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小姐二十出头，口音软软的，不像是本地人。她跪在床垫一角，手从李大龙的额头、眼睑、鼻翼、面颊、唇部ຖ、下颔、耳轮逐一滑过时，李大龙能ม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谈不上好闻，也说不上讨厌，千篇一律，跟许多车上摆放的香水差不多。小姐的口气扑在李大龙脸上，“绿箭”。做事前嚼口香糖，体现对客人的尊重，听说这是金碧宫的规矩。是啊，怎么เ能苛求这种场合的女孩呵气若兰呢，没有口臭就万幸了……李在龙有意胡思乱ກ想以分散注意力，但渐渐地，还是有点把持不住了。小姐的手滑到เ他的敏感部ຖ位时，那儿就开始蠢蠢欲动，任他怎样克制ๆ——数数，想1+1怎么เ会等于2，想上月的奖金怎么เ少了1้oo块——但尘根已经不听话地崛起了。一个ฐ光腿赤臂的鲜活异性从天而降，没有任何过程，不进行任何交流，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完全可以摧垮大部分男人的意志。实际上到这种场合来的男ç人，本来就随时准备放弃抵抗或干脆不打算过招就缴械投降。
邵ๅ晴一个ฐ人在办公室。见李大龙敲门进来，很吃惊，说正准备给你短信呢，你这就来了，又省了我一毛钱。问明来意，邵晴告诉李大龙，张总去了县里，都好几天了，说是帮一个同学办点事。李大龙问哪个县。邵ๅ晴说是吴梓县。李大龙想，不会是去找郭梓兴吧？要么เ就是李雪樱。吴梓县能ม联系上的老同学平时没几个人。
李大龙吃不透唐奎的动机，就问：你这么เ做，和金贵的广告有关系吗？
可能ม是烧，李大龙昨晚一直没睡踏实，翻来履去，似醒非醒。梦游般起身接了水喝，头一沾枕头，又迅迷糊过去了。几次糊里糊涂挣扎着起身，都被梦魇一次次压了下去。刘玉娟和女儿睡在大卧室，开着空调，并没有留意到李大龙的状况。早上她们下楼吃完早餐回来，见李大龙仍在昏睡，一试额头，火烫火烫，这才慌了神，赶紧ู给扶到诊所。一量体温，快39度了，高烧。
总编进一步暗示说，你们农村部ຖ可以搞个ฐ技术专栏或农资之窗什么的，变通一下。前提是不能以纯广告形式出现，不能ม冲击广告部ຖ的业务。
张金贵打量“裸女”的眼神温柔起来，急切地说，好好看看，脸，像咱们文科班谁？
锁孔咔哒一响。李大龙知道是妻子回来了。一般的程序是：换拖鞋，进卫生间，一阵蹑手蹑脚๐的洗漱过后，先是到เ女儿房间探看一番，接着她的卧室就会传来轻轻的哼唱。一般是蔡琴的“南屏晚钟็”。李大龙不喜欢唱歌，但长时间耳濡目染，也常常会在这催眠曲中ณ慢慢睡去。有时候，人实在困得不行了，但死活就是睡不着。非要等“南屏晚钟”歌声起了，才会像老人一样安详地眯过去。
大学毕业分到报社ุ，除了头几年隔三差五下乡，自从当了副主任，李大龙很少再单独下去。主要是身体懒了，心思操在业务上少了。更重要的是他现，业务能力的大小、业绩如何，并不是决定他当上农村部副主任或者能否再升为主任的关键，甚至什么也不是。报社是个能人扎堆的地方，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和李大龙一批进来的，现在不是在管后勤，搞行，和人联合承包广告，就是大小混个中ณ层干部ຖ，往实惠部ຖ门里一钻，眼睛整天盯着谷城市的大小企业或联通、移动、银行、保险等广告业务单位，很少有人再比文笔，比稿量了。新闻是年轻人的事业，长江后浪推前浪，即便在谷城这个文化相对达的中等城市，也很少有人通过搞新闻而扬名立万。今天的新闻，明天就成了旧闻；今天的报纸，明天就能在废品收购站见到。往事一桩，废纸一张，旧ງ人一个ฐ。倒是天天能ม碰见搞了一辈子新闻工ื作，两ä鬓斑白，退休后为几百块钱医疗费天天在总编办静坐的老同志。在报社ุ，能撒下去的，跑得最欢的，天天有稿件见报的，八成是刚ธ进报社ุ没几年的毛头小伙子和小丫头。二十郎当岁，有热情，有精力，乐่此不疲，矢志不渝，视之为ฦ一项崇高的事业，时刻๑准备为新闻事业而献身。部ຖ主任一级的，偶尔有长篇大论见报，除了涉及市领导的稿子或会议稿，八九不离十是企业或县级、乡级的表扬稿。