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随便想到เ件小事。但，即此端，你也就可以原谅我吓得不敢开口之情有可原了罢。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做醉虾的。我再斗下去，也许会“身心交病”。然而“身心交病”，又会被人嘲笑的。自然，这些都不要紧。但我何苦呢，做醉虾？
这不过随便想到件小事。但，即此端，你也就可以原谅我吓得不敢开口之ใ情有可原了罢。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做醉虾的。我再斗下去，也许会“身心交病”。然而“身心交病”，又会被人嘲笑的。自然，这些都不要紧。但我何苦呢，做醉虾？
这半年我又看见了许多血和许多泪，然而我只有杂感而已。
这半年我又看见了许多血和许多泪，然而我只有杂感而已。
又如有个ฐ人，他和他的姐夫是不对的，有回他到姐姐那里去吃饭之后，便要将饭钱算回给姐姐。她不肯要，他就于出门之后，把那ว些钱扔在街上，算是付过了。
〔12〕个人这样闹闹脾气还不要紧ู，若治国平天下也这样闹起执拗的脾气来，那还成甚么话？所以深知此弊的曹操要起来反对这种习气，力倡通脱。通脱即随便之意。此种提倡影响到文坛，便产生多量想说甚么便说甚么เ的文章。
更因思想通脱之后，废除固执，遂能充分容纳异端和外来的思想，故孔教以外的思想源源引入。
总括起来，我们可以说汉末魏初的文章是清峻，通脱。在曹操本身，也是个改造文章的祖师，可惜他的文章传的很少。他胆子很大，文章从通脱得力不少，做文章时又没有顾ุ忌，想写的便写出来。
所以曹操征求人才时也是这样说，不忠不孝不要紧，只要有才便可以。
〔13〕这又是别人所不敢说的。曹操做诗，竟说是“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1้4〕，他引出离当时不久的事实，这也是别人所不敢用的。还有样，比方人死时，常常写点遗令，这是名人的件极时髦的事。当时的遗令本有定的格式，且多言身后当葬于何处何处，或葬于某某名人的墓旁้；操独不然，他的遗令不但没有依着格式，内容竟讲到遗下的衣服和伎女怎样处置等问题〔15๓〕。
陆机虽然评曰“贻尘谤于后王”〔16〕，然而我想他无论如何是个精明人，他自己能做文章，又有手段，把天下的方士文士统统搜罗起来，省得他们跑在外面给他捣乱。所以他帷幄里面，方士文士就特别地多。
孝文帝ຓ曹丕〔17〕，以长子而承父业，篡汉而即帝位。他也是喜欢文章的。其弟曹植〔18〕，还有明帝曹叡〔1้9〕，都是喜欢文章的。不过到那ว个时候，于通脱之外，更加上华丽ษ。不著有典论，现已失散无全本，那里面说：“诗赋欲丽”，“文以气为主”。典论的零零碎碎，在唐宋类书中；篇整的论文，在文选〔20่〕中可以看见。
后来有般人很不以他的见解为ฦ然。他说诗赋不必寓教训，反对当时那些寓训勉于诗赋的见解，用近代的文学眼光看来，曹丕的个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或如近代所说是为艺术而艺术〔21〕rrr′的派。所以曹丕做的诗赋很好，更因他以“气”为主，故于华丽以外，加上壮大。归纳起来，汉末，魏初ม的文章，可说是：“清峻，通脱，华丽，壮大。”在文学的意见上，曹丕和曹植表面上似乎是不同的。曹丕说文章事可以留名声于千载〔2๐2〕；但子建却说文章小道〔23〕，不足论的。据我的意见，子建大概是违心之论。这里有两个原因，第，子建的文章做得好，个ฐ人大概总是不满意自己所做而羡慕他人所为的，他的文章已经做得好，于是他便敢说文章是小道；第二，子建活动的目标在于政治方面，政治方แ面不甚得志〔24๒〕，遂说文章是无用了。
曹操曹丕以外，还有下面的七个ฐ人：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瑒，刘桢，都很能做文章，后来称为“建安七子”〔2๐5〕。七人的文章很少流传，现在我们很难判断ษ；但，大概都不外是“慷慨”，“华丽”罢。华丽即曹丕所主ว张，慷慨就因当天下大乱之ใ际，亲戚朋友死于乱者特多，于是为文就不免带着悲凉，激昂和“慷慨”了。
