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呜喽：“三孬，恁那些造反派呢，赵长山们就快回来了，恁是要武斗呢还是要文斗，俺这几天心里怪痒痒，等着看热闹呢！”
到了村口，仨学生赶上了民工队，一行人说笑着进了村。
张老爷子呜喽着缺牙少齿的嘴说：“自古……以来，shārén抵……命，不管哪朝哪代，没……没改过。”
街上几个生意人凑到一堆闲磕牙。
过了几天，县核心领导小组成立，名单里有武仲连的名字。张豹没有被“结合”进班子。
“这不是抵制我们“红联”，是抵制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和伟大领ๆ袖毛主席唱对台戏，是可忍孰不可忍，马上回政府大院，组织革命赤卫队，攻打这个反动堡垒！”晌午时分，老河口大坝上，各村的队伍正围着炊事员挑来的饭桶吃饭，就见下游河谷里尘土飞扬，十几辆解放牌大卡车从远处蜿蜒而来，人们端着饭碗看稀奇，还纷纷议论着：
这天，有人报告说在省城大学里念书的习德武昨天回来了。
白鲜仰天大笑，笑得豪迈，笑得放肆，笑得花枝乱ກ颤。张庄人爱说仰脸老婆低头汉，那意思是仰脸老婆胆气壮，低头汉子能ม谋事。白鲜对着一街筒子人这通大笑，让这群各怀心思的人感到窝火。
大——字——报。
只见门楼巍ณ峨，高大的圈门两边，两个ฐ荷枪实弹的军人纹丝不动。偶然有人进出，也都是器宇轩昂、仪表不凡。
武书记一愣，略一凝视，一拳捣了过来：“赵长山，是你个ฐ鬼噢！”
底下人纷纷说，哪里也是干活，水库上还畅快呢，都去，都去！
社员都说他是鬼不走干路，啥下来偷啥。有人还佩服他好苦、能ม受，说是他趁黑到เ东山林场里偷木料，来回八十多里地，他天不明就能扛回来一根檩条。前几年闹饥荒，他偷队里红薯被长山逮住，扭送到队里挨了一顿斗ç争，闹的全大队都知道了。
“嗨，十八、九正是长量力的时候，咱从前上山拉煤，还不就那ว么大谩。”
“他依不依能咋！现在革命了，谁都能造反，毛主席都说了，造反有理。外头都揪当权派呢，恁想想，啥是当权派，就是掌权的人，就是干部。毛主席都说要揪他们呢，他还能ม蹦跶几天？”
队伍越来越近了，口号声越来越大……。
现在就剩下唯一一个斗ç争目标——王假妮了，仨人重抖精神，往王假妮家进发，那群孩子神情夸张地哄闹着，给仨人助威。
老庙里静悄悄的，老柳树老态龙钟，分杈更多，夜里又刮了一阵狂风，下了一场小雨，残枝败叶落了一地，庙院愈显阴翳。一群麻雀正在庙院里觅食，俩人一进去，麻雀“轰“地一声就飞走了。俩人从先生手里念了书，对先生的敬畏ั还在心底里存着，来母校扫除封、资、修，本来心里就有点发虚。见庙里静谧得瘆人，愈发心里没底。
边上有个不认识的人插嘴说：“有线广播要往恁几个大队里通。武书记叫恁几个大队的干部组织社员埋电线杆子、拉线安装广播匣子。”
妮子“哇”地一声，哭着就奔跑出去了。
老秋说：“医书上说有些蘑菇能吃，有些有毒不能吃，俺还得回去再查查书，看看这柳树上的蘑菇有没有毒、能不能ม吃？”
后晌，报丧的人前脚回来，小黑子和小闺女后脚就到了。院里已经有几个老头老婆子在扎纸活，笼罩着悲怆的气氛。俩人先到เ灵前磕了头，小闺女放开喉咙哭了一阵。白鲜也陪着哭了一回。
