月底还能做五百十个，可是按每块地里庄稼的实际情况估计，非六百以上的工收割不完。再者，玉梅是个强劳力，除了社里规定不让妇女挑担子以外，不论做什么都抵得上个男人”乐意老汉打断他的话说：“小利益服从大利益嘛！分配工ื作做好了，每次个人少在场上等会，你算算能ม省多少工ื？想想去年到年底还结不了账，大家多么เ着急？”魏占奎说：“这道理我懂，换人我也赞成，只是我们的任务完不成也是现实问题。你说怎么เ办我的老社长！要不把包给我们的地临时拨出去几亩也行！”乐意老汉说：“那还不样？能拨地还不能调人？你等我想想看！”老头儿盘算了会说：“园里可能ม想出办法来——黄瓜瓠子都卖完了，秋菜也只有点芹菜和茄子了，萝卜白菜还得长个ฐ多月才能卖，秋凉了也不费水了，大概可以调出个人来。这样吧！决定给你调个人，你先把玉梅让出来吧！”“什么时候？”“玉梅马上就要，给你调的人最迟是明天给你调过去！”魏占奎见这么说，也就没有意见了
三里湾的“举人”是刘家的祖先，至于离现在有多少年了，大家谁也记不得。有些人听
四号夜里，登高只顾ุ估计第二天的情况，夜又没有得睡好觉。天亮了雨还没有停，登高起来，马有余便来请他。参加马家分家的会议躲开支部会议，也是登高想出来的办法之。他以为支部既然要研究分单，这真假问题至少总还可以纠缠几天，而支部会议不过个上午就过去了。头天夜里他埋怨天气和他作对，这天早晨却又觉着下雨对他有帮助——因为下雨，把支部会议放在白天开，在时间上才能和马家的分家会议冲突。马有余来，他很高兴，慌慌张张擦了把脸便跟着马有余往外走。小聚只怕把自己留在家里，便随后赶上问他说：“要是早饭以后天晴了，要不要赶上骡子走？”登高说：“回头再决定！”再让骡子歇天，开完支部会再赶上骡子走，也是登高想出来的办法之，所以仍不肯放小聚走。登高到马家小会，有翼也把菊英叫来了，糊涂ิ涂马多寿铁算盘马有余牙行李林虎和范登高，四个ฐ人摆好了架子坐稳。范登高用那种逗小孩的口气问菊英说：“研究了分单没有？”菊英说：“研究过了！”“真的呀假的？”“真的！”“嗯？”这下范登高没有料到，也猜不透菊英的意思。菊英见他怀疑，就又答应了遍说：“真的！”“你还有什么เ意见？”“没有了！我觉着还公道！”牙行李林虎说：“好孩子！你是个讲理的！舅舅和你爹都这么เ大年纪了，还能哄你？哪根指头也是自己的肉，当老人的自然用不着偏谁为ฦ谁！地和房子你既然没有意见，咱们今天就分分家具什物那些零碎吧！你还有什么意见？”菊英问：“牲口怎么分呢？”糊涂ิ涂说：“共两ä个驴，份半个。你要是要大的，别的东西少得点；要是要小的，别的东西多得点；完全由你选！”菊英说：“我要入社ุ，半个驴也能入吗？”糊涂涂说：“要入社ุ可以给你折成钱，把钱入到社里让他们再买！好吗？”菊英答应了。家具什物他们也作了准备——糊涂涂和铁算盘头天晚上忙了半夜，开出分配清单——马有余拿出单子来，先念了遍总的，然后念各人名下的，因为念得很快，叫听的人赶不上记忆。自然他们也打了好多埋伏——例如有些箱柜桌椅本来是祖上的遗物，他们却说成了常有理和惹不起的嫁妆；小点的不太引人注意的东西，根本没有写上去。念完了，他们问菊英有什么เ意见。菊英只想早点离开他们过个干净日子，无心和他们较量那ว些零碎，便放了个大量说：“只要有几件家具过得开日子就算了，多点少点有什么เ关系？庄稼人是靠劳动吃饭的！谁也不能ม靠祖上那ว点东西过辈子！给我那么เ多我就要那么多！没有意见！”李林虎说：“好嘛ใ！你看这有多么痛快呀！”马有余便把菊英应得的那张单子给了菊英。登高想：“奇怪！原来准备要摆几天长蛇阵，怎么会在不够点钟的工夫里解决了呢？”头天太不顺ิ利，这早晨太顺利，他以为都是和他作对。