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急救中心，她已经把病人的情况，给主ว任作了汇报，主任见没啥大的问题了，在电话里对她说：“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她是一个负责任的医生，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医院里，上上下下，都这样认为。一个女人，只要有两样东西，就能拥有自己的世界，一是美丽，再就是一颗善良的心，而这两ä样，她都有。
这天下班后，走过长长的回廊，文北脑海ร里，突然蹦出一个怪怪的念头：找夏薇妮去。这些日子，他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觉得自己้满腹的话，无处倾诉。这世上，她曾是自己最知心的人，也是最耐心，听自己倾诉心灵烦闷的人。可现在，已经不行了，虽然他曾在心灵的圣境中ณ，把她视为自己้情感的寄托和偶像。
他正恍恍惚惚地玄想着，林雪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莫让这些人东挑西挑，昏了头，跟这种人搅混，没好日子，你晓得过两天，又是怎么回事？那ว年没把你打死，就算你的狗命大了……现在想起都害怕，打死那么多人，流得满街都是血，我一闭眼就能想起。”她说。
“这条路好清静呀。”刘雨华听见鸟儿叫，往坡上望着。
“这楼上有屁眼虫，那天，我们在这儿说天安门广场的事，有人去保卫科反映，说我和郭华说反动话。保卫科让我们去交待……”他因愤怒而脸色难看。
火车已经开动了，文北坐在上边，他下乡了，下到เ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还要坐很久很久ื的汽车。那地方แ很苦，山坡上光秃秃的，很难看见一棵树。他说没有鸟，是吗？没有鸟就太不可思议了。
“文北，你走好呀。”老乡们送他到村口，在旱ທ得白的大路上对他说：“哪年又回这老村湾来看看……唉，这穷地方，岩鹰都不生蛋，没啥看的，别来啦。”
“雨住了去。”文北说，眼睛一直盯着挤满暴雨的天空。
女人回屋，也许太累็，不一会就沉沉睡着了。可文轩林久ื久睡不着，心里老有种不祥的预感。从傍晚起，他就觉得心头莫名其妙的难受、慌乱。
天闷，快下暴雨了，蝉扯着嗓子在八月里尖叫。
父亲：“薇妮，你在家时要看好葡萄，莫让人来遭蹋，都快偷光了。”葡萄一天天熟了，左右邻๑居的小家伙，稍不注意，就偷摘一挂。为ฦ这，宏彬每年都要和人打好几架。父亲训过他几次，可又恼恨那些偷葡萄的家伙。
夏薇妮：“我晓得，爸爸……”每年摘了葡萄，父亲其实也不吃，拣几挂留着，其余的，总是送给左邻右舍。但他恼火人们的偷，认为这是糟蹋。他喜欢在它们成熟的时候，亲手摘下它们。他说，那ว是一种没法描述的收获和喜悦、快乐。这样的喜悦和快乐่，是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门前很凉快。枸树的枝叶，把燥热的阳光遮挡了多半。不时刮ุ来风，把葡萄架上的叶吹得翻起。她望着空荡荡的架上，恍惚间，那一串ธ串水晶般的球儿，悠悠晃晃着，沁出缕缕清凉的气息。
枸树上，蝉声震人。
夏薇妮心头不知怎地有点烦，睡午觉就恍恍惚惚的，像在做白日梦。她往树上看着，想知道那蝉，在哪个ฐ枝头上叫。看了半天，她才看见那ว蝉，原来伏在一根横枝上，咿咿啊啊地嚷嚷着。
“你别ี叫了，真不累็吗？”
她在心里头对蝉说，一边却想：蝉命定属于夏天，就像光秃秃的山岗，属于冬季。它们都有自己的归属，可你呢？薇妮，你的归属在哪里？也许，不是像蝉，属于这赤旱千里的夏天吧。你昨天憧憬过音乐่，然后渴望过诗，但你现在，却选择了白衣天使。从身外的天空，回到身体本身，这或许，也是一种命定吧。
她一手托着下巴，望着葡萄架，和葡萄架外湛蓝ณ的天空。
那天，她在葡萄架上，看到เ一条筷子粗细的青蛇，盘在一根很粗的枝蔓上。那时，她和文琪正在葡萄架下说话，偶尔一抬头，见那绞在枝蔓上的青蛇游动起来。她很纳闷，暗暗吃惊，葡萄的蔓，怎么เ动起来了呢？她那时不知道是条青蛇。
