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莎莎
连三爷拎了瓶酒，哼着小曲迎面走来。他刚ธ上初中的小儿子在身后紧追。“三爷，吃饭了么เ？”连金成道。“没吃呢，你回来了。”连三爷道。他的小儿子扯住了他的衣襟。连三爷望他一眼，嗔道：“你别跟我说你需要钱。”小儿子睁大眼睛道：“爸，我的伙食费的确没了。”连三爷道：“怎么会那么快，好像老子给你没几天。”小儿子道：“半个多月了，爸。”
“熟识，都老顾客了。她以前是我爸的情人。”
“嘿，到底打得怎么เ样了？”梁佑道，蛮兴奋似的。
“早，团支书,”连金成呼她的官名道，“阿，对了，刚走的那ว个人是谁？”
一天午睡醒来，连金成察觉枕边躺着几根凋零干枯了的头。意识到头实在太长，动了理的念头。但校园本没有店，连金成只得请假到校外去。请假手续很郑重其事，先是通过班主ว任，再通过校长或主任。若校长不在，请假权利交由当天的值日老师。不过，最让人苦恼的还是，这几位人物行踪不定，而且互相推荐同事。所以请次假往往要走遍整个ฐ校园。
放了晚学，连金成携了假单去找校长。校长不在办公楼，连金成径自往教工宿舍楼。木兰树下站了沈主任和他的夫人。沈主任夫妇嗓门大，谈话都像吵架。连金成以为两人在争执什么，听着心里毛，赶忙闪过木兰树，钻进有一排瓦屋做掩护物的小巷。免得以后见了沈主任难为ฦ情，他和沈主任早已熟ງ识的。可是沈主任从迎面的岔口溜了出来，他夫人笑容满脸的扭腰摆股随在身后。连金成惊诧上前问侯。沈主任蔼然笑了笑，问他道：“吃饭了么เ？”“吃过了——沈主任，劳烦你批张假单。”连金成道。“找校长吧，他在屋里，”沈主任道，“他在让他批，找不着他你再来找我。”
校长在一棵小柳树下擦拭他的新大洲本田à。连金成走近了，掏出那ว张苦命的假单，说道：“校长，请假哩。”校长一手提了手巾，弓着腰转过脸，舒展几丝皱纹，笑吟吟道：“请假么？有何急事？”拿过假单浏览几下铺在车座上，从衬衣口袋取下支钢笔，运笔刷刷几下签下数个字，递过去道：“好了，去回。”连金成谢了，心里暗感校长做事爽快。
出得校门来，街上遇见于婷。寒暄一会，径往雾江的店。雾江一带花树扶疏，弥漫些水气。人走在大街上凉风缕缕，清香扑鼻，别ี具一番风味。连金成假日尤钟爱来这地方闲逛。时近暮色，行人渐渐稀少。连金成路过一间小药店，瞧见店里有个ฐ护士持了针，手直抖。病人慌得对他说：“怎么你的手净是抖，你到เ底会不会打针ฤ？”女护士听了涨红了脸，苦笑道：“大叔，凑合点吧，真对不起，我刚从兽医那边转过来的。”连金成想这原怪她不得，毕竟动物的屁股和人的屁股有点差别。隔壁一间廊玻璃门大开，连金成看见理的女人面目凶煞，惴惴的不敢进去。走了数步，墙角走出个ฐ满脸淫笑的男ç人,ไ嘴里嘀咕道：“难道真这样开放不成？”顺着他的视线，只见不夜人店门口摆了一张躺椅，坐着位轻纱遮盖的女人，一双赤裸裸的白皙光洁的玉腿高横在椅背，短裙ำ让风吹得岌岌可危。门前橘红色的灯光透着四面行人的影子，场面看上去兵荒马乱。
