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很静，没有一丝风声，细碎的雪花悄悄飘落着，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息。拾掇停当，何王氏站在门口傻傻地望着渐渐变白的院子，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雪可别下大了，下大了金旺可怎么往回走呀？唉，外面那么เ冷，还不活活给冻死？为ฦ了那ว两个钱命都不要了，值吗？
没等何王氏开口，二奎就把一张红脸正了过来，满嘴很冲的酒气，招呼道，是婶子呀，快炕上坐吧，你不来我也该去跟二老汇报一下子呢。
等慢慢走近了，才知道那是手电光，只听那人说，都这么大把的年纪了，不要你那条老命了怎么着？看你养的乌龟王八蛋儿子，都想着快些把你们折腾死啊∥王氏听出来是支书何富贵来了，心里暖烘烘一阵，竟抽抽哒哒哭出声来。
何王氏心里犯嘀咕，金柱呀，金柱，都快四十好几的人了怎么เ还是改不了那ว个懒毛病呢？成堆的苹果烂在那儿多可惜，换几个零花钱花花也好啊！
恨也罢，怕也罢，都无奈，何满堂手里捧着个刺猬，合计半天还是不舍弃那个“刺猬”，当然还有肚子里那ว个ฐ“小刺猬”。思来想去，房子还是要盖的。但对于何满堂来说，再盖一处房子就得活生生褪一层皮。折腾来折腾去都大半辈子了，可何满堂的家底依然瘪着。不但里面瘪着，外面还欠人家近千块钱的债呢！那也没办法，房子还是要硬着头皮盖的，没钱就去借，虱子多了不咬人。可意想不到的是这时候来了救星，现任村支书，当时的村会计何富贵主动上门了，他坐在何满堂对面，满脸和气，话说得也真切，满堂哥，说起来咱是没出五服的弟兄，我不能ม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家盖不上房子、娶不上媳妇，这不，死磨硬缠地叨叨了好几天，支书好歹才点头答应了，村里先挪出点钱来帮你把房子盖起来，就算是扶助困难户吧。
何满堂被吓得毛骨悚然，脑袋嗡一下子大了起来，直冒虚汗。跌跌撞撞走了没几步，一滴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正巧滑进了眼窝子里∥满堂眼前黑了一阵，随后就有了那条蛇的影子。蛇在眼前扭来扭去舞动着，色彩斑斓，很炫目∥满堂心里莫名地燥热惶恐起来，战战兢兢，身体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轻飘飘呼啦一头栽进了路边的乱石坑里。
何满堂坐在地堰上，点燃一袋烟，心里面扯扯拉拉着，像是塞满了蓬乱的红薯秧子∥满堂揣摩着，这一回可算是碰上稀罕事了，活这么大岁数了还真是头一遭遇着，大冷的天，人都要冻麻僵了，偏偏这蛇还能在外头活动，还能噌噌地往前爬，还能拿眼睛瞪人，真是邪了门了！
大概是鸡蛋离眼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何王氏仍在不歇气地往里抠着，没好气地抛出一句，都快成蛇精了，你以为还是条小虫呀！何满堂摇摇头，并不是觉着老伴的话太刺耳，只是觉着自己้一个做公公份的，梦里梦外的晃动着儿媳妇的影子，再厚着脸皮说出来，真有点儿厚颜无耻，很无聊，就摇着头转身走出了院子∥满堂平常是很少做梦的，就是做个一回两回的也没有个完整的景象，无非是几棵树，一头猪，或者几张凝的脸……不过昨夜里那个梦就大不一样了，让人觉得蹊跷，不但画面完整，并且清晰得很，就跟看电影似的。梦里的儿媳妇是慢慢褪掉衣服的，没了衣服的儿媳妇就成了一条花蟒蛇，身子色彩斑斓，扭来扭去，两只眼睛像饱熟的绿豆粒子，乌溜乌ไ溜转动着，射出两束蓝幽幽的光，光打在人身上冰丝样麻冷，直瘆得人心惊肉跳……想到这些何满堂脸上就有些发热发烧，心里惶惶然，怪自己不检点，梦见什么不好，干吗非要梦见儿媳妇脱衣服呢？随口骂一句，这算什么事呢？老不正经！
雪屑再次拂摇翻飞起来，雾气一样漫过门槛，整个儿把何王氏罩了起来。霎时，何王氏的心凉透了，满满当当像个冰疙瘩，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了≮洞洞的屋子里只剩了雪屑纷落的沙沙声，像一群聒噪的小鸟铺天盖地喧闹着。
一出门何满堂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狗臊气味儿。雪把地上的脏气都捂住了，空气很清新，这狗臊味儿就愈发刺鼻∥满堂抽了抽鼻子，一阵刺痒，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嘴还没合严，就看到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在跟前趔趄着挪动。眼被雪光耀得昏花不清，用力眨巴๒几下，何满堂才看清是两条交叠在一起的狗≮狗在下，安然地立着，半眯着浑浊的眼睛；另一只个头比较大，一身肉膘，黄色的皮毛很光滑，此时正岔开双腿趴在黑狗的上，不停地动作着……
奶奶的球，连这些个也明目张胆地耍流氓了，他妈那个巴子的没羞没臊，就不会找个ฐ旮旮旯ຕ旯的，臊气！何满堂边骂着，边低头想找个打狗的东西。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干脆返回家从门后抄起了一根木棍子，呼一声抡起来，朝着正在用劲的狗砸了过去。
上面的黄狗惨叫一声，极不情愿地从黑狗身上擦下来，但后面的一根红柱却仍牢牢地拴在黑狗身上。黄狗全然不顾瘦弱的黑狗，掉头就跑。被拖拉在后面的黑狗踉踉跄跄，像绑在黄狗身后的附属物，嘴里哼哼唧唧惨叫着。跑出了几十米远，两条狗才得以分开≮狗仓惶拐上了一条小胡同，那ว条肥大的黄狗收敛起那ว根红棒棒，继续奔着大街往前跑，何满堂不歇气地在后面追着，嘴里骂骂咧咧地不住声，把满腹的怨愤都发泄在了狗身上。黄狗跑得很快，很轻巧ู。可何满堂跑起来就不那么轻松了，深一脚浅一脚，早就气喘吁吁了。黄狗径直奔向了一个ฐ高大气派的门庭，那是支书何富贵的家。门紧ู闭着，黄狗扑上去，慌乱地用前爪抓挠着黑漆油亮的门板，嘴里发出急躁的嗥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