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已决，连金成悄悄到车站上了快巴，行李倒不敢贸然领回家去，得先试探口风再行事。一路灵魂不能安然。这样没理由的退学必然会招致父亲一顿臭骂，但骂就骂吧，只要能ม退学。到家把心思对父亲说了，父亲不动声色，来回踱着，缄默不语。过了一会，语重心长道：“学费迟些我能凑够，送你上学你以为是为了我么？只指望你将来别ี像我这般艰难，人穷受人欺呀，我都几十岁的人了，又多病痛，不知还能活几年，你以后怎样我也许看不到了，我说过送你上学就送到底的。钱么？过几天水库招工，我去瞧瞧，老领班我认识的，定能ม谋个ฐ事。”连金成听了差点眼泪横流，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连母站在一旁้神色凄然，伸手揉揉眼，呜咽道：“你想清楚点。”连金成道：“不上了，读那么เ多书也不顶什么用，如果考不上大学，高一毕业和高三毕业没什么两ä样，即使考上大学——还是不要想那ว么长远啦。”连父坐在长凳上，情绪异常低落，向来有什么เ事，他总和儿子好好商量，不摆父亲威严å。此时说不过儿子，又十分希望连金成继续上学，心里很无奈，又很惋息。不知如何劝他。
连父坐在厨房的小桌子前吃饭，连母热了菜，坐在一侧。屋里水咕咕出声，连金成先打破沉默，问道：“爸，到底什么事呀？”连母长叹一口气道：“万万没想到你三爷是这么一个人。”
快巴穿过隧道，车厢一片黑暗，拥挤的过道响起了清脆ะ的接吻声，大约有四五声。车厢里立即有人笑，有人大叫：“各位五湖四海的兄弟，千万小心你女朋友，可别ี让人家讨便宜了。”连金成不以为然，快巴驶进段弥漫灯光的街道，连金成历历瞧见胖子身旁的男人白净的脸添了几个红印，胖子的女人却窘得面红耳赤，禁不住暗笑。坐在连金成斜座的黄小子手里不知捧了本什么เ书，津津有味地注目细看，翻得书页沙沙作响。他前排一个ฐ半秃顶的男人，转过头来，伸长了脖子，手拍拍他肩道：“嘿，小兄弟，看什么书呀？是不是黄段子的，拿过来给我瞧瞧。”“嚷那么大声干么？难道大叔没看过那ว玩意儿么？”小伙子看了看四周投过诧异目光的人们，愤愤道?“这位小兄弟，又何必假清高呢。”秃头男人怅怅的嘟囔道，重新背身坐下去。
夜空的诗情画意
放了晚学，连金成携了假单去找校长。校长不在办公楼，连金成径自往教工宿舍楼。木兰树下站了沈主任和他的夫人。沈主任夫妇嗓门大，谈话都像吵架。连金成以为两人在争执什么，听着心里毛，赶忙闪过木兰树，钻进有一排瓦屋做掩护物的小巷。免得以后见了沈主ว任难为情，他和沈主任早已๐熟识的。可是沈主任从迎面的岔口溜了出来，他夫人笑容满脸的扭腰摆股随在身后。连金成惊诧上前问侯。沈主任蔼然笑了笑，问他道：“吃饭了么？”“吃过了——沈主任，劳烦你批张假单。”连金成道。“找校长吧，他在屋里，”沈主任道，“他在让他批，找不着他你再来找我。”
从草坪回来，连金成独自往寝室走。途中ณ绕了一次道，来到了舞蹈室，站在过道凑窗张望，希望能见到刘ถ莎莎。但舞蹈室里阒然无人，他只得怅怅归来。刚想下台阶，画ฑ室开着的小窗边有个人叫他。连金成好奇的转过脸，那ว人却从窗口消失了，紧接着门吱哗一声大开，跑出来个男生，叫道：“连金成。”连金成认得那人正是何小马。很久ื不见，何小马比先前黑多了，瘦削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神情几分憔悴。连金成惊喜道：“到这里那么เ久了，都没你消息。”何小马道：“我何尝不是呢，我原以为你在市重点的。”连金成道：“你在这里学画画么？”何小马笑道：“不是，陪女朋友来的。里面的气氛憋死人了，我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画都头疼。”
