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金成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咬咬牙，豁出去了，决意不再上学。下广东去闯一闯，好歹也能挣笔钱，治好父亲的病，还清这几年上学欠人家的钱，这样就什么都好了。
连三爷的家早搬到了市里，他本人在市一间什么松香厂当领导。物质滋养，他长得大腹便便，矮矮墩墩，看上去脖子都消失不见了。在厂里，他气宇轩昂得用举ะ手投足，随时随地地叱呵工人来表现。酒色财气对于他来说，一应俱全。他曾说只要能ม背了老婆，他什么不贞区域都敢闯。他贪杯多，大话也多，别人对他的话总是难辨真假。
春节将近，返乡的人挺多。连金成挤到车上整整花掉了半个ฐ小时，再回过头看看人丛，无数的头还在焦急涌ไ动。车厢过道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好像围了一堵墙。他怀里搂着个纤小的女人，那ว女人衬了他庞大的身躯，俨然一个ฐ小孩。她嘴唇染得紫红，娇็艳欲滴。坐在连金成身边的女孩瞟她一眼，眉峰微微蹙了蹙，扭头去看窗外。那女孩戴了副红眼镜，皓齿娥眉，面貌几分清秀，样子看上去很文静。连金成素有晕车的习惯，为了减轻些，伸手去摇窗。女孩瞥了她一眼，声音细软地道：“不要开那ว么大，好么เ？”连金成难堪道：“不行的，我晕车哩，姑娘就凑合点吧。”女孩听了不再言语，继续一心一意地望窗外。
苍茫的大地，疾风吹过
一天午睡醒来，连金成察觉枕边躺着几根凋零干枯了的头。意识到เ头实在太长，动了理的念头。但校园本没有店，连金成只得请假到校外去。请假手续很郑重其事，先是通过班主任，再通过校长或主ว任。若校长不在，请假权利交由当天的值日老师。不过，最让人苦恼的还是，这几位人物行踪不定，而且互相推荐同事。所以请次假往往要走遍整个校园。
中午的时候，连金成泡在阅览室里看书。于婷坐在他一侧，叮嘱他做点笔记，下个礼拜刘副就检查读书札记了。连金成正襟危坐，欣赏《病相报告》文字带来的美感。他较热爱贾平凹的作品，然而对于贾平凹本人，他却不大喜欢。事实上热爱一个作家的作品和喜欢一个ฐ作家是完全两码事的。培尔高度赞扬斯宾诺莎，但是却把他的学说贬得一文不值。连金成陷入沉思，想文字真是种美妙的东西，把一个人记忆长河中的沙子都给固定住了，从此人们每看见沙子就能联想起曾经淌过它的流水。于婷看了一会，递过开水瓶问道：“连金成，喝水么？”“不渴哩，”连金成道，“你看什么书呀？”于婷将封面朝向他，连金成歪头看是《边城》，问道：“感觉怎么เ样？”“看着挺亲切的，内容朴实。”于婷道，一面运笔刷็刷做笔记。
连三爷摸摸口袋，掏出一叠钱，甩得刷刷็响，道：“给你两百块，一个半月的，够么？省点用，听说你小子喝水都加冰糖的。”
“怕什么，难道她真的吃了我不成？我爸情人是多，可都是人家对不起他的。”
“那还用说的。”
“你爸真关心你，一大早就过来看你了。”
娘现出一张桃腮粉脸，极有意味的浅浅微笑，一点也不显得反常。何小马顿时感到阵凉意，提了烧饼离去。
连金成和冯柱各吃了个ฐ烧饼，何小马的自行车也修好了。连金成问他哪里买的车。何小马道：“二手市场。买回不够一个礼拜就换了内胎外胎，今天又轮到เ换刚ธ线。修车钱比买车还贵哩。”连金成道：“二手东西就是这样，风险大。”陈霞在一旁้道：“我早叫他要买就买个ฐ新的。”何小马听了苦笑。搭连金成的胳ฑ膊拉他到一株杨柳下，道：“你听听，那女人一点都不体谅我物质困难的我买辆旧车纯粹是为回我姑姑哪儿吃晚饭方便,她却说旧车不体面，丢人死啦。她还嫌她花我的钱不够，自从结识她，老子节衣缩食，一餐饭当两餐吃，她用我的钱却一点也不收敛，大手大脚。有一段时间，我生活拮据，见了她就躲开，害怕午餐要挨饿。”连金成道:๘“想不到เ你的爱情一点也不浪漫，什么时候换一个ฐ。”何小马笑道：“换人也要找准时机，我还不是个绝情的人，除非她先绝情”
两人畅谈一阵，连金成看看天色，说不早了，还要和同学去雾江看湖水。何小马还没吃晚饭，说赶着回姑姑家。两人就分了手。
