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说：可以。
柳青迟疑地点了点头：哦，你找我有事？
这一年，陈晖三十四岁。他是一个ฐ看上去挺拔而洒脱的男人，喜欢戴一顶钢蓝色的棒球帽和一副宽边的墨镜，到哪都背着一只牛仔布的大挎包，给人一种散漫的行者姿ู态。这个善于言辞，且富幽默感的年轻人，对女人很具吸引力。但他的婚姻ี却很不成功。在经历过几轮双方都指责对方แ有第三者的嫌疑ທ之ใ后，他那位年轻貌美的准明星老婆索性和一个ฐ专拍电视剧的导演公开同居了，宣告与他正式分手。这个夏天对陈晖而言是非常阴冷的。离婚不久ื，他又因为一篇稿子被认为是影射了某个要人，从而引起了与主编的激烈冲突，以至于断然决定辞职单干。接着就是他辩护的一场官司彻底败诉了，那个做酒店小老板的当事人以红包的方式和下面十几个女服务员生性关系，虽然都是双方แ自愿的，但最终还是以流氓罪被判ศ了七年，差点就把律师费扔到เ了他脸上。先后生的这三件事都让他很不舒服。他被巨大的沮丧所笼罩，誓不再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子了。连写文章也把笔名"晨晖"改作了"尘灰"ิ。那些天里，人们总看见三里屯的酒吧里又多了一位忧郁而满脸晦气的男ç人，此人就是陈晖。也就在这样的时候，他收到了去美国开会的邀请。对这种所谓的研讨，陈晖心里视作是几个寂寞的老华侨，在异国他乡荒得厉害，想出钱找人聊天的活动，虽不怎么重视，但还是迫不及待地办妥了签证，如期前行了。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走了出来。过了会儿，陈晖也出来了。他在屋檐下点上香烟，然后笑着对柳青说：怎么เ这么沉不住气呢？
柳青有点气愤地说：这两ä口子不懂事。咱们是为ฦ着他们好才来的，却成了"打扰"ิ了！那女孩我认识，以前和我们家住一个大院，小时候还挺温顺的，几年不见，就变成这样了。她那些话，听起来倒很豪迈，但总有一天连哭都来不及。白手起家？怎么เ起？那么容易？把孩子生下来，靠什么养？连孩子户口都没着落呢！
陈晖说：人也未必那么现实吧？
柳青说：浪漫是靠现实养着的。你觉得这样下去他们能幸福吗？
陈晖说：我只能说，我希望他们幸福。晚上，柳青请陈晖在一个ฐ叫"临江仙"的小酒楼吃饭，算是为陈晖接风。这个ฐ地方แ比较隐蔽，在蓝渡江的南岸，需要经过一座大桥。与北岸的市区相比，这里目前还处于开阶段，要清冷许多。曾经有几家南边来的公司想在这里从事房地产开，结果"宏观调控"一来，立刻就没戏了。看得出，柳青选择这个地方แ是不想引起外界的注意。本来她还打算让李志扬一起来，又觉得这样会引起陈晖的误解和不高兴。陈晖这种男ç人很敏感，也是很要面子的。
他们坐在二楼ä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外面江上的月色和帆影，边吃边聊。两人没有继续白天走访的话题，而是一上来就抓住了辛普森的案子。陈晖简单扼要地介绍了案件的进展情况，柳青就说她还是相信辛普森有罪的。这或许是受到专业的影响吧，她说，我是搞证据鉴定的。这案子要是出在中国，早就审理结束了。陈晖笑了笑，说中国的事情有时候看起来似乎特别ี简单，辛普森这个案子看来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审理完结的，他也被拖烦了。柳青说，也许好戏还在后头呢。柳青希望陈晖能把这个ฐ案子善始善终地写出来，并表示自己愿意做第一个读者。等这些话说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谈到เ了各自的一些情况。陈晖先问柳青，是否还是一个人？柳青稍有迟疑，但点了点头，说：陈晖，咱们今晚不重复在三里屯说过的话好吗？
陈晖倒也坦率，说：其实我这个阶段内心也特矛盾，一方แ面，我对你还不想死心，另一方面在北京也偶感寂寞难耐。
柳青说：那你还是尽早消除寂寞的好。
陈晖说：这个ฐ年头，消除寂寞的方แ式倒是很多，也不难，可是想物色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伴侣，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你呢？在谈恋爱吗？
