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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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小脚。

爷爷把架子车上的东西放进窑洞了,他观察着院落里的环境,思考着怎样合理利用它。他看一眼原下沟道口那ว些隐约可见的高大的树木,又眯着眼看了看西边原坡头上白亮的太阳,微笑着发表见解:“这个地方แ有点像两界山、阴阳界ศ。出了窑洞门你就得选择,往下走省劲,那儿有世俗的欢乐่也有做人的烦恼;往上走呢,就有些费劲。但在你付出比别人更大的艰辛后你将获得超过常人的视野,你就会站的高、看的远,你就会懂得什么叫‘一览众山小’。不过,上边可不热闹,‘高处不胜寒’,所以你也要耐得住寂寞、受得了清苦。俊良,爷爷说的对吗?——你是怎么想的?”

草叶极度虚弱,此刻心劲松了就更觉没一丝儿力气,只勉强挣扎出个笑容。马垛关切地望着她,笑嘻嘻地说:“我大老弟兄俩,他给我起名字叫马垛,是希望有马二、马三,结果就我一个单帮,后边就没影了;看来叫‘垛’还是不好,应该叫‘碎’。说不定后边就有马二、马三了。也好,今年是牛年,叫个ฐ碎牛也对。咱姓马,娃却叫碎牛,马碎牛?马下了个牛犊子?真是说啥有啥。”说完嘿๹嘿又笑。

“玉米缨子还活着。”

哭声传出了院门,传到了子夜时分无人入睡的街道上。正在路旁้皂角树高大的土台上胸有成竹地预测着县城里战事的老者们停止了争论,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马垛家的方向,相互间交换了询问的眼神,知道的人就说:“马垛家生娃了。”

赵俊良却觉得搬到农村去住是件新鲜事。

无຀赖们口中的美女标准是:奶大、腰细、跨宽、腿长。

赵俊良抬头向西面土坡望去,那里有五六个ฐ男ç孩提着又大又圆的篮子在拾地软。赵俊良昨天铲草时见过他们。他们不慌不忙,有一下没一下地弯着腰,没有惊喜,也没有急切感。看来饥饿还没有猖獗到เ让他们失去童趣的地步,一个个身态悠闲的似乎是在做着某种乏味的游戏。

赵俊良吃过地软包子,他也见过干地软,可新鲜的地软什麽样儿他却并不知道。他没有问奶奶,他想:只要看一眼其他孩子篮子里的地软不就知道了吗?他匆匆穿好衣服,熟练地把牙膏挤在牙刷上;端起盛满了清水的小茶缸跑到门外的草地上刷็牙。

土坡上那ว五个男孩突然凝滞不动了,一个ฐ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刷็牙的动作,疑ທ窦丛生的表情说明了他们对于刷牙这件事是多么地陌生。赵俊良一边刷牙一边也看着他们。他们惊愕的表情迫使赵俊良刷牙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不得不僵硬地结束了这节极为熟练的卫生课。很显然,他们都为ฦ对方แ的表现感到困惑。

赵俊良转身回到窑里,匆匆洗了一把脸、拿上小竹蓝出去了。

对面的土坡上已๐经空无一人。赵俊良越过杂草丛生的沟道爬上了对面的土坡。土坡上视野宽阔,艰难地爬上来后就觉得眼前一亮。

雨后的农村一切都是那ว样的新鲜。蓝天白云鲜明生动,湛蓝而深邃的天空让人陶醉,一团团明亮的白云丘陵般缓慢滚动着向西移动,使赵俊良产生了强烈的翱翔。这里的杂草小而奇特:覆盖着地面的青草细柔如绒却又密集的像毡,发丝般的针叶和绿豆般大小的圆叶分别展示ิ着深浅不一而又稚嫩可爱的绿色。它们在这坡头上形成了二三十米宽、长不见尽头的一条绿地毯。赵俊良很快就想通了其中ณ的道理,这是为了保护坡下的窑洞而保留的不被耕种的原生土。昨夜的小雨洗去了叶面的灰尘,那些尖的、圆的和奇形怪状的草叶碧绿的要滴下水来;以至于赵俊良实在不忍心伸出脚去踩踏。

一上坡,那个斜挎弓箭的男孩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的装束丝毫没变,威风凛凛的像个ฐ大将军,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一个缓缓的小斜坡上,几个高矮不一的男ç孩簇拥着他。他提着一个又大又圆的柳条编织的篮子迎了过来,先是蔑视地看了一眼赵俊良胳膊上那显得小而寒酸的船形小竹蓝,又很不以为然地望了一眼赵俊良的小分头,突然问道:“你是河南蛋?”