七子之中，特别的是孔融，他专喜和曹操捣乱。曹丕典论里有论孔融的，因此他也被拉进“建安七子”块儿去。其实不对，很两样的。不过在当时，他的名声可非常之大。孔融作文，喜用讥嘲的笔调，曹丕很不满意他。孔融的文章现在传的也很少，就他所有的看起来，我们可以瞧出他并不大对别人讥讽，只对曹操。比方操破袁氏兄弟，曹丕把袁熙的妻甄氏拿来，归了自己，孔融就写信给曹操，说当初ม武王伐纣，将妲己给了周公了。操问他的出典，他说，以今例古，大概那时也是这样的。又比方แ曹操要禁酒，说酒可以亡国，非禁不可，孔融又反对他，说也有以女人亡国的，何以不禁婚姻？
〔26〕其实曹操也是喝酒的。我们看他的“何以解忧？惟有杜康”〔27〕的诗句，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他的行为会和议论矛盾呢？此无他，因曹操是个ฐ办事人，所以不得不这样做；孔融是旁้观的人，所以容易说些自由á话。曹操见他屡屡反对自己，后来借故把他杀了。
〔28〕他杀孔融的罪状大概是不孝。因为孔融有下列ต的两个主张：第，孔融主张母亲和儿子的关系是如瓶之盛物样，只要在瓶内把东西倒了出来，母亲和儿子的关系便算完了。第二，假使有天下饥荒的个ฐ时候，有点食物，给父亲不给呢？
孔融的答案是：倘若父亲是不好的，宁可给别人。——曹操想杀他，便不惜以这种主ว张为他不忠不孝的根据，把他杀了。
倘若曹操在世，我们可以问他，当初求才时就说不忠不孝也不要紧，为何又以不孝之ใ名杀人呢？然而事实上纵使曹操再生，也没人敢问他，我们倘若去问他，恐怕他把我们也杀了！
与孔融同反对曹操的尚有个ฐ祢衡〔29〕，后来给黄祖杀掉的。祢衡的文章也不错，而且他和孔融早是“以气为主”来写文章的了。故在此我们又可知道，汉文慢慢壮大起来，是时代使然，非专靠曹操父子之功的。但华丽好看，却是曹丕提倡的功劳。
这样下去直到明帝的时候，文章上起了个重大的变化，因为出了个ฐ何晏〔3๑0〕。
何晏的名声很大，位置也很高，他喜欢研究老子和易经。至于他是怎样的个人呢？那真相现在可很难知道，很难调查。因为他是曹氏派的人，司马氏很讨厌他，所以他们的记载对何晏大不满。因此产生许多传说，有人说何晏的脸上是搽粉的，又有人说他本来生得白，不是搽粉的。
〔31้〕但究竟何晏搽粉不搽粉呢？我也不知道。
但何晏有两件事我们是知道的。第，他喜欢空谈，是空谈的祖师；第二，他喜欢吃药，是吃药的祖师。
〔3๑2〕此外，他也喜欢谈名理。他身子不好；因此不能不服药。
他吃的不是寻常的药，是种名叫“五石散”的药。
“五石散”是种毒药，是何晏吃开头的。汉时，大家还不敢吃，何晏或者将药方略加改变，便吃开头了。五石散的基本，大概是五样药：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ใ石英，赤石脂；另外怕还配点别样的药。但现在也不必细细研究它，我想各位都是不想吃它的。
从书上看起来，这种药是很好的，人吃了能转弱为ฦ强。因此之故，何晏有钱，他吃起来了；大家也跟着吃。那时五石散的流毒就同清末的鸦片的流毒差不多，看吃药与否以分阔气与否的。现在由隋巢元方做的诸病源候论〔33〕的里面可以看到เ些。据此书，可知吃这药是非常麻烦的，穷人不能吃，假使吃了之ใ后，不小心，就会毒死。先吃下去的时候，倒不怎样的，后来药的效验既显，名曰“散发”。倘若没有“散发”，就有弊而无利。因此吃了之后不能休息，非走路不可，因走路才能“散发”，所以走路名曰“行散”。比方我们看六朝人的诗，有云：“至城东行散”，就是此意。后来做诗的人不知其故，以为“行散”即步行之意，所以不服药也以“行散”二字入诗，这是很笑话的。
走了之后，全身发烧，发烧之后又发冷。普通发冷宜多穿衣，吃热的东西。但吃药后的发冷刚刚要相反：衣少，冷食，以冷水浇身。倘穿衣多而食热物，那就非死不可。因此五石散名寒食散。只有样不必冷吃的，就是酒。
吃了散之后，衣服要脱掉，用冷水浇身；吃冷东西；饮热酒。这样看起来，五石散吃的人多，穿厚衣的人就少；比方在广东提倡，年以后，穿西装的人就没有了。因为ฦ皮肉发烧之故，不能ม穿窄衣。为ฦ豫防皮肤被衣服擦伤，就非穿宽大的衣服不可。现在有许多人以为晋人轻裘缓带，宽衣，在当时是人们高逸的表现，其实不知他们是吃药的缘故。班名人都吃药，穿的衣都宽大，于是不吃药的也跟着名人，把衣服宽大起来了！
