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踏过游廊,径直跑到前院儿,刚拐过墙角一棵高高的海棠树,就迎面撞上一人。她抬头一看,巧了,正是老爷身边的小厮,周富贵。
没有人伺候倒没什么所谓,夏湘本就不是娇็惯的大小姐,上一世的她除了尽量独立生活,还要帮着渔村的大伯大娘、叔叔婶子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晒海蜇,挑鱼、捡贝壳、洗渔网,她向来是抢着做的。
沉默许久,不知父亲想到了什么,竟是头一偏,望着夏湘问:“这件事,你怎么เ看?”
这里没有海,一汪池水已是奢侈。
夏湘眨巴眨巴๒眼睛,看着祖父咬了一小口花糕,这才笑嘻嘻地将布娃娃抱在怀里,随口问了句:“祖父,昨儿夜里湘儿掉湖里了,您怎么都没来看看湘儿呐?”
从打络子的乳娘和小丫鬟们身边路过时,跟着姨娘来的几个大丫鬟忽然抿嘴一笑,眼神儿里透着股子说不清的嘲笑和鄙夷。落在夏湘的眼中ณ,便成了一根刺๐。
夏天天打了个寒颤,遣了碧巧出厢房。
距离很短,夏天天却感觉十分漫长。
“你喝,”他将碗推给夏湘,目光决然地望向乳娘:“日后,缺什么短什么เ就向府里开口,若有人故意刁难,你直接来找我!”
乳娘没口子地应下了,脸上浮ด现一丝感激的笑容。
夏安再次望向夏湘,心中一阵悸动。
夏湘一双宝石样明亮的眼睛怔怔望着他,水雾渐渐浓重。终于,泪水盈满眼眶,两滴大大的泪珠儿落上肉嘟嘟的小脸儿,显得无比沉重,压得夏安心中喘不过气来。
自己้小小的女儿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会浮现这样一副表情?夏安紧紧ู握着夏湘的小手,说不出话来。
夏湘知道,这个表情的战斗ç力有多么强悍,知道这个表情能给父亲带来何等样的震撼和联想。
做戏做足,她连忙低下头去,将眼泪擦干净,勉勉强强地笑着,很难看地笑着,很努力地笑着,对父亲说:“湘儿什么都不缺的,乳娘说,不能随便要东西,会被骂。”
夏安的脸愈加阴沉了。
要东西会被骂?会被谁骂呢?府上主持中馈的是赵姨娘……
沉默半晌,他站起身,对乳娘说:“照顾好大小姐。”
话音未落,人已出了房间,碧巧趴在门口瞧了半天,直到夏安的背影消เ失不见,这才关好房门,凑到夏湘跟前小声说:“应该是去赵姨奶奶那儿了。”
看来,赵姨ถ娘要遭殃了。
夏湘抿着小嘴儿笑的花儿似的,脸蛋儿上那两ä滴亮晶晶的泪珠显得格外多余。乳娘和采莲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夏湘,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她们想说什么,夏湘心里很清楚。
所以,夏湘笑的更欢快了:“怕什么呐?采莲提溜那个大木桶可是真的?采莲摔倒了可有这事儿?我这个ฐ样子,跟摔倒又有什么分别ี?月例不够,咱们又不敢向赵姨娘要,可有这事儿?乳娘说不能ม随便要东西有什么错儿?小孩子家家的想要星子月亮,总不能真就把星子月亮摘下来吧?”
乳娘和采莲的表情稍稍舒缓了些,陷入了沉思。
夏湘“噗嗤”笑道:“反正咱们旁้的什么也没说,至于父亲大人怎么เ想,那就是他的事了,与咱们有什么干系呢?你们说,是这个ฐ理儿不?”
希望父亲脑洞儿比较大,能够幻想出一部完整的继母虐待儿童的家庭伦理片儿。
乳娘和采莲对望了一眼,点点头,异口同声说了句老太爷的名言:“是这个理儿!”
夏湘嘿嘿地笑,大家也跟着嘿嘿地笑。
一屋子小狐狸。
夜里,雨水初ม停,风清月明。翌日,天光清丽,桃花催生。枝头树下,一片粉红将天地染成一色,满眼淡淡的粉,明亮的红,让夏湘心情格外美丽。
当然,心情大好的主要原因并不在此,而是因为,天一放亮,赵姨娘便差ๆ唐妈妈恭恭敬敬送来了两个粗使婆子。
碧巧一早儿就笑嘻嘻地凑到夏湘耳边说:“听小丫鬟们说,昨儿老爷去赵姨奶奶那ว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老爷走后,赵姨奶奶抹了半天眼泪儿呢。”
看来,往后的日子能稍稍顺心些了,至少,乳娘和两个小丫鬟不用再像从前那般辛苦了,自己的月例或许也会象征性增长一些。
至于随之ใ而来,可能ม出现的打击报复,夏湘混不在意。如今,哪怕真是自己้失足落水,父亲都会算在赵姨ถ娘头上罢?
所以,赵姨娘即便心里恨透了,恐怕也不敢如何,还会心惊胆战,生怕小夏湘磕了碰了,受到半点儿伤害。无论如何,小夏湘的安危,算是系在她的身上了。
对赵姨娘来说,可真是件痛苦的事儿。
对小夏湘来说,却是无比美妙,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儿。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赵姨娘又派人把增加的三两ä月例送了过来。夏湘掂量掂量送来的银锭子,两眼放光,计算着三两ä银子能买几个包子,继而折合成人民币是多少钱。
等算清楚了,她才真真切切体会到เ,做个富二代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儿。
她吩咐碧巧取了个账本和笔墨砚台,又叫来乳娘,将往日积攒的银子归拢到เ一起。这才发现,原来往日里,自己的月例才一两银子,而赵姨娘屋里的月例竟是六两银子。
夏湘最擅长的便是过日子,如何用最少的钱,安稳而舒适地生活下去,这是她上一世不停思考的问题,不停攻克的难题。这一世,有了丰盈的月例,可日子,还是要仔细着过。
她还记得上一世,妈妈说过一句话:钱,要花在刀刃儿上。
这话十分有理,即便手中握着无数真金白银,也要掂量着花。
钱花出去了,总要……给自己谋点儿好处才是。如今,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用不上多少银子。可以后呢?她想过当个米虫,却从没想要呆在一个地方当一辈子米虫,鬼才希望一辈子憋在大宅门里,像坐牢一般,过着暗无天日的无聊日子呢。
眼光要长远,日子要规划。她咬着毛笔思考着未来的日子,忽然想到一椿事情。
这才意识到,迟早,会有一个ฐ天大的难题摆在自己面前——论自由恋爱在这个ฐ世界的可行性。
只是,自己还小,这事不急,还需慢慢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