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说歹,只准开了船舱顶上直射江面的大灯,可是灯一开、舱里影影绰绰也就看清几个人影。
想找本书看看,还是不准。
经过细心诊断、检查,有条不紊地做了注射、输血、输氧等一系列抢救,病人那像要熄灭的蜡烛一样的眼睛,又缓缓地、缓缓地,有了一点生气。当她全部ຖ智能ม刚一恢复,她就涕๓泪横流地说道:
“哎呀,老兄,这是解放大武汉呀,谁不急着往前赶。”
这些天真烂漫的姑娘呀,她们闹尽了兴,就一个接一个地睡着了。
靠近谷口一幢四面都是宽敞走廊的厅房里,兵团司令部正在召开师以上的军事会议。
看,那ว一望无际的翠绿的麦田à!啊!那麦田就像大海ร的波涛๙,此起彼伏,轻柔荡漾,送来春天的温柔。
突然,车窗角上一个小电å灯泡亮起来,出微弱的光线。
“没嚼头!”
“离家愈来愈远了,有什么เ想法?”
牟春光淡淡一笑:
“从前在松花江打转悠,我们脑แ袋瓜子想的就是东北那ว一疙瘩。”
“现在呢?”
“现在,这世面可大了,怪不得当年岳鹏举说‘八千里路云和月’呢,自古以来当军人的就是眼界大。”
“可不想家?”
“家这个东西,就像别在裤腰带上,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看你怎么个琢磨法了。”
“你现下怎么琢磨?”
“咳,有家就有国,有国就有家,没家就没国,没国就没家。”
陈文洪暗暗为牟春光的心胸ถ气度感到高兴,就说:
“秦副司令夸奖你呢!”
“那老头儿……”他噗哧笑了,“进公主岭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背后还骂了他一句呢!”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牟春光一喜,又从口袋里掏出两ä根“老毛子牌”香烟,陈文洪用手推回去:“留一根到เ海南岛抽吧!”
“秦司令告诉你的?这正是个ฐ好老头呀!战士的普通话能往耳朵里去,我看不要说宋希濂,连白崇禧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这样想?”
牟春光很神秘地悄悄说:
“有工夫你问问岳大壮就明白了,不过这人一语千金,怕不容易逗得出话,……”
“我就说你叫我问的……”
“那ว绝对不行,我们哥俩热乎,这娄子你可别给我捅!”
他突然把手一摇:
“喂!喂!二班的上船了!”
二班的人听到班长口令,立刻排列ต整齐,背上背着方正的背包,肩上扛着锃亮的步枪,虽然由于太阳晒得衣裳都湿乎乎的了,但给这傍晚的小风一吹,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陈文洪十分振奋:
——这头开得好!
他自身像一只木片投入激流一样,立刻投入士兵行列ต。只要他的心一投入战士感情的漩涡,他就忘掉一切。渡船在河里荡漾,船上人的身子也跟着摇晃。陈文洪卷在战士们的汗气和烟草气味中,他感到เ温暖,感到เ舒适,感到เ明亮。
二
梁曙光和梁天柱并肩站在头一辆卡车上。经过日头的一天暴晒,卡车过处,大路上旋๙卷起的黄尘高高飞扬,而后抛洒在战士们脸上、身上。烟尘已经洒满路边的树林和禾田à,弄得像烧过了一样,焦黄焦黄的。这是大军压境的景象,前面白崇禧的队伍刚过去,后面解放军部队又来了。远处稀稀落落的很少见到เ几个ฐ村子,行人几乎没有,路边偶然有个ฐ卖茶水的小棚子,你要真喝一口,一股子土腥味。
梁天柱这次来,组织上给他两重任务,一则是找梁大娘,引曙光母子会面;一则ท是和江南游击队联系,探听黛娜的下落,设法营救。