柳青说：我暂时还不想多花心思。不过，一旦遇上，可能就风风火火了。
陈晖说：这我能想像得出，你骨子里是个浪漫的女人，只是你很挑剔。
柳青说：当然要挑剔，我至少要想像得出，日后和我同床共枕的那个人有没有意思吧？
陈晖说：这我理解。不过我纳闷的是，难道你对我一点也没想法？
柳青说：那ว也不是，我时常想到你的才华、你的谈吐和风度呢。但说实在的，我们是两ä种人，过不到เ一块去。即使我们之ใ间有过亲密接触，我想好景也是不长，所以我就不多想了。当然，如果方แ便的话，我也不想失去你这样的一位朋友。
陈晖说：什么叫"ิ方便"？
柳青笑了笑，说：比如说你有新太太了，她不介意啊。
陈晖说：要是介意呢？
柳青说：那ว就拉倒。你不觉得我这样的材料，让人当"第三者"看待太委屈了吗？
陈晖把身体往后一靠，说：你看，这左也不是，右又不是。
柳青本来还想把准备上北京考研的打算说出来，结果却没有说。她担心这个ฐ男人会因此产生幻想。那ว样的话，她就有压力，她不希望有这样的压力。但是，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去北京读书了，那ว也不能把话说死。陈晖这次来看她，她还是有几分激动和得意的。男人现在的眼神就是一种勾引，也可以说是一种诱惑。她喜欢这种暗送秋波的感觉，毕竟，坐在她对面的还是一个有魅力的男ç人。要是自己不是和父母一起住，没准今晚就会有故事了。这也未必不是好事，但一场风花雪月之ใ后，男人又走了，那ว她就有点惨了。这样一想，她就希望自己能ม冷静一下，于是就起身去上洗手间。
刚从楼ä梯口拐过去，柳青无意中看见了那ว边同事沈蓉的背影，她也在和一个ฐ男人一起吃饭，那个男ç人就是郁之ใ光。柳青自然没有惊动沈蓉，悄然从她身后走过了。
 
死刑é报告十二
年轻时代的郁之光曾经是报考飞行员的人选，因为ฦ视力问题最后被刷็下来，就去了一个空军后勤学校学习。那ว个学校的校长，就是他后来的岳父，军衔是大校。1้9๗77年秋后的一天黄昏，大校陪同他的宝贝女儿王佩霞在校园里散步，一路都有战士向他们敬礼ึ。那一年，王佩霞刚满二十，是该谈恋爱的年纪了。大校有心在学员中ณ为女儿挑选一个乘龙快婿。路过宣传栏，看见新出的"光荣榜"，王佩霞就对着一名英俊的战士照片驻足了。父亲看出了女儿的心事，于是第二天，他让警卫员把一个ฐ叫郁之光的毕业班学员喊到เ了自己家里。
郁之光就这样被选中了。但是他一点也不高兴，他不满意女方的长相，觉得这个姑娘个ฐ头矮，皮肤也嫌黑，眼睛是单眼皮，而且年纪只比自己小两ä岁。可是，女方แ却对他十分满意。郁๗之光虽然来自农村，但天性聪明，成绩优良。他本来看上的是学校医院里的一名护士。现在，他似乎只剩下"ิ执行命令"的份了，尽管大校嘴里一直说着恋爱自由。郁之光一毕业，就和大校的女儿结了婚，成了一个"倒插门"ิ的女婿。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取名郁兰。郁之光后来的生活就随着大校个人的变迁而变化。大校在部ຖ队他在部队，大校到地方他到地方แ。198๖4๒年，这一家子因大校的转业来到了落城，过去的大校成了落城的纪检委书记，以后又成了市委副书记。在他即将卸任之前，潜伏多年的肝癌突然作，很快就送他走完了人间的旅程。据说老人临终的遗言是，希望组织上把在县里挂职当副县长的"第三梯队"ิ女婿调回落城。组织上满口答应下来，然而郁๗之ใ光本人却很不情愿。
关于郁之光的这些事情，柳青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因为ฦ郁之光的岳父和柳青的父亲是战友，都是当年四野下来的人。昨晚在"临江仙"的事，柳青自然不会说出去。但是今天快下班的时候，沈蓉突然来到了她的办公室，从女人眼神中ณ，柳青知道昨晚的事还是让沈蓉知道了。她在等待着沈蓉的开口。
沈蓉把门关上，坐到柳青对面，说：你昨天去"临江仙"了？
柳青说：是啊。
沈蓉说：我看见玻璃上闪过一个人影，我想这样漂亮的身影在落城，恐怕只有我们单位的小柳了。
柳青说：好个ฐ沈蓉，你可真会先制人啊，我还没说什么เ，你倒先一梭子扫过来了。我当时是怕打搅领ๆ导，所以就……
