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地偏人少时,紫绍的步子蓦地一顿,回定定看着把头埋得极低的霁持,辨不明情绪的黝黑双眸在他身上面上来回巡梭,偏了偏眸,瞧着一个ฐ手捧贡礼的小厮道:“把你的衣裳๙脱下来给他穿上,贡品让他端着,你去崇徵门外马车上候着。”
“喲,怎么连口酒都不喝呀?公子既然怕羞不肯说话,陪姐姐喝杯酒总要答应的,连酒都不沾一滴,公子也太过拘谨了……”
语毕佝着腰,贴到景碧珩耳边道:“景小王爷今儿要不要对面凤仙楼的姑娘来陪陪?”
那声音比膝下的积雪还要冰凉。
这两天,给他来送药的是一个ฐ叫同喜的小哥儿,每天卯时一次、申ã时一次,来了便将热腾腾的药碗搁在自己面前,守着自己喝下去。
“是。”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置半点微词。紫绍的声音冷漠森寒得仿若顽固不化的寒冰,光是听了,背后都骇出一层寒意。
紫绍揽着他腰间的手有些颤,一双入鬓的眉深蹙着,眉心紧紧拧在一起,漆黑的双眸打量着躺靠在自己臂弯里的人,浑身痉挛,身体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又冰凉,那两片薄唇干涩得起了皮,微微开阖着,面色白得跟纸一般,眼眸饶是紧闭着,垂下的眼睫也因痛苦而不住地轻颤。
“回主子,害了痨病的那个……不好了。”
“景碧珩,你肚子里又打着什么主意,直说吧。”
这是去年秋天的时候,浅草寺的住持供送给容王府的。
不一会儿,市肆上那些谈论开京望族公子的人们,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市肆口儿那边,那摊子面前已是聚拢了不少围观的人。
“景小王爷,你不必说这些安慰的话。”
“今上颇有几分手腕,世子……”
“姚公公,您既ຂ心中明白,就收敛些言语。如今尚在宫中ณ就如此说话,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公公并不理会,继续道:“我家主子引您为诚,世子却报之以伪。您不愿加官进爵,外人只道是心高气傲,可真当所有人都瞧不明白?世子韬光养晦,明哲保身,始终不是长久之ใ计。树大招风的道理世子是明白的,世子身为容家嫡长,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容家家业被今上付之一炬?”
紫绍漆黑的眸子,在廊檐下闪烁的灯火中,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蓦地驻足,沉吟着看向那ว人,唇边带一丝冷笑:“你家主子既然知道我容王府树大招风,为何还执意拉拢?”
“虽然世子您未晋官爵,容王爷又已不再临朝,但容王府根基深远,门客万千,单凭这份实力,就很是让人惊心和垂涎。”
紫ใ绍唇间笑意更深,漆黑幽寒的眸子扫到那ว人身上,“你家主子也知容王府有如此实力,怎还指望我会倒戈?今上再是疑心忌惮,对容家有所动作,你道容王爷会睁眼看着么。”
那姚公公不再纠缠周旋,只是躬身神秘一笑,犹如自喃道:“此一时,彼一时……”
“笃…笃…笃……”遥遥听见一阵拐杖撑地声,转了回廊,紫绍的步子阒然停下,看着来人道:“爹。”
那公公似是吓得不轻,往后退了半步,脸色白了一圈,躬身请道:“容王爷--”
“起来。”
这声音,霁持猛地一抬头--
瞳孔蓦地收缩,手中一松,那贡品砰地一下掉在地上,仿若扯断珠帘一般,无数棊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弹起又落下,哗啦啦地滚满了整个长廊,有四五颗恰巧落在容王爷足边。
“你这奴才手废了还是脚瘸了?这可是呈给圣上的贡品,拿你一颗脑袋抵一颗棊子都不够,你有多少个脑แ袋顶着!”姚公公当下就斥了起来。
霁持仿佛懵了一般,双手攥着拳呆看着地上那仍在起落的棊子。
紫绍眉间微皱,凝眸看向他,似是察觉出他有些许不对劲,倒没有劈头责问,沉声道:“你怎么เ了?”
“奴才失手……”
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拦腰截断:“绍儿,这是你府上的奴才?”
紫绍沉吟片刻,答道:“是。”
“这样的奴才留着做什么,把那双没规矩的手砍了扔出去。”
紫ใ绍的眸子微微一抬,目光里闪过一丝惧意,仿若怕失去什么เ一般,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这奴才头一回做事,难免生疏,日后□好了便可。”
容王爷敛眸看向他,神色里有一丝轻微的诧异,睨了那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却未曾多言什么เ,沉声道:“绍儿,跟我来。”
紫绍的眸子淡淡扫下来,在他脸上顿了一会儿,只飞快地说了一句:“收拾好去城门外等我。”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喜怒。
手腕如同僵硬得似有千斤重,弯腰拾起无数散落在地上的棊子,脑中浑噩地又想起方才那张脸,闭目深深克制着胸中沸腾得快要爆裂的愤怒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抬眼时,极目看去是铺天盖地的白。
一切如旧,恍似这开京城从未有过任何变化。
捧着那钵盂走得极快,在回廊尽头转了个ฐ弯,侧头看去,外头仍旧ງ是灯明烛琅,流光如雪。
心中仍没忘了方才那一幕,如同失了魂儿一般几乎小跑起来。
腰间猛然一阵骤痛,反应过来时,一把闪着银芒的匕已硬生生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跑这么快做什么?鬼鬼祟祟,偷了什么东西?”
霁持下意识地侧脸回眸,那人已抵着自己的喉咙慢慢旋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正冷冷的与自己相望。
许是因为自己不还手也不逃不避,那人缓缓松了抵在自己้喉咙间的银匕,凝眸道:“你是哪里的奴才?”
他身影颀瘦,腰间系着螭龙纹的银绣腰带,龙刻纹精致却不狰狞,腰间佩玉,色泽温润。那张脸上眉峰挺陡,换作他人只怕显得凌厉,生在那人面上,竟意外的合适,眉鬓间生出一股刚ธ毅来。
霁持看着他,半天也没有答话。
他打量着霁持,“你不是宫里的奴才?”虽是问话,那语气却是毫无疑ທ问的笃定。
霁持点点头,双眸垂着,想要抬腿逃离。却见那人明黄的鞋履一移,再一次堵在了自己前面。
他再次抬腿往一侧走,却没想那人反应更快,猝不及防,这一次,男人宽阔的胸膛猛地贴上自己胸前。
他低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像是猫看着摁在自己爪子下的老鼠一般,讥笑道:“想逃?”
“放我出去。”霁持凝着地面,忽然笃定地道。
“为什么?”那ว男人似乎饶有兴致,忽地伸出手来卡住他的下颌๒,迫自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我主子在外面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