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临行前说“xx，我们居然当真离开了，你明白我为什么走。你口上尽管说舍不得我走，其实凭良心说，你倒希望我走得越远越好。你以为一离开我就可以重新做人，幸福自由á在等着你。好，我照你意思走开！从明天起你就幸福自由了！可是我到底是你一个朋友，明白你，为你性格担心。
老同学临行前说“xx，我们居然当真离开了，你明白我为什么เ走。你口上尽管说舍不得我走，其实凭良心说，你倒希望我走得越远越好。你以为一离开我就可以重新า做人，幸福自由在等着你。好，我照你意思走开！从明天起你就幸福自由á了！可是我到底是你一个朋友，明白你，为你性格担心。
“你死后要土堆子有什么用？”
“你死后要土堆子有什么เ用？”
也折磨人的心…”简直是一种可怕的预言，她不敢看下去了。取出了另外一个ฐ稍长的，编号第七十一，三年前那ว个老朋友写给她的。日子为四月十九。
“黄昏来时你走了，电灯不放亮，天地一片黑。我站在窗前，面对这种光景十分感动。
正因为我手上仿佛也有一片黑，心上仿佛也有一片黑。这黑色同我那么เ相近，完全包围住我，浸透了我这时节的生命。xx，你想想看，多动人的光景！
我今天真到了一个崭新境界ศ中，是真实还是梦中，完全分不清楚，也不希望十分清楚。
散步花园中景致实在稀有少见。葡萄园果实成熟了，草地上有浅红色和淡蓝色小小花朵点缀，一切那么美好那么เ静。你眉发手足正与景色相称，同样十分柔静。在你眼睛中我看出一种微妙之火。在脚๐踵和膝部我看到荷花红与玉兰白的交溶颜色。在另外一部ຖ分我还发现了丝绸的光泽，热带果的芳香。一切都近于抽象，比音乐่还抽象。我有点迷糊，只觉得生命中什么东西在静悄悄中ณ溶解。溶解的也许只是感觉…已近黄昏，一切寂静。唉，上帝。
有一个轻到不可形容的叹息，掉落到我或你喉咙中去了。
这一切似乎完全是梦，比梦还缥缈，不留แ迹象。
黄昏来时先是一阵黑。等不久，天上星子出现了，正如一个人湿莹莹的眼睛。从微弱星光中ณ我重新看到เ春天。
这些星光那么微弱，便恰象是从你眼睛中ณ反照发生的。
（然而这些星光也许要在太空中ณ走一千年！）有什么花果很香，在微热夜气中ณ发散。
我眼前好象有一条路那ว么又生疏又那ว么熟习，我想散散步。我沿了一行不知名果树走去，连过两个ฐ小小山头，向坦坦平原走去。经过一道斜岭，几个ฐ干涸的水池，我慢慢的走着，道旁้一草一木都加以留แ心——一切我都认识得清清楚楚。路旁้有白合花白中带青，在微风中轻轻摇动，十分轻盈，十分静。山谷边一片高原蓝花，颜色那ว么蓝ณ，竟俨然这小小草卉是有意摹仿天空颜色作成的。触目那么美，人类语言文字到此情形中显得贫弱而无力，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我摘了一朵带露白合花，正不知用何种方式称颂这自然之神奇，方为得体。忽然感到一种恐惧，恰与故事中修道士对于肉体幻影诱惑感到恐惧相似，便觉醒了。
我事实上生活在完全孤独中，你已离开我很久了。事实上你也许就从不曾傍近过我。
当我感觉到这也算得是一种生命经验时，我眼睛已湿：当我觉得这不过是一种抽象时，我如同听到เ自己的呜咽：当我明白这不过是一个梦时，我低了头。这也就叫做‘人生’！
我心里想，灵魂同肉体一样，都必然会在时间下失去光泽与弹性，唯一不老长青，实在只有‘记忆’。有些人生活中ณ无春天也无记忆，便只好记下个人的梦。《雅歌》或《楚辞》，不过是一种痛苦的梦的形式而已。
一切美好诗歌当然都是梦的一种形式，但梦由á人作，也就正是生命形式。这是个ฐ数年前一种抒情的记载，古典的抒情实不大切合于需要。”