“学校的水苦嘛。”
“我跟我爸说说去。”
场边围了一群人高声喝彩，呼声此起彼伏。对方แ叫暂停了。连金成耳闻背后几个女生唧唧喳喳，轻声低语：“那ว光头高个ฐ子叫什么名字呀？”
“原来这样__ຕ_他平日很忙么？”连金成醒悟过来道。
娘现出一张桃腮粉脸，极有意味的浅浅微笑，一点也不显得反常。何小马顿时感到阵凉意，提了烧饼离去。
连金成和冯柱各吃了个烧饼，何小马的自行车也修好了。连金成问他哪里买的车。何小马道：“二手市场。买回不够一个礼拜就换了内胎外胎，今天又轮到换刚线。修车钱比买车还贵哩。”连金成道：“二手东西就是这样，风险大。”陈霞在一旁道：“我早ຉ叫他要买就买个新า的。”何小马听了苦笑。搭连金成的胳膊拉他到一株杨柳下，道：“你听听，那女人一点都不体谅我物质困难的我买辆旧车纯粹是为回我姑姑哪儿吃晚饭方แ便,她却说旧ງ车不体面，丢â人死啦。她还嫌她花我的钱不够，自从结识她，老子节衣缩食，一餐饭当两餐吃，她用我的钱却一点也不收敛，大手大脚。有一段时间，我生活拮据，见了她就躲开，害怕午餐要挨饿。”连金成道:“想不到你的爱情一点也不浪漫，什么时候换一个。”何小马笑道：“换人也要找准时机，我还不是个ฐ绝情的人，除非她先绝情”
两人畅谈一阵，连金成看看天色，说不早了，还要和同学去雾江看湖水。何小马还没吃晚饭，说赶着回姑姑家。两人就分了手。
缘江路静悄悄的，徜徉数对恋人。江风一阵接一阵，轻拂着危栏的垂柳。连金成和冯柱走了好一段路，从一壶酒茶馆的门前经过，只听见屋里不住的传出欢声笑语。正门左的窗子弥漫着黯红的灯光，窗对着的纱床上浅睡着位女人，情景宛如“梅残玉靥香犹在，柳破金梢眼未见。”的描述。冯柱突然叫道：“我爸在里面喝酒呢。”手指了二楼ä窗边的人影,ไ“你上不上去？”冯柱问道。连金成道：“上去干吗？”“看我爸和客人都谈些什么生意，他平日出去连我都不告知的，”冯柱道：“我们可以坐在附近的桌子喝茶，这样就不会让他觉了。”连金成道：“这么无聊的事你都干。要去，你一个人去。”冯柱道：“算陪陪我行不行，一个人喝茶太没意思了。来，我请客好了。”连金成想好歹也是同学，只得跟了他进去。柜台坐了个ฐ端丽的女人，盘坐着一双秀腿。头挽了个髻，下身裹一条黑短裙，正专心致志的划算盘。两人登上二楼，拣张偏僻的桌子背对冯父坐下了，冯柱吩咐服务员要两杯茶，一瓶漓泉，两ä碟小菜。连金成睨眼看冯父，坐在他同桌的有校体育部钟教练,刘副，刘太太也来了。钟教练三十出头的人，最近才走桃花运，交了位花季女友，一见面总是满面春风的。席上受不住冯父恭维，灌了不少酒。刘太太的脸灯光下光润像钻石，照得众人都涂了光彩。她以裁缝为ฦ业，这几天为ฦ人做衣服，新า衣还无人问津，寿衣倒是做了不少。刘副新婚这几月，在家里给太太呼来喝去，渐渐对自己男ç人的称谓产生怀疑。他没料到เ太太从恋爱至婚后竟然脱胎换骨，向坏的方向展。心底不胜懊丧，虽然此刻笑得慈祥。在家里，刘ถ副的心境就像软禁在人间仙境思乡切切的俄底修斯，尽管有美丽ษ的女神卡鲁普索ิ相伴，但白昼的悲喜反差巨เ大且频频更替。刘太太常在丈夫面前说话过火，甚至陡变恶骂。刘副因为教的是语文，有深涵养，平心平气可是有时候也受不了，气得牙关紧咬。