为什么这天早ຉ晨菊英那样痛快呢？原来这天绝早，金生便叫玉梅向她那个临时小组传达头天夜里支委们研究的结果。支委们的意见是不论分单真假，只看是否合理——是合理的，真的也赞成，假的也赞成；要不合理，真的也反对，假的也反对。支委们都以为ฦ这些分单是在菊英的事故以前写的，所以还比较公道；要是重新来次，不见得比这个强，至于没有刀把上那块地，已经想出别的办法来，不必再让菊英争取了。玉梅跑到旗杆院后院奶奶家里去找菊英，恰巧碰上有翼也来找菊英，就把支委的意见向他们传达了下，然后又去找登高，可是那时候登高已经被马有余请去，所以菊英知道，登高不知道。分家的事情结束了，马家留范登高吃过早饭，李林虎便帮着马有余给菊英清点家具。范登高见没有自己的事了，便辞了糊涂涂ิ走出来，不过出大门便碰上些党员们相跟着往旗杆院去，顺路也叫他相跟着走，他再没有什么逃跑的理由，也只好不声不响跟了去。支部ຖ大会仍在旗杆院前院北房里开。开始，金生先谈了谈开会的意义。金生说：“这次会议是个小整党会议，可能在两天以内开不完！大家要耐心点！”这几句话在登高听起来就是个警报。他历来就怕提“整党”，更怕连整好几天。金生接着说：“县里原来决定在今年冬天农闲的时候才整，可是有些不正确的思想已阻碍着现在的工ื作做不下去，所以昨天晚上才和县委会刘副书记决定先整整最为妨碍工作的思想，等到冬天再进行全面整顿。现在先请刘副书记给大家讲讲！”接着便是老刘同志讲话。老刘ถ同志仍然从“资本主义道路和社会主义道路”讲起。提起这两条道路，登高就以为ฦ是“紧箍咒”——因为听着管保头疼。他既ຂ然抱了这个成见，所以老刘同志讲了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以为不论讲什么，也不过都是些叫人头疼的药罢了。可是老刘ถ同志的“紧箍咒”似乎比别人的厉害，有些字眼硬塞进他的耳朵里去——老刘同志的讲话里有这样的话：“例如范登高袁天成就是这种思想行动的代表！”范登高虽说没有听见老刘同志前边讲的是哪种思想行动，可是总能ม猜着指的不是什么好思想好行动。既然点着了他范登高的名字，以下的话他就不得不注意，只听得老刘同志接着说：“领导大家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是共产党！不愿意走这条道路还算个什么党员？愿不愿带头走这条道路？以前走了没有？是怎样走的？以后准备怎样走？每个党员都得表明下态度！特别是在思想上行动上犯有严重错误的人应该首先表明！这是能不能作个共产党员的界ศ线！点也含糊不得！希望同志们都认真检查下自己！”老刘同志讲完了话，金生宣布说：“大家休息下，以后就个别发言。今天就是晴了也湿得不能下地，准备开整天会；明天要是下雨就再开天，要不下雨白天下地晚上开。”范登高搔了搔头暗自说：“天呀！金箍儿越收越紧了！”休息过之后，范登高已准备了下。县委既然点了他的名，他只得先发言了。不过他这人遇上和自己利益有矛盾的事，总想先抓别人点错。他说：“话也不用转着弯说了！看来今天这会似乎是为ฦ了我才布置的！”这显然是对支委支书和县委的不满。老刘同志才听了他这两句，就插话说：“我插句话：今天的会，主要的就是要范登高袁天成两ä位同志带头来检查自己的严重的资本主义思想！其次才是让其他同志表明态度！我在讲话时候已经讲得很明白了！并没有转弯！不要误会！登高同志谈吧！”范登高只想倒打耙，所以准备的是另套话，并没有准备真正检讨错误，现在听老刘同志明白指定要他检查思想，他便惊惶失措，时找不到话讲。隔了阵，他找到些理由，便说：“当初在开辟工作时候”有个老党员站起来说：“你拉短点行不行！