她把信看完后，勉强笑笑，意思想用这种不关心的笑把心上的痛苦挪开。可是办不到。
在笑中，眼泪便已挂到脸上了。一千个ฐ日子，人事变了多少！当前黄昏如何不同。
她还想用“过去”来虐待自己，取了一个ฐ纸张顶多的信翻看。编号四十九，五年前三月十六的日子。那ว个大学二年级学生，因为ฦ发现她和那两兄弟中一个小的情感时写的：“露水湿了青草，一片春。我看见一对斑鸠从屋脊上飞过去，落到เ竹园里去了。听它的叫声，才明白我鞋子裤管已完全湿透，衣袖上的黄泥也快干了。我原来已到เ田野中ณ走了大半夜，现在天亮又回到เ了住处。我不用说它，你应当明白我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
我到这地方来，就正是希望单独寂寞把身心同现实社ุ会一切隔绝起来。我将用反省教育我自己。这教育自然是无终结的。现在已๐五个月了，还不见出什么大进步。
我意思是说，自从你所作的一件可怕事情，给我明白后，我在各方面找寻一种可以重新使生命得到เ稳定的碇石，竟得不到เ。可是我相信会有进步，因为时间可以治疗或改正一切。对人狂热，既然真，就无不善。使用谨慎而得体，本可以作为一个人生命的华鬘，正因为它必同时反映他人青春的美丽ษ。这点狂热的印象，若好好保留下来，还可以在另外一时温暖人半冷的心，恢复青春的光影，唤回童年的痴梦！可是我这几年来的狂热，用到些什么地方，产生了什么เ结果，我问你？正因为这事太痛苦我，所以想对自己沉静，从沉静中ณ正可看守自己心上这一炉火，如何在血中ณ燃烧，让它慢慢的燃烧，到死为ฦ止！人虽不当真死去，燃烧结果，心上种种到末了只剩余一堆灰烬，这是可以想象得出的！
我有许多天都整夜不曾合眼，思索人我之间情分的得失，或近于受人虐待，或近于虐待他人。总象是这世界上既有男ç女，不是这个心被人践踏蹂躏，当作果核，便是那个ฐ心被人抛来掷去，当作棋子。我想从虚空中ณ证出实在，似乎经验了一种十分可怕的经验，终于把生命稳住了。我把自杀当成一件愚蠢而又懦怯的行为，战胜了自己，嫉与恨全在脑子中ณ消失，要好好活下来了。
我目下也可以说一切已很好了。谢谢你来信给我关心和同情。至于流露在字里行间的意思，我很懂ฦ得。你的歉仄与忏悔都近于多余，实在不必要。你更不用在这方面对我作客气的敷衍，因为我们关系已超过了需用虚伪来维持友谊或爱情。你是诚实的，我很相信。
由于你过分诚实，便不可免发生悲剧，我也相信。总之，一切我现在都完全相信，但同样也相信我对于两ä人事情的预感，还是要离开你！来信说，你还希望听听我说的梦。我现在当真就还在作梦，这算是最后一次，在这黯黯灯光下，用你所熟习的这支笔捕捉梦境。我照ั你所说，将依然让这些字一个一个ฐ吻着你美丽的眼睛。你欢喜这件事，把这信留下，你厌烦了这件事，尤其是那个税专学生到每天有机会傍近你身边，来用各种你所爱听的谄媚话赞美你过后，再将那ว张善于说谎的嘴唇吻你美丽的眼睛时，这个信你最好是烧了它好。
我并不希望它在你生活上占一个ฐ位置。我不必需，我这种耗费生活的方式，这应当算是最后一次了。
世界为什么那么เ安静？好象都已死去了，不死的只有我这一颗心。我这颗心很显然为你而跳已多日，你却并不如何珍重它，倒乐意（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践踏它后再抛弃它。
是的，说到抛弃时你会否认，你从不曾抛弃过谁。不，我不必再同你说，这些话这些事说来实在毫无意义แ。
