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贝在我怀里睡了，王庆年也靠着椅子睡着了，阿兰将做好的面端上来，我一口也吃不下。农村的夜，悄无声息，因没有丰富的娱乐内容，各家都早早ຉ进入梦乡。今晚我不得不留下来过夜了。
“我是，许默之。”
话出口，她意识到漏了口风，拉开门跑了出去，哭泣着对抗我这不孝之女。
我伸手，一手寂寥的空气。父亲不见了。一个梦。
从来没有人在艾贝面前提过我父亲，她的聪明，直让我妈落下泪来。
“妈妈，我意思是，你不是跟贝贝好好的看电视吗？后来怎么弄生鱼来吃？”
很久前，我时常渴望长久安定的生活，我的要求曾经那么简单，可如今，我只有在动荡和变化中感到尖锐的痛，且快乐。我喜欢变化，太平静太安逸了，感受不到生存本身。
段言依然稳重而大方，细致周到的招呼好客人，因公司有事先走一步。表面看来，这是毫无瑕疵的幸福生活，但看着觥筹交错的亲朋，我非常非常的寂寞，静静的，仿佛在看一部旧日电影，我置身事外，非常遥远。
“我是说，因为只象小猫一样大小，只能先放保育箱，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我吊到嗓子眼的心又回归原位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ว医生“啊”的一声抽回了手，食指滴答滴答的流着鲜红的血，所有的人都乱ກ了分寸，医生赶紧消毒，忙中判断：“一定是畸胎。”一个少见多怪的护士小声说：“上次那个ฐ青蛙胎，生出来竟然会跳，也咬人的……”
我不问他为什么，我没有那ว么好奇了，我觉得人生实在是虚虚实实问不出个所以然。
哦，名额，我都差点忘记了，本来是保送我去读mBaທ的，燕飞是候选人，全公司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如今，我的大好前程已经易了主。
“何以见得？”
我慌乱的去抓遥控器，换任何一个频道都是同样的画面，开关失灵。我躲无可躲的看下去：奄奄一息的小贝被丢到เ地上，小睦转头，又狠狠踩了几下它血肉模糊的小脑袋，扬长而去。
“没有啊？快睡吧，我明天给你电话！”不等我说完，段言就挂掉了，再打过去，便是关机。
没有接到段言的电话，自己随便应付了一餐，开着灯，开着电视，蜷缩在沙上睡着了。
“小声点小声点。”
“不怕，她刚才被我吓到了，哪里还敢出来。”
“要不是她来之ใ后多多就死掉，我不会这样。”
“她不是那么倔，我不会那么เ容易火。”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表明自己้还算无辜，门外的我每听一句就如被凶器钝击，汩汩的鲜血留出来。原来这就是我的童年。照片在我手中变得粉碎。
第二天，我若无其事的起床，梳洗，给贝贝冲奶粉，甚至还给他们扫了院子。是的，若无其事。一切都已๐经过去，无证人无证据，我还能怎样？
我说我要离开，他们互相看一眼，每根神经都放松下来。阿兰跑去好远的小商店给贝贝买来饼干和牛奶布丁，王庆年露出一个长辈的眼神，剥开包装放她手上。
贝贝亦很乖巧，接过来，对王庆年说：“谢谢！”他们笑了，脸上的皱纹变成一朵灿烂的大菊花，贝贝接着说：“去死！”
菊花僵在了脸上，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表情。
她又对阿兰说：“等着！”
“小妖怪，你生的是妖怪，你俩快走，快点走……”
阿兰下逐客令了呢。
我抱着贝贝离开了那ว个家，门在我们身后很响很重的关上，是一种暗语：一刀两断。
我看着贝贝，有些想笑，她左歪头右歪头，无比认真执著的舔着牛奶布丁，全然不在乎什么妖怪的称呼。
我脚๐步轻轻，七拐八拐，走出村庄，来到一个路口，我站在那里等公交。太阳照ั的街道白花花的。
远远跑来一个ฐ人。是王庆年。
他近了，我真正看清他的脸，是了，这张脸带给我的又岂止是童年的恶梦？他有些喘，也许真的老了，说：“多多，不是，默之，我想……”
贝贝不等他说完，盯住他说：“退后。”
我呵斥贝贝：“不要闹。”
王庆年看着贝贝，后退了两步，又想说话，贝贝又说：“退后。”他如同着了魔，看看身后，没车，又退后两步，他站到เ了机动车行驶道上。他说：“我想……”
一辆汽车，呼啸着，奔过来，风驰电掣，我欲伸手拉他一把，但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一声闷响，他身体腾空，飞出好远。
是一辆白色的宝马，没有车牌号码，略微一停，加向前驶去，杳无踪影。街上没有多余的人，我惊在那里，远处呆立着的，还有正在追赶王庆年的阿兰。
我跑过去，将趴在地上的王庆年翻过身来，他只是太阳穴上有个小黑洞，一点点血流出来，脸蜡黄，没有血色，表情却安祥，微微翘起的唇角，睡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