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恩殿规模宏大，转过正殿的楼角，我刚探出半个身子，迎面看到金丝楠木柱下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她徐徐迎风而立，皓白的衣袂翩飞，及腰长发扬起在风中，片刻๑后她幽然转身，似乎心里有不开心的事，蹙紧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连慧枯槁的手拉住我，一路走到呈恩殿的云阶下，殿阶冗长，我跟在她的身后，抬头仰望上去。
几日前回到含章宫，我将装ณ满洗天池水的酒坛子扔到房间角落里，便开始着手准备给冼觞阁主上的苏合香丸。这东西原本在天香阁存了不少，可惜被一把火烧成了焦炭，我只有按着书上所录的方子一点一点重新า研磨。流矽要得急，我少不得硬着头皮尝试做。
从妆奁中捡出一只对蝶镂花步摇，四只蝴蝶缀在顶端，银丝盘刻，鎏金贴翠极是贵丽ษ，扶住脑后高盘的发髻，我反手将那ว支步摇簪进发里。
他神色微怔，眸中闪过光华，幽远深邃。我无心细究他的眼神代表什么，这世间注定了有些事是我想躲也躲不过，那些生生世世错乱的记忆，本不该存在，自我成为美人爹爹的女儿那刻起，便命定要走入这团光怪陆离的旋涡中ณ。
“天香阁罪人连碧，恭迎娴ຒ月殿主上驾临。”小谢对着竹林深处挽身下拜，声音轻柔。
他在想什么？
“传说再美，总敌不过实实在在的人，公子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话说完，尽管暖阳当头，我仍是难以自抑地打了个哆嗦，方แ才吹在身上的和风立刻变成了阴风阵阵，旖旎风光变作阴森鬼蜮，缤纷落英仿佛召魂的纸幡，将我裹进一团惨白世界中。
“不语，你说这花美吗？我美吗？”
眨眼的工夫，小谢又一派悠闲地从后院里转了出来，手里拈着朵缀丝白兰，簪到我的鬓发里。我刚要开口，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闪身进了画楼。
小谢更加肆意地笑了，我低下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立在我身前一尺处，我盯着她脚上的云头踏殿履，她的脚๐旁落着许多红色的凤凰花。
手背上顿感一阵锐痛，几道月牙型的甲痕深印入肉，姑姑豆蔻红的指甲旁染上些许血渍。我凝视着那几道血痕，豆蔻，肉蔻，姑姑的指甲真是美呢。
二花姐妹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不屑到柔情似水，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飞雪的眼睑或许真能眨出水来，形同井喷。
——铁牛是很好的名字，刚硬如铁ກ，你的爹娘定是希望铁牛将来成为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千年是执恨，千年亦是情殇，我将她的容颜刻入灵魂，即便沧海变为桑田à，也誓要将她找到。
我掩面失声而叫，拼命挣动想要甩开她的手，可我无论如何用力，总觉得肩头的钳制没有放松，情急之下我扭头张嘴咬下去……
再睁眼，窗外天光放亮，晴空碧洗，哪里有半个人影？
我无语地盯着被晨风缓缓拂动的纱帐，近半个ฐ时辰后，长呼一口气，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起身披衣，掀开床幔走到桌旁้坐下，随手拿起早就凉透的隔夜茶水喝了口，放下茶杯时手指无意中碰到东西，一只小小的竹编蟋蟀趴在桌上。
茶杯抨然落地，碎成了几块，我看着那ว只蟋蟀，心里一阵苦涩。
……公子兰！
冼觞阁门外，我看着手里的酒坛，此刻๑坛中ณ的碧清池水早已溶透苏合香丸，成了一整坛药水。
十八盏荷叶宫灯贴墙而立，和初ม见时一样，高挑奠梁上垂下无尽的珠挂花帐，廊下摆着铜鹤焚香炉，纤细的鹤喙中冉冉飘出香雾。
我踏着殿心的长毯走到阶前，朝流矽拜下身去：“天香阁花不语，拜见冼觞阁主ว上。”
高坐在上的流矽不知在想些什么，隔了很长时间才轻轻‘恩’了声，所幸冼觞阁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跪久了膝盖不是很疼。
“花不语，你怎么跑来我这冷僻地方了？公子兰不需要你在身边伺候吗？”流矽的声音冰冷，和那日祝寿时的温婉语调孑然相反。
“我见昨日下了整夜雨，想起冼觞阁今年的香品存得不多了，故此特来给主上请安。顺道问问主ว上有没有特别欢喜的香品，我回去精心调配好了给主上送来。”我看不到เ流矽脸上的表情，揣摩着她的口气答道。
她说了句起来吧，转头接过宫人手中ณ的酒盏，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小银箸拨弄着。银箸碰在盏沿上的声音玎玲清脆，有些像流觞系在脚上的银铃声。
我笼在袖中ณ的双手握成拳，咬咬牙狠心赌上一把，说道：“不语今日来，有要事回禀主上。”
“哦？”她似乎ๆ来了兴致，横我一眼，慢条斯理开口道：“你有什么要事就说吧，我听着呢。”
我捧起地上的酒坛子，举ะ到面前：“这是前几日品酒大会之后，主上让人送来的，说是做百花香药酒，需要苏合香丸煎水。”
流矽手中的银箸‘叮’一声滑进酒盏里，她挥手摒退了身边的宫人。我凝神看着她的脸色，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她怔了下，随即点点头，眼中ณ不乏几分赞许。
“小丫头精乖得很，我且问你，是谁告诉你准备苏合香丸煎水给我用的？”
我故作惊讶地轻呼：“怎么เ！？这水难道不是主上吩咐预备的？”
流矽冷了脸，说道：“自然不是！你只管告诉我那人是谁，这阁中ณ居然出了敢假传我话的人，胆子可大得很呐！”
我立刻๑双膝着地跪下，用力过度磕得生疼，忍住痛，我惶恐回道：“不语一时失言，还望主上息怒，那日本来人多口杂，也许是我听错了。”
“哼！你不必包庇那ว人，你不说，我也有的是办法知道，到那时还要治你个知情不报的罪过！”流矽伸出两根极长的指甲â，从酒盏里拨出银箸，“你自己掂量吧，是得罪我划算些，还是得罪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