连金成走进不夜人旁้边的店，也不看门牌。不料é那裸衣女人跟了进来，娇声道：“小伙子，要什么服务呀？”“理。”连金成道。转眼瞧见郑轩躺在睡椅上，小姐正为ฦ刮胡子。刮毕，郑轩坐起笑道：“怎么这么巧ู你也来理。”连金成笑道:๘“别以为ฦ理光是你一个ฐ人的事。”裸衣女人含笑拎起把剪刀，柔若无骨的纤手在连金成头上飞快移动。一手撩，一手夹刀剪下，顶温柔细心。连金成感觉飘飘然的，极舒服体贴入微。借了镜子看那姑娘，见她秀丽的脸庞绯红，眼波流转。心中ณ怦怦一动，连忙移开视线。店里几位小姐和客人对话，“效果怎样，到底有没有感觉？”按摩女揉搓着肩道。“没感觉，不过，下面的有感觉。”一个ฐ鼻子和脸极不相称的男人调笑道。按摩女红脸去了。“喂，回来呀，”那ว男人点燃烟，神色悠然道，“姑娘既ຂ然不肯再回来，想必也不做这买卖了，也好。”郑轩那ว边围了几个刚ธ从门外走进的女人,一人的眼睛惺忪，好像大睡初醒。把大腿往他邻๑座的客人腿上一搭，娇笑道：“小兄弟，玩不？”那人正色道：“你别这么嘀声嘀ถ气的，好不好，我受不了。”那女人讨了个没趣，不甘心，又在郑轩身上重施故技。郑轩待她抬高了腿微笑道：“小姐，我出来时没带多少钱，要不改天——”那女人很快缩回腿去。头将要理好，裸衣女人问连金成道：“洗头么เ？”“不洗了。”连金成道他在外面理不太习惯让人家洗头。“洗，帮他洗，钱由我来付,ไ”郑轩误以为他吝啬钱，笑道，“顺ิ便给他按按摩。”裸衣女人听了大喜，柔声问道：“洗不洗?”“别ี听他胡说,”连金成急道，“他要付钱的话，钱你照收，但头不必洗了，摩也不必按了。”郑先摇头叹息道：“何必呢，其实这也没什么เ不好意思的。”“你不懂的。”连金成心存感激道，暗暗为ฦ自己刚才言语鲁莽忏悔。
从店出来，时候还早ຉ。两ä人迎了残阳朝雾江尽头的风雪桥走去。北风呼呼，打在人身上确有些冷意。走不多久，到เ了风雪桥的桥头。离岸不远有位老船家，撑篙吆喝道：“嗨，两位搭船么？”连金成高举起手摇摇。信步上了桥，桥上稀稀拉拉坐了几位卖鱼人，嘴角横着烟斗，怡然自得等待着顾客挑鱼。筌里的鲈鱼活蹦乱ກ跳，一旁้戏耍着几个ฐ顽童桥下碧波粼粼，湖水清澈见底。远近浮动着数叶扁舟。郑轩赞叹此地恬静，说哥们真会挑地方，在这里生活哪会有什么烦恼可言呢？
两ä人倚了桥栏看风景，水天相接处升起一片彩霞，衬托着下方的青山绿树，那光景甚是宜人。岸边挪动几个ฐ小黑点，是老渔夫归家的背影。正深深的陶醉，突然桥东的斜坡上气势汹汹的滚下辆三轮车，横冲直撞，所向披靡。车夫握住车把一面奔跑，一面疾呼：“快让开了！”显然车子失了控。桥上行人纷纷躲闪，幸亏人少，逃得快，没造成人员受伤。可是车夫忙乱中，拐弯不及，车子撞到了桥头的柳树。车夫飞向前几米远的沙地。人群走过去观望。车夫仰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鼻子和嘴角直淌血，不住地呻yin。“快叫急救车来！”“不行的，这一带是小胡同，四轮根本进不来。”“那ว先运到巷口。”赶上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道。“可这儿没有车,”一个ฐ白胡子老人道，“许三，你那装香蕉的躺车能ม借来用用么？”“你没看见我在摆摊子么เ？”许三摆手嚷道，转过身整理香蕉，喃喃道：“浑身血淋淋的，没准弄脏了我的车子，要是死了，我这车子也不用要了。”白胡子老人叹口气：“这世道唉——”“看样子，我们应出马了。”连金成道。“好的，”郑轩道，“不知这儿有没有电话亭。”问了众人，都说没有，不过几百米远的村头有间报亭。连金成吩咐郑轩留下看守，一个ฐ人撒足向巷口奔去。
