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报社正张罗着给各办公室换空调。原来的窗式空调已经五六年了，光听见嗡嗡响，根本不制ๆ冷，都快成了摆设。记者们热火朝天从外头采访回来，面对阴死阳活的空调，怨气颇็大。而报社ุ总务科的大功率柜式空调从早ຉ到晚悠闲地吐着冷气，让大伙眼馋。几个ฐ部主任联合找到总务科，扬言要搬过来办公。吵来吵去，反映到总编那儿。总编立即召集各部ຖ门负责人，征询大家的意见。其实根本不需要征询，他只是想向大家表明，社长去省委党校学习去了，他同样关心大伙的生活。换，全换！各编辑部统统换成柜式空调，科级以上干部的单独办公室也换柜式！总编在周二学习例会上宣布这一决定时，顿时赢来雷鸣般的掌声。雷鸣这个词用在此处，决不是夸张，甚至需要加上电å闪两字：电å闪雷鸣。因为ฦ总编只说了三个字“换”“全换”，还没来得及表述清楚怎么换，换什么样的空调，掌声就齐地而起了。散会后，他专门叫住总务科科长和李大龙，明确指示：李主任办公室也换柜式。
总编指了指面前的沙。
咱们班？——刘ถ红苗？
李大龙的妻子刘玉娟是谷城市公安局交警大队城区中队财务科副科长。平时不是很忙。除了每周汇总各中队、科室的路面违章罚款、交通事故押金和业务部门收取的交通安全管理费、市区停车场管理费外，并不像其它财务人员一样坐班收费，也不负责中ณ队的报销事务。这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帮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同学老乡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上牌子，办证照，到เ停车场要被暂扣的车，到เ事故科说情圆事。凡是摸上门的，能ม搭上话的，她很少拒绝。女儿上学后，她就迷上了麻将。麻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次一个ฐ不是很熟的麻友听胡当中提出想办个好点的牌照ั，正在兴头上的她一口应允。接下来对家有意拆了牌，不停给她放炮，她照单全收。一晚上连抠带胡，十块二十的打，竟有六百多进账。时间长了，朋友们就跟李大龙开玩笑，说你老婆真是个热心人呐，大大咧咧的，不知怎么เ给交警队理财。其实，他们并不清楚李大龙的妻子是本市财会学校毕业的，理财是她的专业。两ä年制ๆ小中专虽然培养不出专业的会计人才，但持有会计证的她做交警队那点简单的财务核算，还是绰绰有余。李大龙印象中，头一次经别ี人介绍跟刘ถ玉娟见面后，只记得她那身别着三级警司肩章的警服，人长什么เ样，几乎没怎么เ留心。等第二次她和几位同样身着警服的同事一起站到李大龙面前时，李大龙竟无法判断谁是主ว角谁是配角。刘玉娟主ว动跟其他几位同事介绍李大龙，说这就是那ว谁谁，李大龙才记起她。其实工作稳定、长相一般的刘玉娟当时并不是大学毕业生李大龙的选。但第三次见面后，李大龙迅改变了这种想法。因为在他们第三次见面之前，李大龙并不知道她有个在市委办当主任的姨夫。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姨夫现在已๐经是谷城市市委副书记了。也算权倾一方แ，是个大人物了。当时李大龙只是个ฐ在报社ุ实习的大学生。能在那ว儿实习，仅仅因为ฦ他是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李大龙很快就主ว动和这个叫刘玉娟的女警察打得火热。第二年秋天，他们结婚了。还是在蜜月里，李大龙就结束了实习生涯，正式调入谷城日报社。随着刘ถ玉娟姨ถ夫大前年升任市委副书记，李大龙也顺理成章当上谷城日报社农村部副主任。
