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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听说柠和韦謇湘不欢而散，便去他的宿舍看望他。他正在翻阅一堆信件，坐在那里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那时髦的长和前卫的T恤衫，举手投足间带有的邪气让我很难将眼前这个ฐ人和当初那个给我做团思想工作的人联系在一块儿。我想起曾和他谈起的《北方的河》以及张承志那些充满英雄主ว义色彩的作品，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打击，同时也对三年后自己้的去向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他手里有一叠稿纸，我接过来一看，见是他为ฦ柠写的诗，最上面一题名为《该走的时候》：
仁至义尽
该走的时候
同学们都将风流云散
你我也该各奔东西
在你青春的驿站
不该来时我来了
真正要走的时候
雨雾迷裹着路
你身披水彩
站在路的那一头
我将诗稿收起来，问道，什么เ时候走？
后天。他咬牙切齿地说，看得出他一点儿也不留แ恋这所学校，我恨不得今天就走呢！
为ฦ什么เ这么急？我有些担心地说，我们几个人还没有好好聚一聚呢！
唉，以后再说吧。等我从连云港回来，路过中州ะ时再聚不迟。那时候也许一切都好了。
我过意不去，坚持要在他走之前聚一聚，他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了。我通知了铁哥们儿胡军，他又约了几个经常在一起踢球的朋友来助兴。随后我去教育系寻访柠，想请她一同去。柠欣然应允。为了陪她，我又请了中文系的才女肖文石。
次日晚上，我在中州ะ路一家饭店做东，为ฦ韦謇湘饯行。大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每一个角落都挤满了吆三喝四的饕餮之ใ徒。在这个多姿多彩的夜里，灯光和离别ี狼狈为奸，营造出一种凄楚而又绚丽的氛围，使置身其中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闪闪光，比平时要亮上一百倍呢。
柠姗姗来迟，戴着韦謇湘以前送她的白色珍珠项ำ链，头上别着明光闪闪的夹，把一头浓密的青丝夹成了好几个漂亮的小刷子，一身粉色的衣裙ำ飘飘忽忽，显得妩媚动人。倒是韦謇湘不修边幅，随便穿了一件灰色背心，裸露着肌肉达的臂膀，神色淡然地坐在那儿，似乎ๆ忘记了这将是他在中州度过的最后一夜。
寒暄了一会儿后我们便往杯子里倒满啤酒，一齐向柠和韦謇湘敬酒，祝他们一路顺ิ风，前程似锦。第一杯酒每个ฐ人都一饮而尽。
胡军约来的那ว几个愣头青喝了几杯酒后就开始烧了，你来我往、大张旗鼓地谈起了足球。但韦謇湘此时对酒似乎更感兴趣，一口一口不停地喝着，和每一位向他敬酒的人都喝得干干净净，杯子里一滴也不留แ。他神明不衰，目光沉稳，盯着桌面上丰盛的菜肴若有所思。不过我知道此刻他对任何美味佳肴都不真正感兴趣，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柠，都是一些剪ຘ不断ษ、理还乱ກ的离愁别ี恨。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呢，在伊洛师大他曾经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本该是收获的季节，厄运却接踵而至，先是学校抛弃了他，然后是他全身心爱着的柠……
柠和肖文石坐在一边谈笑风生，在喝完第一杯啤酒后她们就改喝可乐了。柠体态丰满，脸庞圆圆的，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五官端正，眼睛又大又亮，身上有一种很正统很古典的东西，一种修女般凛然不可侵犯的味道。她的相貌和我所了解到เ的她本人的情况相去甚远。我觉得她和韦謇湘并不合适——虽然我十分希望他们能ม够结合，永不分离。
但也许我并不真正了解柠。
在她和肖文石交谈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时而不时地转过头瞥一眼那ว个和她明天就要各奔前程的人，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惋惜和留แ恋之情。我的心一凛，那种柔柔的眼波不断在我眼前晃，晃得我万念俱灰。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瞥中，我突然感到韦謇湘是多么的幸福，在他毕业之ใ际，毕竟有这样一个女孩在牵挂着他。而三年之后，有没有一个女孩会为ฦ我的离去而难过呢？
