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要义
梁漱溟
说明
本书之构思约始于194๒1年,次年着笔,1949๗年6月完成。其写作经过具见作者自序。1949年1้1้月成都路明书店初版竖排本,文字多错落。因时逢解放战争,流传不广。1987年6月,上海学林出版社据作者生前订正出版横排本,该社编者曾作个别删改。1990年收入《梁漱溟全集》第三卷时,又据路明书店版再次作文字和编排上的订正,并恢复删略字句。现据《全集》文本收入本卷,并再次据路明书店本和学林出版社本作文字上的订正和复原。又,本书部ຖ分内容曾专文刊布于《文化杂志》等刊物。
自序
这是我继《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作于192๐0-1้9๗21,《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作于1929๗-193๑1,《乡村建设理论》作于1932-193๑6,而后之第四本书。先是1941年春间在广西大学作过两个月专题讲演。次年春乃在桂林开始着笔。至1944年陆续写成六章,约八万字,以日寇侵桂辍笔。胜利后奔走国内和平,又未暇执笔。1946๔年11月我从南京返来北碚,重理旧ງ业,且作且讲。然于桂林旧稿仅用做材料é,在组织上却是重新来过。至今-ๅ-19๗49年6月--乃告完成,计尾历时九年。
前后四本书,在内容上不少重见或复述之处。此盖以其间问题本相关联,或且直是一个问题;而在我思想历程上,又是一脉衍来,尽前后深浅精粗有殊,根本见地大致未变,特别第四是衔接第三而作,其间更多关系。所以追上去看第三本书,是明白第四本书的琐钥。第三本书一名《中国民族之前途》。内容分上下两ä部:上半部为认识中国问题之部,下半部为解决中ณ国问题之部。--因要解决一个ฐ问题,必须先认识此一问题。中国问题盖从近百年世界大交通,西洋人的势力和西洋文化蔓延到东方แ来,乃生的。要认识中国问题,即必得明白中ณ国社ุ会在近百年所引起之变化及其内外形势。而明白当初未曾变的老中国社会,又为明白其变化之前提。现在这本《中国文化要义แ》,正是前书讲老中国社会的特征之放大,或加详。
于此见出我不是“为学问而学问”的。我是感受中ณ国问题之ใ剌激,切志中国问题之解决,从而根追到其历史,其文化,不能ม不用番心,寻个明白。什么เ“社会展史”,什么“文化哲学”,我当初都未曾设想到这些。从一面说,其动机太接近实用这正是中国人的短处,不足为ฦ产生学问的根源。但从另一面说,它却不是书本上的知识,不是学究式的研究;而是从活问题和活材料,朝夕寤寐以求之一点心得。其中有整个生命在,并非偏于头脑一面之活动;其中有整整四十年生活体验在,并不是一些空名词假概念。
我生而为中国人,恰逢到近数十年中国问题极端严重之秋,其为ฦ中国问题所困恼自是当然。我的家庭环境和最挨近的社会环境,都使我从幼小时便知注意这问题。1具见于《我的自学小史》第四第五两节。我恍如很早便置身问题之中,对于大局时事之留แ心,若出自天性。虽在年逾半百之今天,自叹“我终是一个思想的人而非行动的人;我当尽力于思想而以行动让诸旁人”,然我却自幼即参加行动。2此指八岁时在北京市散传单而说,事见《我的自学小史》。我一向喜欢行动而不甘于坐谈。有出世思想,便有出世生活;有革命思想,便有革命实践。特别为了中国问题,出路所指,赴之ใ恐后;一生劳攘,亦可概见。3少年时先热心于君主立宪运动,次参预1้91้1年革命,1้927年以后开始乡村运动,1937年以后为抗战奔走,其中包含国内团结运动及巡历于敌后。至胜利后又奔走和平。
就在为中国问题而劳攘奔走之前若后,必有我的主见若心得。原来此一现实问题,中ณ国人谁不身预其间?但或则ท不著不察;或则多一些感触,多一些反省。多感触多反省之后,其思想行动便有不得苟同于人者。纵不形见于外,而其衷之所存,未许一例相看。是之谓有主见,是之谓有心得。我便是从感触而为行动,从行动而有心得,积心得而为主见,从主见更有行动;……如是辗转增上,循环累进而不已。其间未尝不读书。但读书,只在这里面读书;为学,只在这里面为学。不是泛泛地读,泛泛地学。至于今日,在见解思想上,其所入愈深,其体系滋大,吾虽欲自味其所知以从他人,其可得乎!