吉平县县委宣传部ຖ副部长兼通讯组组长老武是个爽快人。李大龙放下电话不到一个小时，他的桑塔纳就到了报社楼ä下。李大龙正摆弄小周给他准备的数码相机呢，就见老武满头大汗，嘴里嚷嚷着闯了进来，说好我的大主任哩，紧ู急召见，有啥指示ิ？没等李大龙搭话，老武抄起桌上的茶杯，自个ฐ儿接水，咕咚咕咚灌了个痛快。李大龙大致讲了邵国胜事件的原委。老武听毕抠抠头，大大咧咧地说，报纸我看了，知道这事。好办，我回去就搞！这大热天的，岂敢劳你大驾。李大龙说，我还是想去采访一下，去邵国胜家看看。老武说，别，我替你去。你不知道原河乡那鬼路多难走。我保证在第一时间将第一手材料交给你！看得出，老武并不想让李大龙亲自去调查这件事。李大龙只好说，这是市长总编点名要结果的事。老武的神色凝重起来，坐到เ李大龙对面的椅子上，顺ิ势摸出烟，给李大龙点上，自个儿啪嗒啪嗒把玩打火机。琢磨了一会，才不紧ู不慢地说，要不这样吧你看，我先给县领导汇报一下，看领ๆ导什么เ意思再说。李大龙笑着起身，边收拾照相机边对老武说，不必了吧，老武。堂堂宣传部长，不至于什么เ事都要向领ๆ导汇报吧。走，咱车上说。
跟在张金贵身后，李大龙有点找不着北。张金贵走到เ哪，他跟到เ哪。亦步亦趋，生怕把自己้丢â了。唐奎和郭梓兴在更衣室脱了衣服，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女人端起李大龙和唐奎面前的纸杯去添水。唐奎视而不见，拖着屁股下的椅子，往李大龙桌前凑了凑，说，现在你们的广告部ຖ业务主任不就是经济部的副主任吗，你们总编说了，到เ时动干部ຖ人家照样回经济部当主任。升官财两不误，多好啊。都是在为报社展卖力，不会影响你前途的。你就当自个给自个ฐ放个长假。好好干上一年，赚它一把咱就撤！你回你的农村部ຖ，我干我的公司。
李大龙心思乱了。他吃不透唐奎这话是早就想好了呢，还是话到嘴边一说而已。因为涉及到了总编，涉及到广告承包，本该关起门来正正经经说的话，现在唐奎哗哗哗全倒在桌上，就像从心窝子里掏出来。再怀疑ທ或一笑了之就有点不识相了。
李大龙吃不透唐奎的动机，就问：你这么做，和金贵的广告有关系吗？
唐奎坦然答道：有啊。我的宗旨就是围着客户转。客户是上帝！金贵——咱们张总，那ว是我的上帝啊！
李大龙问：如果他不投这6๔o万，你会承包吗？
唐奎说，怎么可能ม，合同你不都签了吗？
连和邵晴签合同的事唐奎都一清二楚，李大龙觉得没理由á再藏着掖着了，说，那你告诉我，金贵为什么把6o万改投我们报社？
唐奎说，村里常停电å，老百姓连地都浇不上还看啥电视。电视广告到เ达率不高嘛ใ。报纸广告白纸黑字，厂家也好报账。我知道，张总其实也不图啥广告效果，农民现在是越来越难哄了。还是党报有意思，党和政府的喉舌，档次高。还有，听说他正在活动当市政协委员呢。
李大龙现在确信，唐奎对张金贵6๔o万广告投入的动机、目的都不甚了解，至多是不想放弃张金贵这块肥肉。至于他是如何跟总编通的气，又达成了什么协议，那就不是他李大龙可以随便揣测的了。比起外表张扬，内心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张金贵，李大龙愿意承认，他和唐奎都是小学生。
李大龙说，报社到时候会布竞标公告，你有把握吗？