缘江路静悄悄的，徜徉数对恋人。江风一阵接一阵，轻拂着危栏的垂柳。连金成和冯柱走了好一段路，从一壶酒茶馆的门前经过，只听见屋里不住的传出欢声笑语。正门左ุ的窗子弥漫着黯红的灯光，窗对着的纱床上浅睡着位女人，情景宛如“梅残玉靥香犹在，柳破金梢眼未见。”的描述。冯柱突然叫道：“我爸在里面喝酒呢。”手指了二楼窗边的人影,“你上不上去？”冯柱问道。连金成道：“上去干吗？”“看我爸和客人都谈些什么เ生意，他平日出去连我都不告知的，”冯柱道：“我们可以坐在附近的桌子喝茶，这样就不会让他觉了。”连金成道：“这么เ无聊的事你都干。要去，你一个人去。”冯柱道：“算陪陪我行不行，一个人喝茶太没意思了。来，我请客好了。”连金成想好歹也是同学，只得跟了他进去。柜台坐了个ฐ端丽的女人，盘坐着一双秀腿。头挽了个髻，下身裹一条黑短裙ำ，正专心致志的划算盘。两ä人登上二楼ä，拣张偏僻的桌子背对冯父坐下了，冯柱吩咐服务员要两杯茶，一瓶漓泉，两碟小菜。连金成睨眼看冯父，坐在他同桌的有校体育部钟็教练,刘副，刘太太也来了。钟教练三十出头的人，最近才走桃花运，交了位花季女友，一见面总是满面春风的。席上受不住冯父恭维，灌了不少酒。刘太太的脸灯光下光润像钻石，照ั得众人都涂了光彩。她以裁缝为业，这几天为ฦ人做衣服，新衣还无人问津，寿衣倒是做了不少。刘副新า婚这几月，在家里给太太呼来喝去，渐渐对自己男ç人的称谓产生怀疑ທ。他没料é到เ太太从恋爱至婚后竟然脱胎换骨，向坏的方แ向展。心底不胜懊ิ丧，虽然此刻笑得慈祥。在家里，刘ถ副的心境就像软禁在人间仙境思乡切切的俄底修斯，尽管有美丽的女神卡鲁普索相伴，但白昼的悲喜反差巨大且频频更替。刘太太常在丈夫面前说话过火，甚至陡变恶骂。刘ถ副因为教的是语文，有深涵养，平心平气可是有时候也受不了，气得牙关紧咬。极想把几耳光扇出去以解恨。然而刘太太到底是风月老道，晓得以柔化刚。在那蓄势待的时刻๑，突然身子娇软，扑倒在刘ถ副怀里撒娇，刘副软玉在怀，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哪里还冒得起火？刘副呷了几口酒，对冯父道：“冯兄，你瞧我这秃顶ะ能治么？”冯父道：“依原理是能ม治的，我姑且试试。”冯柱低声道：“他和我爸是老友的。”连金成望了眼他，啜了口茶。钟教练道：“治他干吗？刘ถ副这头光着比不光来得好看哩,有官相。刘太，你说是吗？”刘ถ太太勉强点点头。刘副不答话。冯父道：“有总比无好，长了头可以换换型，变更形象。无变不来，天天都一个造型。”刘ถ副赞同道：“冯兄说得极是。”
连金成道：“原来你爸是治的医生。”冯柱笑道：“几年前才改行过来的，我爸说这手艺好。”
冯父的邻桌坐着几个中年人，频频的举杯吆喝划ฐ拳，停下来，手里夹了嘴角衔的烟，呼呼的吹烟圈。烟雾袅袅，呛得四下的顾客都探过头来，用表情以示不满。桌中ณ一个女人，大概酒喝多了，遍身散热量，脱了外衣，只留下件贴身内衣，趴在座上沉沉睡去。冯父凝视她嫩红的脸好一阵，道：“那ว女子也是整过容的，脸蛋不久才由整容医院出产。刘兄，她年事比你还高呢。”刘ถ副道：“应该不会，你看她腰身，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哩。”刘太太不满道：“你看人家腰干嘛？什么เ地方你不好看。”钟教练和冯父听了都微微一笑，刘副道：“是她脱给我看的，再说其它地方裹着衣服——”刘副说到这里就感觉这话不妥，急忙打住。刘ถ太太努嘴道：“你意思是她其它地方要是亮了衣服，你也照看了，反正人家让你看，不是你的错。你真是下流！”在这种场合无论多能忍耐的男ç人受了太太的恶言也会沉不住气，钟教练和冯父想象不出温柔贤惠的刘ถ太太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当下都楞住了。刘副气得脸都扭曲了，颤着手拍桌道：“瞧你这德行，你快滚！给我滚回去！”说时，用力地振臂。冯父忙站起来扶他臂，温言道：“不要动粗，两夫妻的，凡事要忍让。”钟教练也从旁道：“刘ถ太太也是一时失言，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刘副惨然一笑道：“失言？她经常都失言的，我给她压迫够久了。她活脱脱一只母老虎！”“好呀，刘ถ西裕，你敢损我，你会后悔的！”刘太太铁青着脸道，拎起手提包冲出去了。冯父拉一把刘ถ副道：“还不追上去认个错，她年轻，易冲动，会出事的。”刘副瘫软在座上，无动于衷。半响吐出一堆污秽。钟教练道：“刘副向来很耿直慈悲，我一直都怀疑他怎么会说这样话，原来是喝醉了。”冯父叹气道：“想不到叙旧ງ弄成这样子。”提了酒杯和钟教练碰，“来，干一杯。”酒一杯杯喝下去，冯父的心就愈来愈孤寂，渐渐不胜酒力，呓语不断ษ。钟็教练却海量，没料é到冯父如此不济。
冯柱看在眼里，道：“我爸平时根本不喝酒。自从我妈走了以后，他就学着人家喝酒，还经常喝醉。”连金成惊道：“你妈走了？”冯柱道：“早离婚了，成天埋怨我爸没本事，跟一个香港老头走了。”连金成道：“那ว你有没有后妈？”冯柱道：“没呢，我爸担心后妈对我不好，迟迟不娶。我劝过他，他总是说急什么，老子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