这是口音浓重的关中ณ话,赵俊良一时没听明白。

“你是河南蛋?”那男孩提高声音坚持问道。

赵俊良听明白了。他有些震惊,十分惊异于这个男孩提问方式的突兀和语言的粗鲁无理,更惊异他提问角度的怪异。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答:“不是。我是河北人。”

那男孩歪着头想了想说:“河北人?那还是河南蛋!”

“不是。都告诉你我是河北人了咋还叫我河——南蛋?”

“河南蛋都留你那样的头,也๣穿你那样的衣服,你又住在城里,还说你不是河南蛋?”

“那你如果也留แ我这样的头、也穿我这样的衣服,也住在城里呢?难道你也是河——”

“我们陕西娃就不留你那怪种头!两边一分,梳的光溜溜的——滑倒蝇子绊倒虱,咋看都像个ฐ二流子!”他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剃光头后隐约可见的发根粗硬黑亮。站在他身旁的几个伙伴也急忙伸长了脖子分别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光头。那男孩扬了一下脑袋,傲慢地说:“衣裳也不一样。我们这布๧都是自家织的,自家染的。穿到身上又厚又展。你那衣裳比纸都薄,软塌塌地贴着身子,还钉了一排怪麻咕咚的钮门——你那也叫衣服?!你刚才还说啥来?我们住到城里?我们的家都在这儿,在马跑泉!大队长说你们城里是‘一条街道一座楼,一个公园一个猴,一个喇叭管全城,一个ฐ警察看两ä头。’还有,你们城里还饿死人!到处都是抢东西吃的。我们这些人怎么เ能ม看上住到那里?!”那男ç孩一脸的不屑,蔑视地看着赵俊良,质问:“你咋不回河南?跑到我们马跑泉来干啥?”

赵俊良回避了“河南”的问题๤,他耐心解释说:“省上去年发了个ฐ文件,精简城市๦人口。让那ว些和农村有协作关系的单位尽快和人民公社联系,把家属一批批地下放下来——这是国家为了应对自然灾害所采取的一种迫不得已的临时措施ๅ。我叔叔单位和你们马跑泉公社有协作关系,所以我们家就头一个来了。以后可能还有人要搬来住。”

“精简城市人口?”那男ç孩对这个文绉绉却又十分绕口的说法费力地理解着,当他确定明白了它的精确含义后,嗤之ใ以鼻地说:“羞先人呢,什么‘精简城市人口’?就是没啥吃了把人撵走!就是要饭!话说的到是漂亮——比‘哑柏红’的戏都唱的漂亮。别想哄我,我们村每天都有一群群要饭的往西走,一个个都装ณ作是跌倒就爬不起来的架势,都说的你们那种怪腔怪调的河南话,你以为我还不认识你们这些叫花子了?你以为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农村干啥来了?”他越说越激愤,嘿嘿冷笑两ä声:“就是要饭!只不过他们是走着要饭——这到เ好打发,给半拉馍就没事;你家是住下来要饭——赖到这儿了,永没尽头!”

“你叫啥?”赵俊良心里很不痛快,他意外地发现在这些农村孩子的眼中自己是社会地位远低于他们的二等公民,或者说只是一个没有尊严的乞๢丐。他感到气愤和悲哀。而这个ฐ出言不逊、极度蔑๥视城里人的男孩的言行,也๣证明了自己的判断没有错,那就是和这个男孩很难相处也很难沟通。

他打算换个话题。

城里的学校也存在地域之战。

在城里上学时,他也多次听到过当地同学把祖籍河南或说河南话的同学——甚至扩大到只要不是操关中方言的人统统叫做“河南蛋”。话语里包含着蔑视和嘲笑,态度上充满了轻贱。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在学校问其他同学,担心引起误会。回家后问叔叔。叔叔说关中地区的河南人大部分是解放前后逃荒到陕西来的。他们行囊简陋,大多只是挑着一个担子,里边放着铺盖或是坐着小孩。“河南担”的叫法就是这样来的。赵俊良怀疑ທ这个解释是否准确。因为ฦ他很清楚同学们嘴里的“蛋”字决不会是叔叔说的那个“担”字。而且这个ฐ“担”字与“河南”两字搭配也有些文理不通,而那个“蛋”字就不同了,含有明确的“河南穷光蛋”的深义แ。

但他怎么เ也没想到,搬到农村后遇见的第一个同令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称呼他为ฦ“河南蛋”

他有些诧异而略感好笑。

“你是河南蛋,你先说。”那ว个全副武装的男孩打断了赵俊良的思路。

“对,你先说。”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男孩跨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附和着。

“我不是河南——人,我叫赵俊良。”

“啥?呀,河南蛋也有姓赵的?”那ว男孩吃惊不小,他回过头去惊讶地瞪着自己的伙伴,而围在他身后的几个ฐ小伙伴也一个ฐ个面面相觑,无知的目光相互对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让他们颇็感震惊的意外事件。

“你叫啥?”赵俊良继续问。他不明白河南人为什麽不能ม姓赵?