在路上，连金成看见个女郎打着道：“大姐，能ม借过手机打个市话么？急事，帮帮忙。”女郎打住脚步疑惑道：“凭什么เ相信你，万一你拿手机跑了呢？”连金成听了，着急得要命。强作镇定道：“不会的，大姐你相信我。这样好了——”手伸进口袋掏出钱包，包里只有一张十块的纸币和身份证，“这样吧，你拿着身份证和钱，打完电话，钱就是你的。”女郎见他替自己想得周密，拿过身份证审视一番，支吾着总算答应了。打完急救电å话，女郎再三端详手机，察觉没受损，才放心的拿钱走了。小道上一位大妈骑了三轮车驶来。连金成喜极，想不能再用钱和她交换了，眼下只有和她说明原由，看能否借到车。大妈是个ฐ热心人，听他这么说，十分乐意帮忙。连金成谢个不停，脸上拭把汗，骑上了车一路急弛。“嘿，回来了，”白胡子老人兴奋道，“快抬上去。”立即有几个人俯身下来，连金成瞧那ว车夫早已昏厥了。
待把受伤的车夫平抬上车，都市上空飘起了悠扬的急救车声。那些围观的人们看了看连金成和郑轩，脸上都不觉染了一丝愧意。
有一日，连金成和郑轩泡在茶馆里，听见两ä个客人谈风雪桥上的事。“那个ฐ四川汉半死不活的，害得老子赔了不少钱，这几个礼拜码头生意也做不成了。”角落一个浑身酒气的中年汉子愤然道。“哎呀呀，小七哥你干么不为他买保险呢？现在好了，出了事，你一个人扛着。”一位皓老头子道，端起了碗一面呷酒，一面朝众人转眼珠子。“唉——”小五哥长叹口气，“到今天这地步，都是坏在两个臭小子手上。”“为何这样说呢？”老头子放下碗，惊奇地问道。“听卖香蕉的许三说，有两个ฐ小子帮忙及时运到เ医院，要不那ว四川汉早就完蛋了。这样的话，老子至多以因工死亡赔点安家费就完事了。哪像现在那混蛋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要花那么เ大一笔冤枉钱来住院治疗。”小七哥恨恨道，仰头一下喝完半瓶酒。连金成只听得咬牙切齿，不过心里异常快活，想不到自己้行善间接除了恶。郑轩悄声笑道：“看来咱们帮倒忙了，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无论什么事，总有人为它悲哀，又总有人为它欢喜。”斜了眼看看那两ä个人，那ว两人谈了一会，不胜酒力，便醉眼迷离的摇摇晃晃的出了店门。
雨骤然下了起来，连金成推开茶馆的北窗。湖心的竹伐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位头戴斗ç笠，身披蓑á衣的老渔翁，在他的手里斜竖着一根钓ี竿。大雨倾盆而下，电光闪闪的在他头上空萦绕。不多久，老板娘端了菜上来，赔笑说慢用，又在同桌一条凳子坐下闲扯。“好菜好饭，你也来一点吧。”连金成微笑道。“不了，”老板娘手一推，“我方才吃过了。”“吃那么เ早，晚上很快又饿了。”郑轩道。“还有宵夜哩。”老板娘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呀，越来越开放了。半个月前，我在少林寺观光，看到เ一幅景象，一对情人在达摩堂频频接吻，旁若无人。更有意思的是，睨见的和尚并不惊诧，倒是颔微笑。”连金成道:๘“和尚的思想也在渐渐改进呢，总有一天和尚随时都可以还俗。”“到เ时伪君子多了，女人岂不是更危险了。”郑轩情绪振奋道，忘了老板娘留在桌边。老板娘涉แ世较深，听了不以为然，但不愿再深谈，岔开话题道：“咱们光顾ุ着说话，饭都干了，我去做点菜汤来。”