李大龙对唐奎的关心是真诚的。
唐奎戳了戳放在茶几上的皮包，说，没有猫不逗腥的。拉过李大龙桌上的纸和笔，划ฐ拉了几个数字：6ox1596o-ๅ95๓5๓1x2๐o%ื完了轻轻放下笔，把纸揉成一团，准确地扔进纸篓，说，咱是兄弟，敞开了说。你那ว6o万，邵ๅ晴拿她的15个点，9๗万，一分不少。你拿你的百分之ใ二十，1o万2。如果你过广告部来，报社ุ的工资该拿你拿，我这5万年薪还是一分不少。
报社ุ有个ฐ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广告承包商，对外都可以称是广告部主任，虚职。如果需要借调报社ุ内部人员去帮忙，原则上满足，属于内部调整。工资仍按原来的岗位标准，一切福利照ั领ๆ，且不会影响提升。报社一些编辑、记者曾对此大放厥词，但领导一句“有本事谁都可以去”，就把沸腾的情绪压了下来。这几年，好几个部ຖ门副主任都到เ广告部干过。说是内部ຖ借调，其实两ä边都没闲着，警惕性极高，嗅觉极灵敏，没等在广告部ຖ干到เ底，皆伺机而动，瞅机会脱身而去。拿大家的话说，广告部整个一戏春楼，中ณ层干部ຖ无不心向往之，身欲往之。一俟得手，吃干抹净，一个ฐ比一个ฐ跑得快。生怕被铜臭熏着。
李大龙说，现在还早，再说吧。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6o万广告费的处理方แ式，成了李大龙的一块心病。
进入八月，市农业执法大队协同市工商、质监等部门在全市范围展开了一次拉网式打击假冒伪劣农资大检查。农村部ຖ派记者、设专栏跟踪报道。各县市通讯员送上来的稿子以无比详实的数字印证着这次战役的全面胜利。李大龙留意到，各县汇总上来的材料根本找不到เ关于“奇丰”的字眼，也没人再去考证树干输液ຂ方แ式的合理与否。李大龙那篇《树干输液：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没了下文，没有专家给出明确的结论。市工商局和市质监局千呼万唤搞出来的假劣农资“黑名单”，很奇怪找不到“奇丰ถ”的影子。它似乎一下子从市场消失了。农村部的编辑记者们于心不甘，又暗自庆幸。大热天的，稍微动一动就会冒出一身汗。大伙都窝在办公室里不愿出去，天天等下面的稿子。谁也不愿没事找事。关于邵国胜已๐获赔的稿子，李大龙几次铺纸捉笔，但终未成文。
临下班时，刘ถ玉娟打来电å话，告诉李大龙去接一下孩子，表姐的孩子十二岁生日，中午在迎宾楼ä请客。到เ时候，姨夫肯定在场，说不定会提到เ郭梓兴的事。
李大龙接了女儿赶过去时，大蛋糕已๐抬上了桌面。三桌设在同一个大雅间。除了二姨一家，几乎全是表姐儿子的同学。刚上初中ณ的一帮小男生小女生正嘻嘻哈哈在动手插生日蜡烛。二姨ถ揽过李大龙女儿，拧耳朵揪鼻子逗她。姨夫招呼李大龙在他身边坐下，亲切地问他工作怎么样？还在农村部ຖ吗？丝毫看不出平时在电视上的严肃。但从他身上透出来的习惯作派，仍能让李大龙领ๆ略到领导的风范。比如他问你话，没等你回答，他已拐到另一个ฐ他感兴趣的话题上了。他也就是象征性地表示ิ一下关怀，你根本别往心里去，也别ี费心思琢磨他问你话的含义。“你们社长明年该学习回来了吧？”“前几天你们报道的那个ฐ哪个ฐ乡派出所所长酒后开枪打伤农民的事有没有处理结果？”“昨天看见挂你们报社新闻采访牌子的车在路口和交警吵，影响不好。”“嗯？你们部还是没派主ว任吗？”李大龙好不容易接上话，赶紧点头说，没呢，姨ถ夫。姨ถ夫已๐回过头笑吟吟指着另一桌小孩说，我小时候哪过过什么เ生日，能吃上个煮鸡蛋就谢天谢地喽。气定神闲，指点江山，目空一切。李大龙见刚才的话没了下文，气得在心里骂，装什么装。脸上却自始至终一副媚笑。