“我?”呆若木鸡的男孩们转过了头。

“我姓马。枣红马的马、赤兔马的马。知道赤兔马麽?关云长的坐骑!我们村的小孩都知道。——‘哑柏红’的戏上就唱的有!”那斜挎大弓的男孩傲气地扬着头,深以自己้伟大的姓氏和渊博的知识而自傲。

他已经两次提到了一个陌生的名词:“哑柏红”,这引起了赵俊良的留意;但此刻显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你没有名字。”赵俊良想到เ了叔叔讲过的激将法。

“咋没有名字?”他再次跨前一步,“‘本帅๩’我叫马碎牛。”

“本帅?”赵俊良笑了,他看清了这个叫马碎牛的男孩篮子里的新鲜ຒ地软后走开了。他不想和马碎牛纠缠下去。他想,也许暂时分开是明智的,这样可以缓和对立情绪;再说,自己出来的目的是拾地软而不是与人辩理。

更重要的是叔叔曾经告诉过他:激将法只对笨蛋起作用。

但他又不能ม得罪这个ฐ叫马碎牛的男ç孩。他不能刚到农村第一天就树下一个强大的敌人,毕竟在马碎牛的身后是整个马跑泉村的少年同盟。

不料马碎牛却并不放过他,在受到เ轻视后立刻报复。他一边做势在地下左右寻觅,似乎在找什么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一边无所顾忌地骂着:“你倒傲气!敢把我们马跑泉‘五虎上将’不放在眼里,你当我们是五只老鼠?今天本帅要让你知道我们的厉害!”他东瞅西看,似乎要找到一件可怕的武器来实施报复。赵俊良也๣有些担心,叔叔从没有说过激将法用在卤莽人身上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以及面对由此而引起的疯狂报复应采取的紧急措施。对面的五个人个个身体强壮,要说动武,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打翻在地。但他又绝对不能逃跑,那样的后果甚至比挨一顿打还要糟糕。赵俊良虽然冷静,但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种危急局面。看到马碎牛的举动,不由得忐忑不安地追随着他的目光往地上看。

雨后的地面湿润碧绿,一件可以作为ฦ武器的东西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砖头瓦块,赵俊良放心了。就在这时,他看到เ不远处有一块铜钱大小也铜钱般圆的干燥地面格外显眼,正觉得得奇怪,忽然看见一只两寸多长的黑斑á红蜈蚣左闻闻右嗅嗅地向那个ฐ干燥的地方走去。赵俊良认为这只蜈蚣要进洞,它要回家了。他猜想那ว个ฐ铜钱大的干燥处只是个ฐ盖子,下边一定是空的,是蜈蚣的家。自称“本帅๩马碎牛”的男孩和他的几个伙伴也发现了这只蜈蚣,他们看上去却不像赵俊良那么เ轻松,一个个紧闭着嘴,神情专注牢牢地盯着它看;作势寻找武器报复赵俊良的事突然不重要了。

“它到家了。”赵俊良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他估计那ว个叫马碎牛的男孩是来不及捉住这只蜈蚣的,他也就没有机会用这只蜈蚣来吓唬自己้。奇怪的是,蜈蚣虽然到เ了洞口,但却并不急于进洞。它围着那个ฐ铜钱大的盖子嗅了一周后把自己细长的身体弯成了半圆形,将那ว个密闭的洞口团团围住。

突然——就在蜈蚣停止转动、它头上那两ä根探测器官快速摆动时——地皮上那块铜钱大的“疤痕”急若闪电地打开了,从里面飞快地爬出来一只酷似蜘蛛的大家伙——它只探出来半个身子,另外半个ฐ身子还在洞里——一口咬住蜈蚣头后的关节就往洞里拖。赵俊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只巨型蜘蛛的容貌,蜈蚣将近一半的身子就被拖进了洞里,而那块圆圆的盖子也啪地落了下来,就压在蜈蚣那ว光亮鲜ຒ艳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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