我好象在一个ฐ海边，正是梦寐求之ใ的那个海边，住在一个绝对孤僻的小村落一间小房中，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从小窗口望到海上。海上正如一片宝石蓝ณ，一点白帆和天末一线紫烟。房中ณ异常素า朴，别ี无装饰。我似乎坐在窗口边，听海ร波轻轻的啮咬岸边岩壁和沙滩。
这个小房应当是你熟习的地方，因为恰好是你和我数年梦想到的海边！可是目下情形实在大不相同，与你所想象的大不相同。
‘什么人刚刚从小房中走出，留下一点不可形容的脂粉余香？究竟是什么人？’没有回答。也许不止一个ฐ人。
我自己作答了。
这一定不会是一个皮肤晒得黑黑的女人。我蓦想有那么เ一个女人，先前一刻即在这个ฐ小房中，留แ下了许久，与另外一个ฐ男子作了些很动人的事情。我望着嵌在衣柜门那一个狭长镜子，镜子中似乎还保留一个秀发如云长颈่弱肩的柔美影子，手足精美而稚弱，在被爱中有微笑和轻颦。还看到一堆米黄色丝质物衣裳在她脚๐边，床前有一束小小红花，已将枯萎，象征先一刻一个人灵魂在狂热中融解的情形。我明白那香味了，那正是这个ฐ具有精美而稚弱手足的女子，肉体散放出的香味。我心中混乱起来了，忽然间便引起一种可怕的骚扰。小房中ณ呆不住了，只好向屋外走去。
走出那个小房子后，经过一堆大小不一的黛色石头，还看见岩石上有些小小蚌壳粘附在上面发白。又经过一片豆田à，枝叶间缀满了白花紫ใ花。到海滩边我坐了下来。
慢慢的就夜了。夜操正在静中ณ上涨，海面渐渐消เ失于一片紫ใ雾中。这紫ใ雾占领了海面同地面，什么เ也看不见。我感到เ绝对孤独，生命俨然在向深海下沉，可是并不如何恐怖。
心想你若在我身边，这世界只剩下我和你，多好的事！过不久，星子在天中ณ出现了，细细碎碎，借微弱星光，看得出那ว小房子轮廓。砂子中还保留一点白日的余热，我把手掌贴到เ上面许久。海水与我的心都在轻轻的跳跃，我需要爱情，来到这个海滩上就正为的是爱。
我预感到เ这砂滩上应当有那么一个人，就是在小房中ณ留แ下一些肉体余香，在镜子中依稀还保留แ一个秀发如云小腰白齿微笑影子的人。她必然正躺在这个ฐ砂地上某一处休息，她应当有所等待！我于是信步走去，砂滩狭而长，我预ไ备走一整夜。天空中星光晦弱下去了。我心中ณ却有一颗大星子照耀。是的，当真有一颗星子的光耀，为ฦ的是五个月前在这海边我曾经有过你。可是你同星子一样，三个月以来，离我已很远很远了。
我问你，一个人能不能用这种梦活下去，却让另一个人在另外一个地方แ同你去证实那ว种梦境？忘掉我这个人，也忘掉我这最后一个ฐ荒唐梦，因为你需要的原不是这些。我几年来实在当真如同与上帝争斗，总想把你改造过来，以为纵生活在一种不可堪的庸俗社会里，精神必尚有力向上轻举，使‘生命’成为一章诗歌。可是到เ末了我已完全失败。上帝虽关心你的肉体，制作时见出精心着意，却把创造你灵魂的工作，交给了社会习惯。你如同许多女子一样，极端近于一个生物。从小说诗歌上认识了‘爱’字，都颂扬赞美这个字眼儿，可是对于这个字的解释便简单得可怕。都以为‘你爱我，好，你就爱吧。我年纪小，一切不负责！（连好好认识一下这个ฐ字的责任也不负！）到เ后来再说’。感觉这个ฐ字的意义，都是依傍了肉体，用胃和肢体来证实，与神经几乎全无关系。神经既不需要一种熔金铄石的热情，生命便无深度可言。也不要美，不要音乐่和诗歌——要的只是照社会习惯所安排的一个人，一种婚姻ี，以及一分无可无不可的生活！生存无理想，生活无幻想，为的是好精力集中生儿育女！虽有一点幻想或理想，来到中，使用在头发型式和衣服长短的关心上，也就差ๆ不多了。这就是我所谓女子‘更符合生物的’一面。它在人类生活上真正有了势力，能装点少数人生活，却将破坏大多数人习惯！你始终只知属于肉体的美丽的意义，自然更证明你是个ฐ女人，适宜于凡事‘照常’。我想同上帝ຓ争斗，在你生命中ณ输入诗或音乐的激情，使你得到一种力量，战胜一个ฐ女子通常的弱点，因之生命有向上机会。结果只作成一件事，我已完全失败。你的需要十分正常，在爱情上永远是被动，企图用最少力量，得到一个ฐ家庭，再储蓄了最多力量，准备抚育孩子。柔弱的性情即见出宜于为ฦ母的标帜。