门口进来几个ฐ人，当先一人面黄肌瘦，佝偻着腰，走路东倒西歪。郑轩认得他是初ม二时教自己้的化学老师。此人生活中不苟言笑，上课之ใ余，永远阴着脸。他进来不到十分钟็就出去了。还是那ว副嘴脸，郑轩潜意识里为他忧伤，和连金成说一段关于他的小小的不幸经历。慨叹道：“我真不懂为ฦ何生活原本那么丰ถ富多彩，许多人却偶为现实的坎坷而把它弄得有多单调就有多单调。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是命苦的，枉自给糟踏了。”连金成道：“每个ฐ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郑轩，你不能怪他们，人家表面举止拘谨得很，可他心里快活也未可知呢。有种人就是这样，脸上永远不见个ฐ笑，内心却狂热得像枯柴的融融烈火。这种生活只有在旁้人看来枯燥。”郑轩赞道：“好小子，至理名言呐。”“哪算得上什么เ名言，不过倚仗些经验，信口开河罢了。”连金成道。老板娘添上菜汤，几人说说笑笑一阵，夜色不觉黯淡下来，只得匆忙回校上晚自习。
走进寝室，只听得校园四面传来了催促上晚自习的哨子声，已๐来不及洗澡了。两人直奔往教室。
刘ถ副站在黑板前，拿起一份试卷道：“现在我一份期考模拟真题给大家做做。从今天起，每逢周二周四都做上一份，一直到期考。如果期考你们再做我出的试题还考不及格的话，那我当真就要佩服你们了。”前排一个同学道：“刘ถ老师，你出期考试题么？”刘副道：“那当然了，这学校的教务本来就我说了算。”顺手往鼻梁顶一下眼镜。连金成若有所悟，难怪刘副教的前几届毕业班平时的语文成绩那ว么高，到เ了高考就不行了。原来里面大有文章的。但来日方长，目前期考迫在眉睫，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还是照他的吩咐应付了再说。班里一片哗然，趣味横溢。有人问刘ถ副道：“刘ถ老师，什么时候划题呀？”“快的，过几天吧。”刘ถ副微点头道，脸孔布满了救世主般的自豪。
试卷一做就是两ä节自修，除掉话题作文没做外，连金成几乎完成了十之ใ八九。他平日写的作文以记叙文居多，绝少写散文。因为ฦ记叙文省时省力，只要有个故事，加点合理剪ຘ裁，点染些议论抒情，清晰表达出来就基本完事了。而散文就费时费脑了些，而且常常费力不讨好，用在考场不太划ฐ算。
临近下课的时候，窗外有个ฐ女孩朝连金成招手，示意他出去。连金成曾和她打过几次交道，当即出门去，戏言道：“看今夜月色凄美，莫非你有什么心事想月下向我倾吐不成？”女孩娇嗔一声，虚打他一拳，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色道：“你认识梁佑么？”连金成道：“认识，哥们哩，你找他有什么事？”那女孩道：“人家托我帮她办一件事，与梁佑有关的。”连金成道：“那你认识梁佑么เ？”女孩摇头笑道：“我还没见过他面呢。”连金成有意骗她道：“其实也用不着见面就可以认得他的，你可以想象到我半张脸长满青春豆的模样吧？事实上就是他的样子了。”“这么丑呀，我同学怎么เ会——可能是各有所好。”那女孩没弄明白连金成的言外之ใ意，低沉了调子缓缓道，“不管他怎样都好，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连金成接过了，笑道：“希望下次接你的信不用转交给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