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你在为难些什么？”
“真的无人可阻吗？”很久以后，他喃喃自语了一句，目光落在那个盛冷水的桶上。
这对堂兄弟年龄相近，平常又在老侯爷老夫人那边住的时日比较多，虽然相处没几年，已经比一般堂兄弟要亲厚许多。加上卫敏时每每在家学里与人打架，起因十之ใ八九都和卫敏文有关，卫敏文虽然对他屡教不改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的陋习颇为无奈，也不能真的扔下他不管。
卫衍想避，但是四下张望了一番，现宽阔的宫道竟然是无处可避，只能ม硬起头皮拱手打了声招呼：
“卫衍，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朕从来不是你所希冀的君王。你说的那个人只是你心中ณ的幻想，朕永远都无法成为ฦ那样的人。”景帝ຓ沉默了良久，才回答，“起来吧，这事到此为ฦ止，不要惹朕生气。”
过了很久，景帝终于挣脱开来，像去年那ว般，换了一种姿势，将卫衍搂进怀里。
景帝见他这副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人，胆子大的时候大得不得了，什么话都敢说，偏偏到了他身下，就开始怕这个怕那ว个，每次都搞得好像自己是在欺负他似的，其实他哪次抱他的时候没有掌握着分寸做过头伤害到他呢？
话说景帝当时看完这些折子唯一的反应就是冷笑。这些折子上众臣个个都是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忠臣形象，这里面有多少水分他将拭目以待。
“母后不要担心，朕只是为几件朝事烦心一时提不起兴致。”为朝事烦心是事实，提不起兴致也是事实，不过这两ä个事实之间并无因果关系，但是景帝硬要将这两个事实凑成因果论，鉴于无人是他肚中ณ的蛔虫，当然也就没有人敢反驳说不是。
景史上花费众多笔墨描写高祖时的河西卫家及景烈朝后河西卫家的尊荣，但是对于河西卫家在景烈朝崛起的原因，景史上语焉不详。卫家家史上倒提到过那么一句，卫家盛于“逆王案”，亦因“逆王案”数度沉浮。
他是什么时候到เ他身边来的呢？景帝细细回忆，却没有答案。
景骊沉着脸在那里瞪着龙床上的一大一小那个ฐ熟睡的身影。今天卫衍休沐，他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想来陪着卫衍一起歇个午觉，哪里会晓得早ຉ就被人占去了位置。
也许，景骊的目光实在太凌厉，也许，景骊心底的怨念已经直冲天际，因为卫衍在当口突然睁开了眼睛。
“陛下？”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卫衍仿佛看到เ皇帝黑着脸，模样很是可怕，他有些不相信，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才眨了下眼睛，就看到皇帝ຓ的脸上布满了温和的笑容。
“没事，你歇着，朕找珂儿有点事。”景骊笑容满面地边说着边将景珂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哼，敢占朕的位子，朕偏不让你睡。
卫衍听了后不虞有他，也没有嗅到เ空气里弥漫着的怨念，“哦”了一声后就闭上了眼睛，所以没有看到皇帝ຓ的笑容在他闭上眼睛后马上变得很邪恶，更不会想到เ可怜的小皇子此时已经落入了虎口，能不能囫囵着出来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手酸。”御案很高，景珂要站在凳子上才够得着。他颤巍巍地站在一个高高的圆凳子上已๐经磨了半个时辰的墨，他的父皇还是不满意，依然要横鼻子竖眼睛地挑他的错。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让父皇这么生气，反正先认错肯定是没错的。
景骊冷哼了声，没理他。不就是磨个墨，用得着这副模样吗，要是不知情的人听到了还以为他是在怎么虐待他。
“父皇……”景珂一边磨墨一边抽泣。
“好了，今天到此为ฦ止，下不为ฦ例。”眼见着景珂从抽泣变成掉眼泪，景骊终于良心现了，伸手将儿子从凳子上抱了过来，命人来帮他净手洗脸。