偶尔为民请命激扬文字，不是受亲戚朋友同事之托，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屁大的事也敢上升到政策层面说事。《到เ底是谁黑了心》一文就是被记者撞上了，不得已才搞出来的。当时，当事人邵国胜夫妇长达数小时跪在原河乡农科站门前，哀求农资经销商解决问题，围观群众太多，把国道堵了。小李小周从吉平县采访归来，下车想看个究竟，开头并未存心往这事里头揉。但邵国胜一见小周手提照相机，就肯定他是记者了。立马掉头抱住小周的腿，哀求记者给个说法。没办法，小李小周就和经销商、当事人一起去了现场，又返回去采访了吉平县工商局和质监局，最终形成了《到底是谁黑了心》这篇报道。稿前，总编要求“认真调查，核实后见报”，可小李在编前会上坚持此稿“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相关部门久拖不决，群众反映强烈，如果语气和立场没有问题，应该及时见报”。李大龙了解到เ小李小周曾当着吉平县工ื商局副局长的面说人家“对群众疾苦太冷漠，有意在推脱，要在报上予以曝光”云云，是骑虎难下，不吐不快，欲解心头之恨。但李大龙多少也为小李小周的凛然正气所感染，没有过多修改，晾了晾，推了一期就见报了。见报后，原来还理会这档子事的吉平县工ื商局干脆以邵国胜“扩大使用倍数，人为ฦ造成药害”下了结论。邵国胜一不做，二不休，在村里人的支使下，写了封长信，直接把那ว张报纸寄给了市长。接下来就有了领ๆ导们的层层批示。
见李大龙出来，张金贵毫无顾忌地大喊：大龙，来，过来。然后招呼边上的一个中年男子，指了指李大龙，说，给他好好整整，完了搓盐，漂个奶。
夏末秋初，从出租车摇下的车窗向外望去，空旷的田野上浮云流动，天蓝得有点刺眼。偶尔可见一群群妇女在棉田里摘棉，嬉戏。成片的玉米杆在隆隆的机器声中ณ一排排倒下。
邵晴一路无话。
吉平县公安局局长不在。李大龙直接找到政委，向他出示了记者证，并说明来意。政委很惊讶，说不知道这回事啊，怎么เ没人向我汇报？当着李大龙和邵晴的面，政委立即打电å话到เ办公室，责问道：原河乡派出所铐ຖ人的事知道吗？电话那头可能说知道。政委大怒：知道怎么不汇报？马上把材料é拿来，让张副局长也来！日报记者要采访这事。很快，两名警察一前一后进来。政委介绍李大龙说，这是日报的李记者。两名警察一一上前握了握李大龙和邵晴的手。他们把邵晴也当成了同来的记者。政委没听汇报，直接要过警察手中的材料详细看了看，神色凝重，问：查清了吗？一警察说查过了，是几个联防队员干的。政委勃然大怒：查个屁，净他妈给我惹事！先把这俩铐人的给我停了，让他们所长来！马上！像是余怒未消，把手中的材料é往桌上一摔，说，张副局长你牵头再查，查清，要向局党委汇报！李大龙能看出政委不是在敷衍。如果是推诿、扯皮或当着记者的面表演，他犯不着大动肝火，至多表表态，说两句场面上的话，也没什么不正常。公安队伍中ณ此类违纪违法办案的事情太多了。不幸的是，这次偏偏降临ภ到邵ๅ国胜的头上。
政委留下李大龙的联系方式，表示三日内会给报社ุ送处理结果，并让李大龙代问政法部ຖ的几位记者好。
李大龙和邵晴从公安局出来，等得有点不耐烦的出租车司机问：回谷城？李大龙说，回谷城。邵晴问：能赶上去原河乡潞沟村吗？五六十地吧，往西。司机说，快六点了。邵晴抬头看了看天气，说八点天才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顺势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司机。司机想了想，说，不找了啊，上车。
一路颠簸。进村时，夕阳正一点点在山后隐去。暮色苍茫。
见女儿突然回来，邵国胜惊喜得有点手足无措。院里那只狗并不理会李大龙，态度亲昵地冲邵ๅ晴汪汪狂吠，挣扎着要扑过来，拴在脖ๆ子上的细铁链被抻得哗哗响。邵国胜对着屋里喊：她妈，二闺女回来了！女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拉过女儿的手，母女俩的眼泪就流到了一处。邵ๅ国胜抢过来一步，紧紧ู地捂着李大龙的手，把他拖到女人面前，说哭啥哭！人家记者也来了。女人这才注意到เ李大龙，问候了一声：您来了。张罗着生火做饭。