说我今日见解思想,一切产生于问题剌激,行动反应之间,自是不错。然却须知,尽受逼于现实问题之下,劳攘于现实问题之中,是产不出什么เ深刻见解思想的;还要能出其外,静心以观之,才行。
于是就要叙明我少年时,在感受中国问题剌激稍后,又曾于人生问题深有感触,反复穷究,不能ม自己。1人生问题之烦闷约始于十七岁时,至二十岁而倾心于出世,寻求佛法。人生问题较之当前中国问题远为广泛、根本、深澈。这样便不为现实问题之ใ所囿。自己回顾过去四十余年,总在这两问题中沉思,时而趋重于此,时而趋重于彼,辗转起伏虽无一定,而此牵彼引,恰好相资为用。并且我是既好动又能静的人。一生之中,时而劳攘奔走,时而退处静思,动静相间,三番五次不止。2过去完全静下来自修思考,有三时期:一在1912๐年后至1้916年前;二在1925๓年春至19年春;三在1946年退出国内和谈至今天。是以动不盲动,想不空想。其幸免于随俗浅薄者,赖有此也。
就以人生问题之烦闷不解,令我不知不觉走向哲学,出入乎ๆ东西百家。然一旦于人生道理若有所会,则亦不复多求。假如视哲学为人人应该懂得一点的学问,则我正是这样懂ฦ得一点而已。这是与专门治哲学的人不同处。又当其沉潜于人生问题,反复乎出世与入世,其所致力者,盖不徒在见闻思辨之ใ内;见闻思辨而外,大有事在。这又是与一般哲学家不同处。异同得失,且置勿论。卒之ใ,对人生问题我有了我的见解思想,更有了我今日的为人行事。同样地,以中国问题几十年来之急切不得解决,使我不能不有所行动,并耽玩于政治、经济、历史、社会文化诸学。然一旦于中ณ国前途出路若有所见,则亦不复以学问为事。究竟什么算学问,什么不算学问,且置勿论。卒之,对中国问题我有了我的见解思想,更有了今日我的主张和行动。
所以“我无意乎ๆ学问”,“我不是学问家”,“以哲学家看我非知我者”,……如此累次自白见前出各书,在我绝非无味的声明。我希望我的朋友,遇到有人问题:梁某究是怎样一个人?便为ฦ我回答说:
“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或说:
“他是一个有思想,又且本着他的思想而行动的人。”
这样便恰如其分,最好不过。如其说:
“他是一个思想家,同时又是一社会改造运动者。”
那便是十分恭维了。
这本书主ว要在叙述我对于中ณ国历史和文化的见解,内容颇涉及各门学问。初ม不为学者专家之作,而学者专家正可于此大有所资取。我希望读者先有此了解,而后读我的书,庶不致看得过高或过低。
“认识老中国,建设新า中国”--这是我的两ä句口号。继这本书而后,我将写《现代中国政治问题研究》一书。盖近几十年来政治上纷纭扰攘,总不上轨道,实为中国问题苦闷之焦点。新中国之建设,必自其政治上有办法始。此无可疑也。然一旦ຆ于老中国有认识后,则于近几十年中ณ国所以纷扰不休者,将必恍然有悟,灼然有见;而其今后政治上如何是路,如何不是路,亦遂有可得而言者。吾是以将继此而请教于读者。
1้94๒9年10月1้0日漱溟自记
重印《中国文化要义》自序
余一向以“认识老中国,建设新中国”为ฦ号召,因有《中国文化要义แ》之著述以求教于国人。初ม版由成都路明书店印行,为数无多,却多错字落字,兹用订正重印于沪上,从广其流通之中ณ多得国人之赐教焉,是岂惟著者个人之幸邪!
19๗8๖6年2๐月梁漱溟
中国文化要义แ目录
自序
重印《中国文化要义》自序
第一章绪论
一此所云中国文化
二中国文化个性殊强
三试寻求其特征
四参考佐证的资料
第二章从中国人的家说起
一冯友兰氏的解释
二反证冯说未尽是
三文化之形成及其个性
四阶梯观与流派观
五申述夙见结束上文
第三章集团生活的西方แ人
一中西社ุ会对照来看
二中西文化的分水岭
三基督教与集团生活
四欧洲中古社会
五近代社会之萌芽
第四章中国人缺乏集团生活
一西人所长吾人所短
二中国人缺乏集团生活
三团体与家庭二者不相容
第五章中国是伦理本位的社会
一何谓伦理本位
二伦理之于经济
三伦理之于政治
四伦理有宗教之用
五此其重点果何在
第六章以道德代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