还有，吃药之后，因皮肤易于磨破，穿鞋也不方便，故不穿鞋袜而穿屐。所以我们看晋人的画像或那时的文章，见他衣服宽大，不鞋而屐，以为他定是很舒服，很飘逸的了，其实他心里都是很苦的。
更因皮肤易破，不能穿新的而宜于穿旧的，衣服便不能常洗。因不洗，便多虱。所以在文章上，虱子的地位很高，“扪虱而谈”〔34〕，当时竟传为ฦ美事。比方我今天在这里演讲的时候，扪起虱来，那是不大好的。但在那时不要紧ู，因为习惯不同之故。这正如清朝是提倡抽大烟的，我们看见两肩高耸的人，不觉得奇怪。现在就不行了，倘若多数学生，他的肩成为字样，我们就觉得很奇怪了。
此外可见服散的情形及其他种种的书，还有葛洪的抱朴子〔35〕。
到东晋以后，作假的人就很多，在街旁睡倒，说是“散发”以示阔气。〔36〕就像清时尊读书，就有人以墨涂唇，表示他是刚才写了许多字的样子。故我想，衣大，穿屐，散髪等等，后来效之，不吃也学起来，与理论的提倡实在是无关的。
又因“散发”之时，不能肚饿，所以吃冷物，而且要赶快吃，不论时候，日数次也不可定。因此影响到晋时“居丧无礼”。——本来魏晋时，对于父母之礼ึ是很繁多的。比方想去访个ฐ人，那么，在未访之ใ前，必先打听他父母及其祖父母的名字，以便避讳。否则，嘴上说出这个字音，假如他的父母是死了的，主人便会大哭起来〔37๕〕——他记得父母了——给你个大大的没趣。晋礼居丧ç之时，也要瘦，不多吃饭，不准喝酒。但在吃药之后，为生命计，不能ม管得许多，只好大嚼，所以就变成“居丧无礼”了。
居丧之际，饮酒食肉，由阔人名流倡之，万民皆从之，因为这个ฐ缘故，社会上遂尊称这样的人叫作名士派。
吃散发源于何晏，和他同志的，有王弼和夏侯玄〔38๖〕两个人，与晏同为ฦ服药的祖师。有他三人提倡，有多人跟着走。他们三人多是会做文章，除了夏侯玄的作品流传不多外，王何二人现在我们尚能看到他们的文章。他们都是生于正始的，所以又名曰“正始名士”〔39〕。但这种习惯的末流，是只会吃药，或竟假装吃药，而不会做文章。
东晋以后，不做文章而流为ฦ清谈，由世说新语〔40〕书里可以看到。此中ณ空论多而文章少，比较他们三个差得远了。
三人中王弼二十余岁便死了，夏侯何二人皆为ฦ司马懿〔41〕所杀。因为他二人同曹操有关系，非死不可，犹曹操之杀孔融，也是借不孝做罪名的。
二人死后，论者多因其与魏有关而骂他，其实何晏值得骂的就是因为ฦ他是吃药的发起人。这种服散的风气，魏，晋，直到เ隋，唐，还存在着，因为唐时还有“解散方แ”〔42〕，即解五石散的药方，可以证明还有人吃，不过少点罢了。唐以后就没有人吃，其原因尚未详，大概因其弊多利少，和鸦片样罢？
晋名人皇甫谧〔43〕作书曰高士传，我们以为他很高超。但他是服散的，曾有篇文章，自说吃散之苦。因为药性发，稍不留แ心，即会丧命，至少也会受非常的苦痛，或要发狂；本来聪明的人，因此也会变成痴呆。所以非深知药性，会解救，而且家里的人多深知药性不可。晋朝人多是脾气很坏，高傲，发狂，性暴如火的，大约便是服药的缘故。比方有苍蝇扰他，竟至拔剑追赶；〔4๒4〕就是说话，也要胡胡涂ิ涂地才好，有时简直是近于发疯。但在晋朝更有以痴为ฦ好的，这大概也是服药的缘故。
魏末，何晏他们以外，又有个团体新起，叫做“竹林名士”，也是七个，所以又称“竹林七贤”〔4๒5〕。正始名士服药，竹林名士饮酒。竹林的代表是嵇康〔46〕和阮籍〔47〕。但究竟竹林名士不纯粹是喝酒的，嵇康也兼服药，而阮籍则是专喝酒的代表。但嵇康也饮酒，刘伶〔48〕也是这里面的个。他们七人中差ๆ不多都是反抗旧ງ礼教的。
这七人中，脾气各有不同。嵇阮二人的脾气都很大；阮籍老年时改得很好，嵇康就始终都是极坏的。
阮年青时，对于访他的人有加以青眼和白眼的分别〔49๗〕。
白眼大概是全然看不见眸子的，恐怕要练习很久才能够。青眼我会装，白眼我却装ณ不好。
后来阮籍竟做到“口不臧否人物”〔50่〕的地步，嵇康却全不改变。结果阮得终其天年，而嵇竟丧于司马氏之ใ手，与孔融何晏等样，遭了不幸的杀害。这大概是因为吃药和吃酒之分的缘故：吃药可以成仙，仙是可以骄视俗人的；饮酒不会成仙，所以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