在开辟工作的时候，我知道你有功劳，不过现在不是夸功的时候，是要你检查你的资本主义思想！”范登高已经没有那么เ神气了，便带着点乞求的口气说：“可是你也得叫我说话呀！”主席金生说：“好！大家不要打岔！让他说下去！”范登高得了保证便接着说：“在当初，党要我当干部我就当干部ຖ，要我和地主算账我就和地主算账。那时候算出地主ว的土地来没有人敢要，党要我带头接受我就带头接受。后来大家说我分的地多了，党要我退我就退。土改过了，党要我努力生产我就努力生产。如今生产得多了点了，大家又说我是资本主义思想。我受的教育不多，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好还是请党说话！党又要我怎么办呢？”当他这样气势汹汹往下说的时候，好多人早ຉ就都听不下去，所以到他的话停住了，有十来个人不问他说完了没有就齐站起来。金生看见站起来的人里边有社长张乐意，觉着就以老资格说也可以压得住范登高，便指着张乐่意说：“好！你就先讲！”乐意老汉说：“我说登高！你对党有多么เ大的气？不要尽埋怨党！党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แ！要翻老历史我也替你翻翻老历史！开辟工作时候的老干部现在在场的也不少，不只是你个人！斗刘老五的时候是全村的党员和群众齐参加的！斗出土地来，不敢要的是少数！枪毙了刘ถ老五分地的时候，你得的地大多数在上滩，并且硬说你受的剥ຓ削多应该多得，人家黄沙沟口那十来家人给刘家种了两ä辈子山坡地还只让人家要了点山坡地。那ว时候我跟你吵过多少次架，结果还是由了你。在结束土改整党的时候，要你退地你便装死卖活躺倒不干工作，结果还只退出黄沙沟口那几亩沙阪。土改结束以后你努力生产人家别人也不是光睡觉，不过你已๐经占了好地，生产的条件好，几年来弄了头骡子，便把土地靠给黄大年和王满喜给你种，你赶上骡子去外边倒小买卖，个骡子倒成两个，又雇个小聚给你赶骡子，你回家来当东家！你自己想想这叫什么主义？在旧社ุ会里，你给刘老五赶骡子我给刘老五种地，咱们都是人家的长工，谁也知道谁家有几斗ç粮！翻身时候，你和咱们全体党员比比，是不是数你得利多？可是你再和全体党员比比，是不是数你对党不满？为什么对党不满呢？要让我看就是因为得利太多了！不占人的便宜就不能ม得利ำ太多，占人的便宜就是资本主义思想！你给刘老五赶骡子，王小聚给你赶骡子，你还不是和刘老五学样子吗？党不让你学刘老五，自然你就要对党不满！我的同志！我的老弟！咱们已经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不论按同志关系，不论讲私人交情，我都不愿意看着你变成个第二个刘ถ老五！要让你来当刘ถ老五，哪如就让原来的刘老五独霸三里湾？请你前前后后想想该走哪条道路吧！”张乐意说完之后，接着又有几个人给范登高补充提了些意见。范登高还要发言，金生劝他好好反省下到下午再谈，然后便让袁天成发言。袁天成见大家都很认真，不便抵赖，便把错误推到他老婆能不够身上。他说在本年春天入社的时候，就情愿跟大家样只留แ百分之二十的自留地，后来能不够给他出主意，要他以他那个参了军的弟弟为ฦ名，把土地留แ下半。他说他平日不敢得罪能不够，所以才听了她的话。大家要他表明以后究竟要受党领导呀还是受老婆领导，袁天成说：“自然是受党领导，不过有时候也还得和她商量商量！”大家说他那话和不说样。谈到เ这里，天就晌午了。金生宣布休会，叫大家吃了饭再来
24奇遇