至于他嘴里这个ฐ下不为例到底是什么例，他没有细说，景珂光顾着哭，也没问，显然还是一笔糊涂ิ账。
被皇帝抱着哄了一会儿，景珂很快止住了眼泪，偶尔才小声抽泣一下。就算他还是觉得很委屈，却不敢再哭了。他在皇帝ຓ跟前也算是有了段时日，知道他的父皇的耐心就那么เ一点点，如果他再不会看脸色继续哭下去，他的父皇恐怕马上就会翻脸了。
景骊大概也觉得刚才罚儿子站在那ว么高的地方磨那么长时间的墨有些过分，这次的耐心倒是比平时多了不少，见他还是在小声抽泣抱着他在殿内溜达了几圈，看到他感兴趣的东西就停下来解释几句。
“父皇，那是什么？”
在昭仁殿内室的某面墙壁上，景珂看到了一幅很大的绢制画幅，上面画得既非山水亦非花鸟人物，而是用无数线和圈绘制成了一幅奇怪的画，整张图以黑线为ฦ主，间或用朱砂标出了无数不规则ท的小点。
景骊向儿子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表情严肃起来：
“那是民议司今早呈上来的万寿节寿礼——我朝的山河疆域图。”
民议司集十年之力，花了无数人力物力绘制成功的这张疆ຆ域图绝对是很得皇帝的欢心。以前朝廷虽然也有地图，但是最多画个ฐ模糊的大概ฐ方位。这次民议司献上来的这张疆ຆ域图却标绘得非常详细，州府郡县，山水湖泊都在上面一一显示ิ。
景骊抱着儿子站到地图前，开始向他慢慢细说这万里河山千里沃土。这些名字这些东西他日日看在眼里，时时为它们操心，此时当然如数家珍。每一个州ะ府，每一处山河，人文习俗，物产资源他都一一道来。
景珂瞪大了眼睛，目光始终顺ิ着皇帝ຓ的手指在转，皇帝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试图牢牢记住，虽然有很多东西他现在根本就听不懂ฦ。
江山如画，引多少英雄竞折腰。那ว时，年幼的他，还没有后人这样的感慨还没有那如火的野心，那ว一天，年幼的他只是第一次有了直观的感受，原来父皇手中ณ的这片江山真的很大很大，大到เ他无法想象。
第三十四章豪言壮语
景骊说着说着，很快说到เ了一年前的南征大捷上，平定南夷开拓疆ຆ域算得上是他目前为止最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伟大功绩。文功武略自古以来就是评判一个君王功绩的标准，文功先不去说它，单说这开疆拓土的武略๓，对于任何一个君王来说都是一项莫大的功绩，值得在史书大书特书，值得下面的人大肆歌功颂德，当然更值得他在儿子面前好好吹嘘一番。
“父皇好厉害。”果然，景珂竖着耳朵这么听着，很快忘记了刚才皇帝无故处罚他时的委屈，望着皇帝的眼中满是小星星，显然心中已๐是满怀崇敬之情。
“也不全是朕的功劳，百姓辛劳，群臣勤勉，国库充盈，将士用心，兵卒用命，才能一举拿下南夷。”景骊虽然嘴里稍微谦虚了一下，不过得意的神情可是怎么เ谦虚都掩不住的。
“皆是父皇英明仁德，才有四海靖平，天下归心，众志成城。”景珂不是笨蛋，这哄人开心的话身边的人早就不知道教过他多少遍，怎么เ可能不知道这种时候该什么话。不过他是真心觉得皇帝ຓ很厉害，所以这话说得非常真挚。
这话景骊当然爱听，特别是被儿子用那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更是飘飘然了，心中一高兴，看着儿子一下子顺眼了许多，这揉着儿子脑แ袋的大手也就有了温柔的感觉。
“等儿臣长大了，愿替父皇统领ๆ将士，沙场杀敌，卫我山河，开我疆域。”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将军，年幼的景珂，已经被他父皇的话语煽๓动得热血沸腾了，现在又被皇帝温柔的大手一鼓励，马上许下了豪言壮语。
“好，好，珂儿小小年纪就有此宏愿，不愧是我景家的子嗣，等朕北伐的时候就带你一起去。”小小的景珂这话说得一本正经非常郑重，正因为ฦ他年纪小，景骊才相信他的话都是真心话，听了他的话，心中大喜，“吧唧”一口就亲在了儿子胖乎乎的小脸上，“只是，你爱哭的毛病可要改一改，朕的大将军可没有一个是爱哭鬼。”
转念间，景骊又想到景珂刚才大掉眼泪的场面，这可不是一个立志要开疆拓土的皇子该有的性子，随口调侃了他一句，浑然不记得刚才若不是他故意欺负人，景珂是绝不会哭成那样的。