邵ๅ国胜切了西瓜，递给李大龙一大块。几颗苹果显然是精心拣好的给女儿留下的，从简易的菜窑里提上来，过了水，握在手心凉凉的。
邵晴蹲在灶前帮母亲添柴。
邵ๅ国胜拉过一把木凳，和李大龙面对面坐着。
李大龙对邵ๅ国胜说，下午我去了公安局，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
邵国胜低着头说，又麻烦您了。抹了把脸，指了指凳上的一盒烟，说李记者您抽烟。然后自己用纸卷了一个ฐ圆筒，装上自制的烟丝，示ิ意说，我抽这个，有劲。
李大龙说，还是山上凉快。
狗渐渐安静下来。山村的夜晚显得静谧而安祥。人、狗以及巷๕道里静卧的牲畜像是一瞬间全睡着了。
菜端了上来。满满一碗炒鸡蛋；切得很细的咸菜；蒸熟的苹果冒着热气；过了皮的西红柿上放了一撮白糖。邵晴一碗碗往桌上端绿豆小米粥。邵国胜替李大龙把筷子碰碰齐，双手递过来，说，动着吧。不知道你来，寒碜了点。也许是饿了的缘故，这顿饭李大龙吃得格外香，一连吃了四个馒头。邵晴和母亲几乎没动菜，喝着绿豆粥，静静地看着李大龙狼吞虎咽。李大龙放下筷，邵ๅ晴才说，看不出你挺能ม吃啊，饭量快顶我们一家了。母亲骂她：没大没小。邵国胜笑着说，男同志，能ม吃才能ม干哩。
小院里洋溢着难得的开心气氛。
饭后，邵国胜夫妇开始收拾桌子。
邵晴提出去村后走走。李大龙拿起桌上的那盒烟，先出了门。
邵晴小跑着跟上来，说大记者，知道我妈刚ธ才问我什么吗？
幕色中李大龙看不清邵ๅ晴的表情，顺着小路边走边说，问什么เ？
邵ๅ晴说，我妈问晚上还走吗？我说这么晚了，你把我往哪儿撵。我妈说，那李记者呢？我说也不走了。要走，天亮他也走不出山。我妈又问，咱家这么小，让人家咋住？我说，拖张凉席，躺院里就行了，又没有蚊子。
李大龙笑笑，没吭声。
顺着门前的小路走上百十米就出了村。月光浅浅的，时隐时现。微风吹过，树叶哗哗的响声从黑暗处袭来。李大龙觉得很奇妙，心想，天籁之ใ音大概就是如此吧。你感觉不到它来自何方，将去哪里，但你知道，它因你而来，为ฦ你而歌，就在你身边环绕。
邵晴的话被树叶儿的低吟浅唱一阵阵淹没。她问：你猜我妈怎么说？
见李大龙没反应，邵晴就绕到เ他前面，截住他，很近很近，双眸在月光下熠熠亮：我妈说，让李记者睡屋里吧，咱们全家睡凉席。美得你！
言毕，邵晴一蹦一跳往林子深处跑去。身影朦胧，忽远忽近。李大龙一时竟无法判断ษ哪棵树是她，她又是哪棵树。走近了，李大龙在月光下看清这是一片柿树林。砣砣青柿影影绰绰，宽厚的叶子随着枝杆的不堪重负长长地垂下来。邵晴走到塬边的一棵树下，伸臂揽住树干，问李大龙：猜这棵柿树有多大了？
李大龙拍了拍树干说，树径5๓o到55公分，树龄也就十年左ุ右吧。
邵ๅ晴拉过李大龙的手，牵着他，揽了揽树围，说这树少说也快二十年了，我五六岁时就站在这塬顶ะ摘柿子呢。来，扶我上去。
邵晴伸手示意李大龙靠过去。李大龙蹲下，握着邵晴的手往上给力，说小心点。邵ๅ晴说，没事，以前经常爬呢……话音未落，一脚踏空，呀一声跌了下来。李大龙赶紧去扶，脚下一乱，也被绊倒了……
夏末。傍晚。柿树林。无边的夜幕下，李大龙静静地躺在那儿，轻轻扣着邵晴的手。俩人都没动，都不知该如何撒手，如何起身。仰望天幕，斑斑á点点的月光温柔地洒将下来。
俩人都感觉到เ了彼此的心跳。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谁先松开了手。邵ๅ晴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李大龙说，该回去了，怪瘆人的。
跨一个小土埝时，邵ๅ晴让李大龙拉她一把。李大龙伸了手，邵晴拉住，没再松开。这样走了十几米远，狗听到响动，一阵狂吠。邵ๅ晴赶紧ู丢开李大龙的手。
晚上，李大龙和邵国胜睡在院里的一张凉席上。狗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两个男ç人说话。
次日一早ຉ，山村还在沉睡，邵国胜借来拖拉机，把李大龙和邵晴送到了乡里。路过派出所时，李大龙提出想去派出所看一下。邵ๅ晴说算了。俩人直接搭客车回到了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