“俺这一辈子，最高兴的就是娶了一房好媳妇，生了俩小子，算是给俺老李家留了两条根，俺过去也好给俺爹娘交代了。俺就是担心俺走得早，俩孩子还小，她娘们日子难过。咱俩从小玩大，恁是俺最好的朋友，俺就最后再麻烦恁一回，把她娘们托付给恁了，恁不管咋作难，都帮着白鲜ຒ把俩孩子养大，俺孩就是恁孩，恁该咋管就咋管，有恁管着，俺就放心了。木生、水生，恁俩听着，往后长山叔就是恁爹，恁俩要听话。”
不知过了多久，小得觉得壅塞的胸ถ口顺畅了，又恍惚听见有人叫自家，声音再熟悉不过，努力睁开眼睛一看，才是娘和爹坐在自家跟前，娘正给自家揉胸口，就象小时候一样。只不过娘和爹穿的不是旧时衣裳，倒象是前朝的样子，又像是戏台上的装束，小得猛然醒悟，这不是爹娘走的时候穿的老身衣謾。再看地方，不是自家的北屋，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所在：窗子上是花格栅，装着透亮透亮的玻璃，一盘大炕，镶着油亮油亮的木炕边，靠墙站着的衣柜也是暗红油亮，天花板是木板的，还雕着攒花图案，这不是从前财主家的屋子么，爹娘怎么住进这里了？小得挣扎着要坐起来，娘和爹赶紧ู按住肩膀，爹说：“俺孩身子还虚，不忙起身。”小得心里一热，泪水就流了下来。哽咽一阵后，小得问：“大得呢，怎么没见他？”娘说：“那不是，恁哥就是不爱说话。”小得微微欠起身一看，见大得头皮刮得亮光光的，蹲在地下端着烟袋抽烟，身上穿着簇新的衣裳，那架势倒像是从前财主家的大少爷。那衣裳有点眼熟，噢，就是大得入殓时穿的老身衣。小得问娘：“这不是咱家老屋吧，咱怎么住在财主家屋里呢？”娘说：“傻孩子，咱家老屋在阳世里呢。这是阴间，阎王念咱家都是本分人，给咱分了这么好一个阴宅。那ว财主从前享了大福了，判官叫他在十八层地狱里受罪呢。”
想到เ这里，李小得郁结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甚至有点可怜赵长山，这个从小玩大的伙伴虽说从小就强梁，当下在村里也是人五人六，可是恁生不下小厮，恁就是绝户头，恁晚景就难免凄凉，恁身后就没有香火。恁老赵家的血脉到恁这一世也就绝了，往后张庄也就没有恁赵长山的后人了，俺看恁到了阴曹地府咋给恁祖宗交待！
“王假妮说俩人早就眉来眼去多少年了。俺问高桂花，她说是俺就要跟王假妮好，俺听着不像是赌气话，要不，工作员还是亲自去问问她吧。”
“闲话少说，俺有急事要找恁跟长山。”曹寡妇神色严峻，说着就把全义拉到墙根里，一五一十把王假妮要发动人斗ç争长山，现在又要带志牛媳妇下阴的事告诉了他。末了还说：“这帮人就是要寻机会夺恁几个干部的权，长山要被斗倒了，恁几个干部都好过不了。恁得赶紧想想办法。”
“去年秋里吧，王假妮刨า老鼠窝找粮食，长山见了，就叫党团员都去刨，弄下粮食还送到公社ุ干部家里去了，王假妮记恨这事呢。三孬不是偷过队里红薯么，恁说饿急了刨า两块红薯吃算啥，也不犯国法。可长山就能把这事弄到เ队里去，弄得三孬丢人败兴，孩子在学堂里也抬不起头来。刘宝那人好面子，偏是赵长山就不让，当众撂了刘ถ宝一跤。俩人就结下梁子了。”
“张工作员暗里发动群众，揭发长山问题呢，有几个人都准备好了，恁知道么？”
王假妮在黑牛爹屁股上踢了一脚๐，说“起来起来！俺最见不得人没脑子，拎起来一条放下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