极想把几耳光扇出去以解恨。然而刘太太到底是风月老道，晓得以柔化刚ธ。在那蓄势待的时刻，突然身子娇软，扑倒在刘副怀里撒娇，刘副软玉在怀，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哪里还冒得起火？刘副呷了几口酒，对冯父道：“冯兄，你瞧我这秃顶ะ能治么？”冯父道：“依原理是能治的，我姑且试试。”冯柱低声道：“他和我爸是老友的。”连金成望了眼他，啜了口茶。钟教练道：“治他干吗？刘副这头光着比不光来得好看哩,有官相。刘太，你说是吗？”刘太太勉强点点头。刘副不答话。冯父道：“有总比无好，长了头可以换换型，变更形象。无变不来，天天都一个造型。”刘副赞同道：“冯兄说得极是。”
连金成道：“原来你爸是治的医生。”冯柱笑道：“几年前才改行过来的，我爸说这手艺好。”
冯父的邻桌坐着几个中年人，频频的举杯吆喝划拳，停下来，手里夹了嘴角衔的烟，呼呼的吹烟圈。烟雾袅袅，呛得四下的顾客都探过头来，用表情以示不满。桌中一个女人，大概酒喝多了，遍身散热量，脱了外衣，只留下件贴身内衣，趴在座上沉沉睡去。冯父凝视她嫩红的脸好一阵，道：“那女子也是整过容的，脸蛋不久ื才由整容医院出产。刘兄，她年事比你还高呢。”刘副道：“应该不会，你看她腰身，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哩。”刘太太不满道：“你看人家腰干嘛？什么地方你不好看。”钟教练和冯父听了都微微一笑，刘ถ副道：“是她脱给我看的，再说其它地方แ裹着衣服——”刘ถ副说到这里就感觉这话不妥，急忙打住。刘太太努嘴道：“你意思是她其它地方要是亮了衣服，你也照看了，反正人家让你看，不是你的错。你真是下流！”在这种场合无论多能忍耐的男人受了太太的恶言也会沉不住气，钟教练和冯父想象不出温柔贤惠的刘太太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当下都楞住了。刘副气得脸都扭曲了，颤着手拍桌道：“瞧你这德行，你快滚！给我滚回去！”说时，用力地振臂。冯父忙站起来扶他臂，温言道：“不要动粗，两ä夫妻的，凡事要忍让。”钟็教练也从旁道：“刘太太也是一时失言，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刘副惨然一笑道：“失言？她经常都失言的，我给她压迫够久了。她活脱脱一只母老虎！”“好呀，刘西裕，你敢损我，你会后悔的！”刘ถ太太铁青着脸道，拎起手提包冲出去了。冯父拉一把刘ถ副道：“还不追上去认个错，她年轻，易冲动，会出事的。”刘副瘫软在座上，无动于衷。半响吐出一堆污秽。钟็教练道：“刘副向来很耿直慈悲，我一直都怀疑他怎么会说这样话，原来是喝醉了。”冯父叹气道：“想不到叙旧弄成这样子。”提了酒杯和钟็教练碰，“来，干一杯。”酒一杯杯喝下去，冯父的心就愈来愈孤寂，渐渐不胜酒力，呓语不断。钟教练却海量，没料到冯父如此不济。
冯柱看在眼里，道：“我爸平时根本不喝酒。自从我妈走了以后，他就学着人家喝酒，还经常喝醉。”连金成惊道：“你妈走了？”冯柱道：“早离婚了，成天埋怨我爸没本事，跟一个香港老头走了。”连金成道：“那你有没有后妈？”冯柱道：“没呢，我爸担心后妈对我不好，迟迟不娶。我劝过他，他总是说急什么，老子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