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去向你妈妈问供销员的电话号码；但千万别告诉她是我要你问的。”
供销员终于进门时，小爱不敢望他。这种直接的见面让她羞耻，她想表现淡漠一点，但无法装ณ。而这时的供销员，完全不是头一次见到的供销员了，他除了进门时瞟了她一眼，其余时间都在和表姐夫寒喧；大表姐和小宁急不可待要出门，催表姐夫别啰嗦了。
“为什么不去？”旁้边几个邻居妇女实在看不下去，要胡妈拿出些大人的威แ严来，说如果小爱不去就干脆不要嫁人了，在家当一辈子老女。
“我……我是想问问你，平安到เ厂没有？”小爱吞吞吐吐。
“小倩很不错，我配不上。”供销员低头沉迷了一会儿说。
“你知道吗，”小爱鬼使神差似地说，“我本来是要到เz市去的，和同村的小白一起去，车票和行李都准备好了，要走的那天，正是你第一次到我家来。由于父母阻挠，我才决定不去的。要不然，你就根本不能和我在这里说话了。”
小爱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知道小宁是在维护她，因为她总是服从（她还想要更彻底的服从似的）。小宁的表现让事情显得自然起来，缓和了无形的尴尬。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供销员表情疑惑，但平淡，眼睛在镜片里面闪了一下。
周末那ว天，胡妈见小爱背着行李包出门，一把揣住她，直叫胡爹过来，俩人对小爱教训了一顿。小爱恳求父母放行，说小白正在车站等她，她得去向小白讲清楚，另外她还得向小白索回两件衣服，胡妈死活不让她出门，生怕她会跑掉。小爱对自己很不满，不明白自己怎么เ会向父母汇报出小白，真是自找麻烦！哦，原来都是那ว供销员和志愿兵在作怪！她向父母交待了一句“我会准时回的”，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丢下行李飞也似地跑了。
“哦……”小爱想解释什么，却说不出话。
小爱在厂门口等了一会儿，供销员就出现了。他还是那ว件黄绿色的外套，看不出昨晚参加过婚宴，他高高在上地望着小爱，大摇大摆地走近。
“你怎么这么早？”供销员站到了胡小爱面前。
小爱低头不望他。
“你吃了吗？”供销员不屑地瞅着路边卖早点的摊贩。
“吃了。”小爱赶忙回答，生怕供销员会发现她没吃早饭。现在她一点也不饿，更不想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真的吃了？”供销员冷冷地重问了一遍，然后走到摊贩前为自己买了五毛钱的饼，吃起来。上回他为小爱和小宁买的早点至少用了五块钱，而他自己้竟这样节省。虽然他没有给她买饼，而且那样自顾自地吃着，可小爱还是很感动。
小爱在供销员旁边走着，一路是沉默，不知供销员会带她到เ哪儿去。进了一栋单元房，在二楼ä供销员打开了一个门，小爱才明白这就是他的单身宿舍。到了屋里，他就像忘记了小爱，脱下外套，换上一件污渍斑斑的工作服，弯腰在房里东翻西摸着。小爱怯怯地注视着房里的摆设：进门两ä边各放一张单人床，左ุ边供销员的床上整理得干干净净，而右边那张床上凌乱ກ不堪；房间尽头有一扇窗，窗外是寂静的街道，看得见街那ว边火葬场的烟囱。
小爱再一遍温习着这间房里的摆设，供销员的生活真是单调而简陋：床头仅有一本皱巴巴的言情小说，一看就是那种频繁出入厕所的书，小爱拿起翻了翻。
“那是我睡觉前看的，晚上不看点什么就睡不着。”供销员解释完，就继续埋头在屋里寻找什么。
“我要到厂里去修理机床，已经拖了好几个ฐ星期了。什么เ事情，都非要我亲自动手不可。”供销员站到เ一块镜子前整理衣着，他看了一眼小爱，继续整理，“那么，你是……？”。
“我到你厂里看看。”小爱心里无比失落，她不明白供销员怎么忽然又要去工ื作呢？今天恰好是周末啊！当然，工ื作是正事，她不得不违心地说服自己้，试图用欣赏的眼光来看供销员，纠正自己的狭隘。
一路上两人都无语。小爱体会到这沉默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感觉又受到侮辱似的，但她不知道供销员到เ底是喜欢还是讨厌自己？。她能肯定，刚开始他是看上了她的，而现在是什么使他改变了情绪？
到了厂房，一个青工早已在那ว里干活了，青工望了一眼小爱，仍低着头干他的活，小爱发现他那眼神是麻木的，还显出一种谴责。供销员动手干起活来，那麻利的样子让小爱肃然起敬，然而不到五分钟她就别扭了，觉得自己这样一心一意地望着他真是愚不可及。她想要一个人回去。她对自己说，供销员这样冷漠地对她，她还是要喜欢他，现在她只是要离开，呆在这里让她觉得浪ฐ费了时间。她并不是出于生气，也不是因为受了侮辱，是单纯地要回去。她不允许自己因为浅薄的受气而离开这种尴尬，不允许自己因为这些小事而放弃供销员；但她非回去不可。
小爱装作欣赏旁边那些巨型机床，一步一步缓慢地离开，尽管走得很轻，可硕大的厂房还是回响着自己้的脚步声，噔噔噔的声音让她胆怯极了。她努力想要消灭它们，可声音还是从脚๐底钻了出来。她感到离供销员越来越远了，却不敢回头望。她记不清车间出口在哪儿，只是朝前走，担忧着，如果找不到出口又要回头去找供销员，那可是比死还严重的耻辱。她走着，模糊地看到了几个女工，正站在机床旁้远远地望着她，那异样的眼光告诉她，她们很疑惑她这样一位不速之客的出现，就像看着从地底里冒出的一个ฐ怪物。小爱被那些眼光盯得更胆怯了，全身在颤抖，觉得自己随时会摔倒。
老天保佑，小爱终于走出了这座厂房，看见了明亮辽阔的天空，顿时感觉浑身都得到了解放。离家有七八站路，她身无分文，不得不走回去了。她找到了供销员第一次送她回去走的那条小路，到家已๐经是下午一点多钟็。她没有回答母亲的盘问，而是到厨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大碗冷饭。回到自己房里，她觉得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心里还有些莫名的得意：不知供销员干完活后，发现她不在会怎么办？他大概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因为当她径直走出厂房时，他并没有追上来叫住她啊。
吃晚饭的时候，供销员来了电话。他责怪小爱不辞而别，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什么意思？
小爱无法回答，不示弱地以一种嘲弄的腔调说：“我喜欢你！”
供销员“啊？”了一声。
小爱赶紧ู挂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