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嗯？修月呢？软软的大床上，只我一人。身边有睡过的痕迹，眯眼看看墙上挂钟，十点，难道去了公司？我这么强悍的身体素质，昨晚都被雨给浇昏了，就他那身子骨儿……
“腰疼，难受，不想动。”
一转身，就看见手术室门口齐小北孤身静立的身影。他听到电å梯的响动，下意识转头往这边看：“叶南？你怎么来了？”看见是我，挺意外。
“没事，游戏而已๐。”我跟他窃窃私语间，带路的服务生突然回过头，“两位的感情真好，儿子也这么เ乖巧ู，太让人羡慕了。”
“行了，你儿子在，我就不跟你多聊了，我也该睡了。”
我看看修月，他笑笑，扫了冯婕一眼，跟刘元松说：“雪茄俱乐่部有两盒极品古巴雪茄下个ฐ月初到，我已经订好了，到เ时候刘ถ市长有时间的话一定要过去试试。山。你现在给四喜铺打电话先订上，到เ那ว儿拿了正好走。”
我想了想，说：“还是老样子，最起码我没看出什么特别不妥的地方。晚上一块儿吃饭你去不去？”
“嗯。”
“你觉得林璐璐怎么样？”
我定定神，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在包里一阵翻腾。
“咦，今天是什么日子？江哥，这边这边！”
他冷哼，挑挑眉特欠扁地说：“甭找理由推脱，我饱了。”
“上午呢？”坐进车里，我问。
我拍拍修月的脸，提醒他甭在那儿装睡。这厮把那副从熟睡中ณ猛然惊醒的迷茫样儿演得惟妙惟肖，看得我直想笑。
“计划ฐ有变，代言人不请楚尘了，我现在正联系其他合适人选，代言费这块儿应该能ม节省不少预算。”我仔细翻看，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对于宣传，修月向来舍得花钱。
“喂，哪位？”
“啊？干吗？”凯乐？怎么都一窝蜂地往那儿凑啊。
“爸爸最近还好吗？”这么多年，家里人始终不能接受楚尘。偏偏他又是个ฐ闷葫芦，明明做了很多事，可就是不说，一来二去的，把我夹在中ณ间，立场尴尬得很。
“离婚的事处理好了？我不希望任何疑似怨妇的女人出现在公司里。”他挑高腔调挑衅似的说。
“展夜？”
“是我。”他轻声回答，“阳阳刚才跟我吵了几句，心情不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事是我不对，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平复情绪，刚ธ才实在有点失态。
“好多了，”他笑笑，“医生说过两天我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在医院实在有点不方便，给其他病人也造成不少困扰。”
“那就好，替我向阳阳道歉，如果他愿意，晚上我带他去吃。”
“好。”
走进办公室，桌上放着几份待处理的文件。下一季的广告宣传预ไ案已经出炉，我从头到เ尾仔细审核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们按着这个去准备。期间，有个ฐ老同学给我打电话号码，让我帮他想想办法，在西区沿海地带即将竣工的高层公寓里内部认购一套小户型。这种事我常干，于是顺手拨通销售部的电话。最近楼市走俏，集团名下好几处在建工程都已售罄，销售部忙得不可开交。我跟林正大概讲了一下，他说：“没问题，待会儿我把他的名字告诉售楼中心，你让他直接去交预付款。”接着，又在电话里跟我谈了点儿公事。
他说他把第二季度公司各楼盘的销售情况作了一个详细的分析。从分析结果看，虽然总体势头一片大好，可有些地段单独拿出来，空置率过高，拉低了整体销售水平。他准备给公司提交一份详细的报告，要求加大那些销售较差的楼盘的宣传力度，同时提议在公寓附带商品房的招租方面，公司能更优先考虑那些对收入较高人群有较大吸引力的商家进驻。为了让议案更有说服力，他想听听我关于广告宣传方面的意见。我说这事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把销售资料é拿给我，我先看看，明天我整理个ฐ大概思路，让小白给你送过去。
挂了电话，他的秘书很快就把我要的资料送上来了。从销售情况分布图上看，升温最快的楼盘有一大半地处西区，看着西区风头强劲的销售形势，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有点儿不安。
西区是几年前填海ร填出来的新า区，政府有计划ฐ把那ว里规划成无工ื业、无污染、集娱乐休闲居住于一体的新า型商业区。三年前，填海工ื程竣工，新区建成，政府放出很多优惠政策招商引资，全力发展新า区经济。修月属于新区最早的一批投资者，当时新า区的地价是两万块钱一亩，集团一次投资三亿，在沿海半月形地带买了大片土地。作为ฦ奖励，政府把新区中心地段的一千亩商用地无偿划ฐ归集团名下，作为大额投资的回馈。那一千亩地上现在已经合作耸立起多栋写字楼ä，名师设计，极具现代感。