“文琪，那是什么เ？”她碰了碰文琪的手。
“莫不是一条蛇吧。”文琪诧异地看着那条筷子粗细的青蛇。
“蛇？”
“不然就是一条大青虫？”
“有这样大的青虫吗？”
“我也奇怪。”文琪说着走过去看，她拎起一根棍子：“薇妮，真是一条蛇，一条小青蛇……全身透明，骨头都能ม看得见。”
“是小青蛇？”夏薇妮一副吃惊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青蛇，它不会咬人吧？”
“不会，薇妮，你看，它跑了，它害怕人。”文琪用棍子在小青蛇爬着的那根蔓上打了几下，几张葡萄叶被她打落，簌簌地掉到地上。
小青蛇游进了茂密的枝叶间，不一会儿便神秘地消เ失了。
“干吗会出现这样的小青蛇？它多可爱。”
望着早已是空空的葡萄架，夏薇妮自言自语起来。这时正是下午，周围很静寂。蝉声忽儿涨潮般挤满整个ฐ天空，太阳白得晃眼。她想着那悄然消失的小青蛇，忽然生出一种想再看看它的渴望。然后，她心里生出一缕少女的愁烦，也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文北。能不想吗？
在她眼里，文北是优秀的，不但有着俊朗的外表，对人也平和、亲切。他眼睛深黑，沉思的目光里，偶尔流露出一丝儿忧郁๗，让人感觉他内心世界ศ是那样的丰富，而倔犟的下巴，让她触摸到了他性格的刚ธ毅，胸中充满抱负。但命运对他太不公了。
一路扬尘，知道文北高考没被录取，她便赶去了，她想用自己้的温情，给他一些安慰。
“唉，我又做了那ว个很怪的梦，又梦见满天的落叶了。真没指望了吗？”她望着他，焦急而痛苦。
“没有了。”
“不是说……过了分数线的就……总该……是不是还没有……我真不该做那个怪梦！”
“不是怪不怪梦，薇妮，不是因为这。”他想了想：“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到了明年，有些事情，或许就会变了。”
“你没找他们问问？”
“问了。”
“他们怎么说？”她露出重重忧虑，就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薇妮，你怎么了？你该不是那条小青蛇吧，是的，不是那ว条小青蛇。
“他们什么也没说，似乎ๆ又什么都说了。”他望着地下，眼睛像一个黑洞。看得出，他心里除了失望的痛苦外，还有深深的厌恶。“薇妮，不用为我担心，你运气好，逢上了这个好时候。不然，你就该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ฦ了。”
“我知道的。可是，这太不公平了。干吗这些倒霉的事，非要让你摊上呢？”
“谁说得清楚，或许这世上真有命吧。”
“我也相信有的，不然，很多事情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就别解释吧，这本身就是一个好方แ法。”他从树枝上扯下一片叶子。“薇妮，以后你就是医生了，想象你穿着白大褂为病人治病的样子，就会感叹时间，真有一种魔力，它这么快，就把一个ฐ喜欢听哈桑王子，听朱莱拉公主故事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ฐ白衣天使。”他望着远山上的那ว片蓝。
她感觉他的话里，有一种极力掩饰的苦闷，便开始拣些轻松的话说：
“这夏天，你们干活累吧？”
“累็。”
“小时候，我看见人们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爬来爬去，觉得他们真不简单。”
“太浪漫了。”
“生活是有很多角度的，站在不同的角度，会对生活，得出不同的结论。”
“薇妮，你有一颗善良美好的心，所以你看这一切，便充满了美好的感受。可我知道那ว是什么。”
“我不知道，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也不懂ฦ得。我也不想懂，永远不想……”她说。
葡萄架外响起脚步声，是母亲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