登高回家去吃午饭时候，句话也不想说，也没有叫灵芝给他端饭，自己默默地舀碗饭躲到大门过道里去吃。他老婆悄悄问灵芝说：“你爹又和谁生气？”灵芝这天上午也在旗杆院和李世杰研究总分配问题，也听到党支部ຖ会上大家给登高提意见，可是也不便向她妈说，只好答应了个“不清楚”。登高只吃了碗饭就放下碗站在台阶上吸纸烟。灵芝想试探下登高的思想是否通了，就故意问他说：“支部开会讨论什么？”登高只慢吞吞地说了两个字：“念经！”“什么经？”“真经！”灵芝想：“不行！这个病还没有治好！”王小聚只关心登高是不是放他赶着骡子走，端着碗凑到登高跟前说：“天晴了！明天你去呀我去？”登高说：“谁也不用去了！我要卖骡子了！”“为什么？”“不养了！已经养出资本主义来了！”说完了也不等小聚再问什么，就吸着烟走出去。登高老婆摸不着头脑แ乱猜测，灵芝故装不知和她瞎对答。她们胡扯了会，李世杰便又把灵芝叫走了。灵芝同李世杰又到旗杆院前院的东房来，北房的支部大会也开了。灵芝正在制ๆ着份分配总表，本来无心听北房里人们的讲话，可是偏有些话送到她耳朵里来。有次，她听见她爹大声说：“不要用大帽子扣人！我没有反对过社会主义！当私有制度还存在的时候，你们就不能反对我个人生产；旦到了社会主义时期，我可以把我的财产缴出来！”灵芝听就觉着这话的精神不对头，只是也挑不出毛病在哪里。她本来也想过找个适当机会和她爹辩论下两ä条道路的问题，现在看来她爹懂得的道理也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她正想找个理论根据试着反驳下，就听见张永清反驳着说：“个ฐ共产党员暂且发展着资本主义生产，等群众给你把社会主ว义社ุ会建设好了以后，你再把财产缴出来！你想想这像话吗？这是党领导群众呀还是群众领导党？”金生补充了两ä句说：“就是群众，也是接受了党的领导来共同建设社ุ会主ว义社会，并不是等到เ别人把社会主义社会建设好了以后再缴出财产来。大家都发展资本主义，还等谁先来建设社会主义社ุ会呢？”另外个人说：“范登高！你不要胡扯淡！干脆句话：你愿不愿马上走社会主义道路？”“我没有说过我不愿意！”“那ว么你马上愿不愿入社？”“中央说过要以自愿为ฦ原则ท，你们不能强迫我！”“自愿的原则是说明‘要等待群众的觉悟’。你究竟是个党员呀还是个不觉悟的群众？要是你情愿去当个ฐ不觉悟的群众，党可以等待你，不过这个党员的招牌可不能ม再让你挂！”灵芝听到这里，再没有听到เ她爹接话，知道是被这些人整住，暗自佩服这些人的本领，心思慢慢又转回自己制ๆ造的表格上来。造表这种工作和锄地收割那些劳动性质不同——总得脑力集中——手里写着“总工数总产量名称合价”耳朵里听着“检讨纠正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总觉得有点牵掣。灵芝个下午出了好几次错，不过总还在支部没有散会之前，她和李世杰的工作就已经告段落。灵芝走出旗杆院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她忽然想到马有翼给团支委写的检讨书还没有交代，便到马家院来找有翼。灵芝才离开他们的互助组，也不过三四天没有到เ马家院来，马家的大黄狗见了她便有点眼生，“呜”地声就向她扑来，不过到跟前马上又认出她是熟人，就不再叫了。灵芝见菊英正在院里往东房里搬她分到的家具，便低声问她说：“有翼在吗？”菊英往东南小房指说：“在！”灵芝走到窗下敲了两ä下窗格，有翼便喊她进去。灵芝走进去，觉着黑咕隆咚连人都看不见，稍停了下才看见有翼躺在靠南墙的张床上。这间小屋子只有朝北开着的个门和个小窗户，还都是面对着东房的山墙——原来在有翼的床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