随着越来越多的投资者把目光转向这里，新า区的经济已经初具规模。很多企业从寸土寸金的市区迁出，把总部ຖ移到这里。中小户型的公寓需求极大增长，地价已飙升到เ六万块一亩，当年的投资轻轻松松翻了三倍，并且还在持续升温，很多业内人士为ฦ此眼红不已。集团在那里投资兴建的临海高档别ี墅群一期已经竣工，总共三十套，每套售价超过一千万，短短时间全部ຖ售罄。很多人已๐经交了预付款，等待二期工程的投入使用。西区的成功投资让海天集团的股份持续走高，集团总资产今年年初成功突破两百个亿，如此的业绩也让年纪轻轻的集团主席修月成为业内人士的眼中钉ล中刺。
我曾提醒修月，集团发展太快不是件好事，枪打出头鸟，你的成变对很多老牌地产公司来说是种无形的侮辱。你别ี小看他们，他们当中不少都是有背景的，你不能不防。当时他听完后，笑得挺自嘲，跟我说：“如果光处理生意上的事，我一天拿出两个小时足够。”
去年六月，前任市委书记黄一唯因贪污受贿被“双规”，一份记录着近年来每个大额行贿者资料的名单在抄家时被发现，牵扯面极广，海天集团也未能幸免。当时传言不断ษ，公司人心动荡，股价下跌。黄一唯在监狱里交代了很多情况，咬出不少人。查到海ร天集团时，矛头焦点直指修月。可不管怎么盘问盘查，黄一唯就是矢口否认，什么也不说。工ื作组详细调查了公司在那段时间的资金流向，调查了修月个人帐户的进出状况，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ใ处。三个ฐ月后，黄一唯定罪，因贪污受贿罪被判入狱十二年，并没收其全部财产，其他涉案人员也都量刑判罚，唯独那ว些希望看着修月垮台的人失望了。
事后，我跟修月说，你的钱已๐经够多了，别再拿自己้开玩笑，我不想去监狱里看你。我记得挺清楚，当时他看着我，眼神空荡荡的，挺无所谓地说：“监狱有什么เ不好，反正我孤家寡人的，在哪儿不是一样？牢房里人多，没事还有人能ม陪我聊聊天，多好。”那时候我也没往深处想，反正这厮好跟我扯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后来，我听说黄一唯的老婆没多久就跟他离了婚，带着刚上大学的儿子去了美国。他儿子现在耶鲁大学修经济管理，经常会给修月发邮ุ件，天南地北地扯。
这件事过去后的某一天，楚尘去外地拍片，我一个人回家吃饭。爸爸随口问了些公司的情况，最后意味深长地跟我说了句：“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事，可有时候冲得太快，是要摔跟头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我爸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我爸摆摆手，没继续往深里讲。我有点犯嘀咕，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事。临走的时候，我不死心地再次追问，我爸神色微沉，思量了一下，就跟我说了句：“凡事低调点儿，引起上头人的注意，不是件好事。”
我爸这句不明不白的话，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疙瘩，让我不安了好一阵子。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公司股价慢慢恢复，稳中ณ有升，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让我感觉不到任何危机。渐渐地，那种不安也就散了，可这会儿看着手里的这份销售情况分析图，那种困扰了我很久ื的感觉再度袭来。
正琢磨得出神儿，内线电话响了，我愣了两秒，接起。
“叶经理，楼下有人找。”
“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小k。”
我一听，突然想起昨晚小k在电å话里跟我说的事，今天从早ຉ忙到晚，我压儿忘得一干二净，忙说：“让他上来。”
那晚在小k酒吧带头闹事的人，说起来我还真知道。那人叫梁胜，他的父亲梁有利也是个生意人，表面上搞的是外贸进出口，暗地里那些事就不好说了，反正家财万贯，在d市也算是个人物。梁胜跟一般有钱人家的二世祖有点不一样，三十来岁的年纪，已๐经帮他侈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颇有点青出于蓝ณ的意思。
知道梁胜纯属偶然，一年多以前，公司开发西郊的一块地，那里原来是片“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棚屋遍地。公司开出的迁居条件很优厚，大多住户都爽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唯独一户姓梁的单身汉，软磨硬泡就是不松口，怎么说都是两个ฐ字：不搬！不管我们开出什么เ条件就是不搬。修月派人打听了一下，这人就是一典型的“三无”人员，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劳生，靠着小偷小混日子。翻开他祖宗八代的族谱，好像跟梁有利是远亲，不过没什么来往，而且这梁有利也不做地产生意，接说没理由á在背后指使他故意跟公司做对。