景珂闻言呆了一呆，想说他才不是爱哭鬼，嘴巴动了几下，到底还是没敢说刚才他是觉得皇帝在故意为ฦ难他心里觉得委屈才哭起来，只是规规矩矩应了声：“儿臣知道了。”
“领兵打仗，上阵杀敌可不是嘴上的功夫，那ว是真刀真枪以命搏杀，就你这胖乎ๆ乎的身子可不成，看来朕要替你找个师傅好好教导磨练你，等你练就了一身好本事，长大了才好替朕分忧。”
“师傅？父皇让大统领ๆ做儿臣的师傅教儿臣功夫好不好？”
“大统领？”景骊没有想到儿子会提出这个要求，忍不住盯着儿子认真看了几眼，思索ิ着这话是不是有人教他的。
景珂的眼里依然很纯净，就算被皇帝ຓ这么盯着也没有一丝慌乱，似乎ๆ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提出的是一个ฐ多么了不得的要求。
其时，若是正式行了拜师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徒之间的关系是很亲密的。景珂若真的拜卫衍为ฦ师，他在卫衍心中，他在卫家几位家长心中的位置会比现在不知道提升多少倍。
虽说卫家多年来都保持着低调，不过皇帝的恩宠在那ว里，无论怎么低调，在朝中军中都是很有影响力的，如果景珂真的和卫衍有了师徒名分，如果卫家起了什么心思，恐怕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让几位皇子间的势力此消彼长，开始新一轮的排序。
就算卫家没什么别的想法，等他日他给了卫衍名分，景珂的排序自然而然也会随之上升，到时候，很多事就由不得他了。只是，这并非是他的期待。
景骊虽然存了要让卫衍教养景珂的心思，却是养着玩的心态较多，并没有准备做其他的事。要立哪个儿子为储君是天子家事，他可没打算让任何人插手，就算是卫家要插手也绝对是他的大忌讳。他想立哪个ฐ儿子是一回事，若有人逼他立，那ว就是在挑战他君王的权威，绝对是他无法容忍的事。再说，比起其他几个儿子，景珂在他心里始终都处在可有可无的地位。虽说都是他的儿子，但是人与人是不同的，很多时候自身再怎么努力都比不上投胎投一个好肚皮，光是生母微贱这一条，就已经绝了景珂日后想要出头的路。
更何况景珂的生母不仅仅是微贱，还牵扯着宫中无数秘闻，牵一就会动全身，根本就不容许任何人提起，连带着景珂的身份也变得有些尴尬。这些年景骊始终有些忽略他，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在此。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哄骗卫衍让景珂在卫衍面前得了欢心，而他现在对这个儿子也慢慢多了几分喜爱，就算如此，也就让他对景珂的日后安排从一个悄无声息的闲散宗室变为一个得宠的逍遥王爷，或者一个能够统兵戍边的将帅王爷也不是件坏事。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骨肉至亲难道还比不上旁人放心。相信未来的君王会有足够宽阔的胸ถ襟容下景珂这样的兄弟，如果没有，景骊也会让他有的。
无论如何，他们始终都是他的血脉ำ延续，景骊鼓励他们表现竞争，可不是鼓励他们手足残杀，若有人不顾手足之情，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他也不吝于让他们感受到他的雷霆之怒。
“大统领ๆ公务繁忙，没有教导你的空闲，朕另外帮你挑一个王傅。”既然心中ณ有了计较，他马上驳了景珂的请求。
“父皇……”皇帝说话的时候很是和颜悦色，景珂迟疑了片刻，终是没敢和皇帝撒娇็，乖乖点头应道，“儿臣知道了。”
挑选教导皇子弓马骑射的王傅不是一时半会的事，特别是景骊对儿子有了新的期待，这事就变得更慎重了一些，一时也没有决断，估摸着卫衍这时也该醒了，让人将景珂带了下去，就去找卫衍了。
卫衍的确已经醒了，正在皇帝的御案前帮他整理东西。
这些天，皇帝调了一大批户部ຖ旧档入宫御览，摊了满满一桌子，都没有旁人可以下手的地方แ了。也只有卫衍，因为一直被皇帝指挥着干这干那，所以很清楚皇帝到底在忙什么。
皇帝既然把目光望向了西北方，这先头准备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