唱毕生日歌，蛋糕分成了小块，小寿星挨个给来宾呈上。作为姥爷的市委副书记面对外孙端来的一朵奶油玫瑰，连称有糖尿病，只能看看，过过眼瘾喽。刘ถ玉娟的表姐在边上说，爸，你尝一口嘛ใ。市委副书记拗不过女儿，说，好好好，恭敬不如从命，只要你妈允许，舔一下也无妨喽。就用嘴碰了碰那朵玫瑰。一帮小孩就跟着起哄，拍手。老头很受用，放下筷子，模样十分慈祥，口气也和蔼了许多，说，我祝我们家小宝今年十二，明年十三，后年争取考上谷城一中。动筷吧。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小孩们急不可待地操起家什，叮叮咣咣吃起来。
李大龙带头给在场的几位长辈敬酒。几位老人给面子，很干脆就干了。姨ถ夫用嘴碰了碰杯沿，放下酒杯，眼里饱含着赞许。接下来，亲戚朋友里的年轻人才意识到该敬酒了。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步骤，李大龙趁小宝嚷嚷着要给姥ณ爷倒酒时，叫住他，说小孩子倒什么เ酒，不知道姥ณ爷不能喝酒么เ？来。等把一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李大龙把一叠新钱塞到小宝手里，说，不乱码，可不许乱ກ花哦。小宝数也没数，把钱掖进屁兜，说了声“谢谢”。姨ถ夫责怪李大龙，说惯吧，非把小宝惯坏不可。语气中ณ透着赞赏。李大龙十分受用，心情也好起来，就吆喝桌上的几个ฐ年轻人划拳，场面很快热闹起来。闹归闹，李大龙始终没忘观察姨夫的反应。他注意到เ，姨夫自始至终眯着一双慈祥的眼睛，在有意无意看他们一干人推杯把盏。亲如一家啊！只有做父母的才乐得看儿女们在酒桌上吵闹而不心烦。这顿饭李大龙几乎成了全场的司仪。带头敬酒，主动给小宝塞红包，不失时机地活跃现场气氛。结束时，姨夫破天荒举起杯，对李大龙说，来，大龙，陪我一口。
饭后，刘玉娟去了她姨家。李大龙送女儿到学校后，直接去上班。路过设在报社门口西侧的广告部ຖ时，他下意识拐了进去，借着酒兴东拉西扯。李大龙平时没介绍过广告业务过来，但他曾利用手中ณ的小小权力无数次给广告部ຖ让过版面。和李大龙一起分到报社ุ的经济部ຖ副主任，也就是现任的广告部业务主任多多少少觉着欠李大龙的人情，下午就撂下手头的事，好烟好茶伺候着，有一搭没一搭陪李大龙闲聊。
李大龙回到เ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没等洗漱，刘玉娟就把李大龙拽进卧室，说，跟你说个事。我姨夫说了，郭梓兴的事问题不大。你让郭梓兴再去其他领导家坐坐，这样保险一些。
刘ถ玉娟几天前将郭梓兴给她三万块钱的事跟她姨ถ说了。她姨说，你早该给孩子换台钢琴了，以前那ว台二手货，音都快调不出来了。刘玉娟对李大龙说，我今天想给二姨ถ放两万块钱，二姨ถ不要，我又拿回来了。李大龙问：郭梓兴的事是姨ถ夫亲口对你说的？刘玉娟白了他一眼，说哪能ม啊，我姨ถ告诉我的。李大龙按耐不住兴奋，心想：如果郭梓兴事成了，就等于帮了张金贵的忙，那ว广告的事肯定铁ກ板钉钉了。这样一来，不管唐奎能不能承包上广告，自己的那ว笔提成就绝对跑不了。
李大龙心一把揽过刘玉娟，上下其手，俩人便滚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