事情僵了几天，修月无意中从江帆那儿得知梁有利ำ的儿子梁胜不是个简单人物，表面上帮他爹打理着进出口生意，暗地里却早对地产这行的暴利垂涎不已。修月找人查了查，顺藤瓜地揪出了躲在背后搞鬼的幕后黑手。原来梁胜不知通过什么เ关系攀上了市委副书记的儿子，两ä人都眼红海天的买卖，想搅黄海天的这笔投资，所以他们想利用关系拿到土地批文取而代之ใ，一举在圈内打出名堂。这种不按套路来的小人最是难缠，利字当头，六亲不认。修月那阵子被梁胜搞得挺头疼。强行拆迁不难，可这样一来正中ณ他们的下怀。舆论总是同情弱者，至于这个弱者究竟是不是真的值得同情，从来不是焦点所在。再加上那ว阵子省里正在调查黄一唯，修月跟他有些往来，而这个ฐ副书记却跟黄一唯素来不和，这块地背后的事就更复杂。本来挺简单的一笔投资，硬是被梁胜搅和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僵持之下，海天这么เ头疼的钉子户自然引起了媒体的注意，频频๗见诸报端，外间论调不一，对公司不利的居多。当时我劝修月暂时先放一放，公司肯定有损失，但在是这种微秒的局面下，还是稳妥为ฦ上。他嘴上应了，可我知道就凭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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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劲头，绝不可能轻易地让人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过了没几天，公司派我去香港出差，大概一个ฐ礼拜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工ื地已๐经开始施工ื了。我问修月怎么解决的这事，他没说。通常他不告诉我的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不知道他又用了什么手段，尽管对付梁胜这种小人确实用什么เ手段都为过，可我始终觉得修月这样下去早晚得出问题，常在河边走，早ຉ晚得湿鞋。我想劝他，可又不知该说什么เ，那些不太见光的手段是生意场上处理危机的潜规则，我不知该怎么เ去定义这种游走在是非边缘的灰色地带。可有句话，却渐渐成了我心里的一刺๐儿：“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海天就像一张灰色的大网，纵横交错的网线上串ธ着一个ฐ又一个ฐ利益集团，我不希望看着修月在自己亲手织出的网里越陷越深，直至无法自拔。
想到这些，我的眼皮不住地跳。我定定神，收回乱飘的思绪，小k的到来，勾起了我对梁胜几乎ๆ已๐经散去的记忆。黄一唯出事后，副书记没能如愿以偿地接替他的空缺，而被平级对调到了其他城市。梁胜的靠山没了，这一年多他除了专心打理家里的生意外，倒也没什么เ其他动静，若不是小k这次提起，大概这个人真的会就这么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小k走后，我看看表，快五点了，时间过得挺快，要下班了，我草草地收拾好东西，赶到拍摄现场。会殿中心门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大多数人透过玻璃墙不往地向里张望。保安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秩序。
我把车停在远处，想了想，没进去，给小白打电话问了问里面的情况。她说已๐经差ๆ不多了，正在补拍最后的几个镜头。
我开着车在路上溜达，经过医院时，没停。想起修月那ว番关于一辈子的论调，我心里就莫地烦躁。他来过两次电话，我没接，不想说话，尤其是不想跟他说话。我一直觉得人的内心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强大，谁离了谁都照样能ม活。伤心难过不可避免，可时间会消磨这一切，留下的，不过是一道浅浅的伤，证明这件事曾经发生过，而在记忆中ณ不过是一段微酸微涩的过往，没有谁会为ฦ了一段过往搭上自己้的一生。
有些事想明白了，看通透了，结论往往直白得近乎残酷。我原本以为ฦ，离开楚尘我都可以重新站起来，大概再没什么เ事能ม绊往我的脚๐步。始料未及的是，我竟因为修月的几句话，在心底生发出难抑的惶恐和不安。与其说我是讨厌他对前途漫不经心的冷调悲观，不如说是我内心深处害怕失去，害怕推动一段我甚至还没有真正得到的感情，害怕失去那个陪了我很多年、已经与我的生命融为一体的男人。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我瞥了眼来电号码，是展阳阳。
“喂？”
“我在医院后门等你。”
我笑，这小孩儿对这顿饭可真执著：“行，我大概十分钟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