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柳啊，”父亲终于打破这难堪的沉寂，吐吐吞吞地说，“你、你应该体量体量，我的难处……”
不知是因天冷，还是因昨晚肚子没填饱，我醒得比往日着实要早。打开大门，天才蒙蒙亮，于是我冲出门顺着村庄的碎石子路跑了一圈，回来后又做了几个俯卧伸，顿时只觉得浑身舒畅，脚底下也暖和许多，只是肚子早ຉ已饿瘪了。不过此时家里烟火却还没有进灶，因为母亲才刚ธ刚起床呢。
“爸，你这次要是不听我们的出去了，以后最好不要回屋里来。”珊珊忽然又大着胆说了句。
莲莲搔着头想了想道：“中ณ午那ว还用说，肯定是睡中觉了。”
我辩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屋里连根蜡都没点，我什么都看不清……”
“你说话的口气怎么跟我妈一模一样？真是怪事！”
黄昏在不知不觉间临ภ近了，阳光逐渐褪去它的温暖，一点点地黯淡下去。由á血红转为暗红的夕阳，带着冰冷、忧伤的眼神，陷入苍天的口袋里了。天边的彩霞鳞片似的、薄纱似的，如烟如幻，缓缓向四周舒展、扩散、消弥……堤上，一群放牛郎坐在牛背上，准备回家了，他们一边用小枝条抽打着牛屁股，一边从嘴里出欢快的吆喝声。几只倦鸟兀自贪恋暮色，争着在空中展露了一番优美的舞姿，然后隐没于丛林中。终于，夕阳撒尽它最后一缕光华，在它沦陷的地方，已๐披上几抹黑纱。远处的树林模糊了，在渐冷的风中，愈来愈沉的夜色为四野平添了几许神秘。我想是回家的时候了，便裹紧ู身子，跌跌撞撞地朝家中走去。
“说鬼呀！”母亲忽然抢白道，“自己没得半点本事，还不是看到别人好？”
父亲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告诉我母亲早已๐对他讲过了。接着他点燃一枝烟，猛地抽了一口，出一连串ธ的咳嗽声，等气息稍稍平定后他才颇为感慨地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家里排行老九，姓丁，我们都叫他丁老九。他这个人是不是蛮有趣？哈，你七八岁的时候啊，他来我们屋里喝过好几回酒。——只怕是你现在也记不得了。末后，我没有在大队当干部了，家境呢也看看的不行了，他也就一直没有再来。啊！大概有上十年了吧？哎，志云，你可能还不晓得，我跟你讲，他屋里原来比我们现在还要穷。自从五年前做了趟诈骗生意，赚了四五万块钱，一下子就翻了身。——人有时候财就是这么容易！如今我们就不能跟他比了，他住的是楼房，抽的是红塔山，屋里还开了家副食店……”
“小家伙，还记不记得我？你刚ธ上一年级时，我要你背《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我说，你要是背出来了，我奖个新书包送给你。结果呢？呵呵！你硬是不肯背，还把指甲含在嘴里，憋得满脸通红呢！”他用手搔了一下鼻子，温和地笑道，“哎呀小儿子，一晃眼都长这么高了，生得又漂亮，比老王有趣多了！”
“叫么事，你怎么还不去睡？”她迟钝地仰起那ว张显得有些麻木的脸，“哦！对了，你们明天不用上课。——你看我这记性？要是这样的话，明日帮我一起到街上卖米去吧？”
“好！”她迟疑了片刻说，“等会我把烟买了再和你说。——对了，你为么事还不回去？今天下午，班主ว任罚你站到เ讲台上的时候，心里是不是蛮不舒服？”
“你不会骗我吧？”我说，心想：那ว么严肃的老师竟然会忘了拉拉链，这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
“嗨！我问你，”他忽然放肆地用手搭在我肩上，将他的嘴唇很神秘地凑近我耳朵，蚊子似地轻声道，“有没有看过她胸前的那个？”
“上一堂的物理课，老师讲的你都听懂ฦ没有？”他接着问。
“好。”父亲点着头道，“你回去吧。过几天我们再说。”
见父亲那副高兴的样子，我忍不住提醒他：“爸爸，你不是答应我们不再出去做生意的？”
“嗬！小家伙，还管得蛮宽哩！”丁老九揪了一把我的耳朵，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出门去。
这天晚上，当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时，父亲有说有笑，心情格外开朗，简直就像换了一个ฐ人。他喝了好几两白酒，脸上泛着红红的光。他一直都在当我们讲他没有醉，估计还可喝上半斤没问题。但很明显的，他已๐经醉了，但不算特别厉害。放下碗筷后，他连澡也没洗就倒在床上，还是母亲为他脱去了外衣和鞋袜。他少量地呕吐了一些脏物，在床旁้散出浓烈的酒精味，但不久就进入梦乡，传来“呼噜呼噜”的打鼾声。
我想，今晚他应该可以放心地做一个好梦了吧？但愿他能ม做一个好梦。感谢神，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