现在,他站在车上,就跟站在火车头上一样,显出个舵手和车长的威แ严,精干的两眼不断转动,唯恐错过了这个村,那个店,扑个空。因为母亲疏散,不是他亲自送来的,再说他离开这生长的故乡也有八九年,人世还有个变迁,何况野甸荒村?在解放大武汉这场暴风雨里,他不但救护了机车,保卫了江岸,还亲自开了火车头送解放军进城,又在庆祝大会上见到哥哥,这一路顺ิ风,使他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梁曙光出走,天柱还是个娃儿家,那ว天哥哥跑上台来一报姓名,他就一激灵,愈回味愈像,赶紧认下了。那一夕之ใ谈使他更加心明眼亮,是呀!母亲入了党,又展天柱入了党,现在哥哥又回来了,一家共产党员,眼看就要团聚,想着兀自开心。想一想几天前,听说白崇禧要毁灭大武汉,又不知母亲是生是死,只觉得母亲在望眼欲穿,默默流泪,他恨不得一脚๐踩个ฐ地窟窿,像“土行孙”钻去劝慰母亲。而今,随着汽车的奔驶,离母亲愈来愈近,他的心倒瘫软了。想母亲这样年高体弱,可又斗志刚强,慈母爱儿,他多想一下投到母亲怀里,哭上一场呀!梁曙光和梁天柱,虽是各有各的经历,各有各的想法,但偶然交换一瞥,那目光里充满共同的忧虑、焦灼、期待。特别ี当暮霭从田野里袭来,天上最后一抹红云,像溶在水中ณ的一片红颜色,慢慢冲淡,黯然失去,他们两ä人心事就愈加沉重了。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尽管卡车的头灯照亮前方,天柱唯恐惜过找处,曙光更不知家在何方แ。夏天的黑夜,就像一下闯入茫无边际的古老森林,天上地下,一片漆黑。露水渐渐淋下来,车上人觉得一阵阵清冷。正在这时,梁天柱突然把车篷顶ะ拍得“砰砰”一阵紧ู响,梁曙光随即命令停车。
他们跳下车来,只见路边上黑魆魆的像有一垛山,这时像有一股热流从梁曙光心底涌上喉头,他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母亲,抑制不住要流眼泪,可是一片黑夜,妈妈在哪里?
到底是天柱心里有点谱,他打亮手电筒朝前走去,近前一看,原来不是什么山,是一片蓊郁的丛林,布满公路旁的阪坡。他们急不择路,就踏着草丛前行,闻着一股清香的潮湿气息,从一株大树绕一株大树盘旋而下。
梁曙光见不像有人烟的地方แ,就问:
“你记得准吗?”
梁天柱说:
“你听,那不是田à蛙叫,咱家屋后有片水塘。”
树林黑森森的,梁曙光蓦地流下泪水:
家乡呀!
母亲呀!
多少年眷恋?多少年悬念?
而现在,他回来了,他就要投拜在母亲膝前!
——在那灾难年月,有什么เ法子,不得不舍下母亲,一路投奔了延安……
母亲啊,母亲,你的孩子现在回来了。
他朝前走进一步,胸ถ脯就噗咚跳一声。
等他们从密林走出,刚ธ好月上东方。一轮明亮的圆月,把家屋、竹丛、树林,都笼罩在淡幽幽的绿色里,映现眼前。梁曙光跟在梁天柱后面朝一家门口走去,他的心跳得更紧ู,多少久ื别重逢的感情蜂拥而上,看,那黄泥小屋,茅草房顶上长满黑糊糊一蓬野草,那ว像是秋霜打过腊叶,衰草泣过秋风,是故园的家门呀!门就在屋墙上。梁曙光这时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他多想破门而入,抱住亲娘,可是当梁天柱举ะ起拳要擂门,曙光怕夜静更深冷不丁地惊吓了老人,连忙制ๆ止,自己้轻轻拍了拍门环,他的手是抖颤的,门环声是轻微的……
在这深沉的夜晚,门环声尽管轻微,这敲击声可像一块石头投入湖心,砰然震响。
会惊得塘里鱼儿跳出水面,
会惊得巢里睡着的鸟儿掀动翅膀,
梁曙光但等门咿呀一声打开,他就要脱口而出唤一声“娘!”但屋中ณ没有反响,一切都寂然无声。
梁天往耐不住叫了声“娘!”
这才听到เ里面一阵悉悉嗦嗦的声响,梁曙光听到这种声音,他等待“呀”地打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