这样想着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魂牵梦萦的苏漓沅，突然觉得她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陌生，不禁黯然神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从斜对面射过来一道凌厉的目光，我抬头一看，只见肖文石正以饱含悲痛和责备的神情望着我，两道淡淡的眉毛几乎蹙在一起了，黑漆漆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寒光，似乎已๐经看穿了我的心事，又好似朝那里砍了一刀。我心中ณ一阵揪痛，慌忙别开头，感到เ眼睛里有些湿润。自从和她在清清的伊洛河上有过那一场梦幻般的经历之后，一切似乎ๆ都变了。也是从那ว时候起，我觉得生命中突然多了一个ฐ人。只是先入为主，在内心深处，苏漓沅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而且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了，我只能把肖文石看作一个ฐ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红颜知己。而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只能做一对普通的朋友。我认定这样对双方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酒越喝越多，话也越说越远，韦謇湘渐渐放开了，兴致勃勃地谈起自己刚ธ上大学时的情景。那ว时候他从陕西乡下坐火车来到中州，穿一件红衬衫和一条直筒蓝色牛仔裤，好奇地走进伊洛师大的校门，始终是一副笑脸，操着半生不熟ງ的普通话，和前来迎接的师兄们寒暄着，逢人就热情地说“谢谢”。
谢谢，谢谢，那时候我好象只会说这句话似的。不管谁跟我说了什么เ，我都不忘带一声谢谢，谢谢，我靠，怎么就那ว么เ傻呢？他不胜感慨地说，额头上亮晶晶的，轮廓分明的脸上尽是不屑之色。说完他随手抓起一杯酒一口气灌下去，因为ฦ喝得急，张开嘴巴๒不住地哈气。
胡军接着笑道，我也一样，真他妈傻！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纷纷讲起各自上大学时的犯傻行动，似乎现在都已๐经脱胎换骨、得道成仙了。
肖文石叹了一声，幽幽地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也许那ว时候是有点傻，不过那才是真正的自己呀，初次相见的时候，每个ฐ人都很热情、友好、纯真，可是现在谁还会保持这些东西呢？大家都以冷漠为美，以邪恶为美，以标新立异我行我素为美。其实这是倒行逆施，是人心不古，世风而下，是大学教育的悲哀！刚来的时候个个都是热血青年，而今要走的时候却变成了冷血动物，愤世疾俗、好高骛远……这到底是为ฦ了什么？
是呀，一切都变了，从地狱升入天堂，又从天堂坠入地狱，谁还能ม守得住自己้呢？柠伤感地说，含情脉脉ำ地望着韦謇湘，似乎ๆ正在为ฦ自己้未能在刚ธ上大学时就认识他而感到เ惋惜呢。然而韦謇湘却像雕塑一样坐在那里，目不斜ฒ视，直直地盯着手中的酒杯，愤愤地说，我们上大学到底是为了什么เ？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总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被剥ຓ了皮要献祭的绵羊，在青春的祭坛上活活地供了四年，晾了四年，到เ头来还是要被消灭掉。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祭品，大学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庄严å而又虚伪的祭祀เ活动。不过所有的痛苦马上就要结束了。来，为我毕业，也为你们早ຉ日脱离苦海，大家来干一杯！
干杯！
这时从大堂一角的音箱里传出罗大佑的歌声，他那ว阴郁而又沙哑的嗓音一下子揪住了每一个ฐ人的心。
韦謇湘悚然动容，情不自禁地跟着哼起来。
恋曲1้99o！
与罗大佑的声音截然不同。
明快、豪放、高亢。
我大吃一惊，忍不住叫道，哎呀，原来是你！
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出很远，不由想起刚上大学时那个美丽ษ的秋天，那ว些赖在床上不愿“勃起”的早ຉ晨，听着他的歌声从梦中ณ醒来，憧憬浪漫人生和美好爱情的情景。
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每天早ຉ晨唱着歌跑出去尽情挥洒汗水的大学生就是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韦謇湘，而现在他对这一切似乎ๆ已不再留恋，不再执着……
走出饭店时夜已๐经很深了，大街上灯火阑珊，行人稀少。我们几个男生都喝得醉醺醺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长长的，一直延伸到旁边的大楼ä上。夜色凄美，又如烟花般绚烂。这是一个忧伤的夜晚，大学时代最铁的哥们儿明天就要离我而去。望着前面悠长而又闪烁着斑á斑á点点亮光的大路，我忽然感到青春是如此的美丽，而离别又是如此的凄凉。
胡军与那ว几个球友相互搀扶着走在最前面，声嘶力竭地唱着最流行的球迷之歌《我们是冠军》，越走越远。柠扶着韦謇湘在后面慢慢摇，也越摇越远。当我现队伍里只剩下我和肖文石两个ฐ人时，竟然情难自已๐，差一点儿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我的怀里。我站在那儿摇摇晃晃，望着她迷迷糊糊地说，我们……我们……
我们回学校吧。她淡淡地说。
我向后望了一眼，看见柠扶着韦謇湘蹲在路边呕吐，又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
你不用担心，他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她依然淡淡的。
我怔怔地站在那ว儿，夜风一阵阵地吹过，脸上一阵冷一阵热，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