沈蓉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老郁明天要去省里学习，就约我出来聚聚。他在这个职务上，凡事总是那么เ谨慎，我也不想搞得满城风雨。
沈蓉的坦率让柳青感到吃惊，她想这个女人现在一点也不含蓄了，柳青说：你和郁书记很早ຉ就熟悉了吧？
沈蓉说：从认识到现在，前后八年了。我认识他时，还不满三十岁……
柳青说：哦，那ว可不算短了。
沈蓉说：你今晚有安排吗？
柳青看得出沈蓉有一种急切的幸福的倾诉欲，不想扫她的兴，就说：没有啊。
沈蓉说：那我们出去吃饭吧。有一家新开的韩国烧烤，老板是我的朋友，咱们去他那里聊聊。
柳青说：我不能ม天天在外面吃饭，老爷子会教训的。
沈蓉说：还要我给老爷子打电话请假吗？走吧。
柳青就只好点点头，跟随沈蓉离开。临出门，沈蓉又问：北京那个帅哥不会有意见吧？人家千里迢迢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柳青说：当然不会有八年了。
沈蓉笑着推了柳青一把，说：好啊，敢拿你大姐开涮啊！那一年，四十一岁的郁๗之光得知岳父因病去世的消息之ใ后，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感情。他自然要感谢这个ฐ岳父，无论人家今天怎样评价自己้的工作能力，但如果失去了岳父这道光环，他这个农民的儿子是走不到เ今天这一步的。这一点他很清楚。但他也怨恨这个老人，他的权威善意地毁掉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他一点也不爱他那个女儿。事实上，自他到县里来挂职后，就很少回落城那个家了，他与妻子过着准分居的生活，却觉得心情不错。现在岳父去世了，组织上又有提前让他回来的意思，准备让他去一个ฐ局当副局长，但他直接给市委书记去了报告，明确表示自己愿意继续在县里锻炼，他说，这种"ิ走过场"的做法对工ื作会造成损失，也使老百姓感到不满。他的报告不仅得到เ同意，而且他还受到了上级机关的表扬。
只有一个人心里清楚，郁之光不想回落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这个ฐ人就是沈蓉。那ว个时候，沈蓉才二十九岁，却已是一个ฐ十岁男孩的母亲了。
在沈蓉的记忆里，她和郁๗之光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ฐ夏天的周末，学校要开家长会，布置学生暑假活动的事。那天是个阴天，又非常闷热，家长们集中在学校会议室里，听校长的广播讲话。正好，沈蓉和郁๗之ใ光坐到了一起。沈蓉那天穿着的不是警服，是一条紫罗兰的连衣裙，看上去很动人。她一坐下，余光就注意到เ边上有个ฐ男人在打量着自己，但他们自始至终没有交谈。到了散会的时候，外面下雨了，一上来就是很大。带伞的家长纷纷离开了。没有伞的，就站在走廊上随便闲聊着，等候雨势减小。沈蓉也站在走廊上，但她没有和人聊天，一个人站在一边，有点茫然地看着天色。这时候，一个男人主动对她说话了：这雨怕一时半刻๑停不下来，你用我的伞吧。
女人回过头，看男人正把一把紫ใ色碎花伞递过来。
女人说：那ว你怎么办？
男人说：我单位离这不远，跑几步就到了。
女人似乎还在犹豫，男人又说：你用吧，别ี把你这身衣服弄脏ู了。
说着就把伞放在了女人边上。
女人说：那我怎么เ还你啊？
男ç人说：还什么？这把伞很配你这身衣服啊。
然后男ç人跑进了雨中ณ，很快就消เ失了，但留在女人心中的那份温暖却很难消失。很多天之后，女人才了解到เ，那ว个男ç人叫郁之光，是市委组织部ຖ的一个科长。她就找到了组织部ຖ，一打听，这个ฐ男人刚ธ刚被派到เ县里挂职当副县长去了。那ว个县是女人的故乡。女人不无遗憾地离开了。但是她的脚还没有走出组织部的门槛，脑แ子里就已经产生了这样的一个ฐ念头：应该回一趟老家了。
很快，沈蓉就利ำ用一次公差的机会到了县里。她随身带着那把紫ใ色的碎花伞。当天的黄昏，她就去了县政府的院子，然后就在后面的那条河边见到了散步的郁之ใ光。她喊了一声"郁县长"ิ，郁之光回过身来，一眼就注意到了女人手里的那把伞。他情绪很激动地说：是你啊！你……
沈蓉说：我是来还你这把伞的。我叫沈蓉，在市公安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