一个ฐ女子在生物学观点上，卖弄风情正是婚前的本性，必到为母后方能情感集中ณ。所以卖弄风情也并非罪恶。从行为上说来，你是一株真正的‘寄生草’，无论在情感上还是生活上，都永远不用希望向上自振。星空虽十分壮丽，不是女性生物所宜在。你虽然觉得一切超越世俗的抽象观念美丽ษ与崇高，其实你却更适宜于生活在一种卑陋实际中，任何高尚理想都不能在你生命中ณ如男子一般植根发芽，繁荣生长。我已๐承认这种失败，所以只有永远同你离开。你还年青，至少还可以说有些剩余青春，适宜于去同一些男子用一种最合社ุ会习惯方式去耗费它，前途不会是很难堪的。尤其是我离开了，你决不会很难堪。凡吝啬一文钱的人，也许可以保留到เ明天作别的使用；凡吝啬生命给予的，这流动不居一去不返生命，你留不住，象待遇我那么เ方式更留不祝真想留住青春，只有好好使用这点青春。爱惜生命不是拒绝爱，是与一个人贴骨贴心的爱，到将来寂寞时再温习过去，忍受应有的寂寞！
不，这些事是不用我说的！你明白的已经够多了。你按照一个生物学上的女性说来，就不会寂寞的。诗人都想象女子到เ三十岁后，肉体受自然限制，柔美与温雅动人处再不能吸引男子关心时，必然十分寂寞。这可说完全出于男子荒唐的想象！上帝到那ว时已为ฦ你安排一群孩子，足够你幸福满意活下去。作品中的闺怨诗，大都是男子手笔，少数女子作品意识范围也只表示‘不能为母’的愿望。我虽知你轻浮而走，再也不会妒嫉你的轻浮了。正因为这几个月的单独，读过了几本大书，使我明白轻浮来源是每个女子的本性。不过我稍稍为ฦ你担心，忧虑你这点性情必然使生活烦累而疲倦。尤其是在那ว么性情中又还加上一点理想。性格既ຂ使你乐意授受多方面轻浮的爱情，理想又使你不肯马马虎虎与一个人结婚，因此一来必然在生活中有不少纠纠纷纷。好在你常常喜说‘一切有命’，我也就用不着在此事上饶舌了。我应当祝你幸运。”
信看完后，留下的一些过去印象把她心变软了。她自言自语说“是的，因为我的为人，一切朋友都差不多用同一理由á，很残忍的离开了我。我不会寂寞，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当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寂寞！可是你们男子懂得什么？自以为ฦ那么เ深刻认识女人，知道女人都有一种属于生物的弱点。从类型看个ฐ体，发掘女人灵魂如此多，为什么却还要凡事责备女人，用这信来虐待我！明知女人都有天生的弱点，又明白环境限人，社ุ会待女人特别ี不公平，为ฦ自卫计，女人都习惯于把说谎掩饰一部ຖ分过失，为什么总还诅咒女人虚伪？既ຂ明白女人都相当胆小怕事，可无一不需要个忠诚的爱人和安定的家庭，为什么有求于女人时，稍稍失望，就失去了做人自信心，远远的一走了之ใ？不能ม完全，便想一死，这是上帝的意思，还是人类的不良的习惯？在女人，爱情固不能把灵魂淘深；在男子，究竟为什么เ，许许多多灵魂淘深以后，反而把心腔子变得如此狭小？一个人懂ฦ别人那么多，为ฦ什么懂ฦ自己反而那ว么少？对生命如此明白，对女子为什么反而还是不能相谅？是的，不管懂ฦ不懂寂寞，轻浮是天生的还是人为的，要爱情还是要婚姻，我自己的事当然自己้可以处理。不管将来是幸福还是不幸，我要活下去，我就照我方แ式活下去。社会不要我，我也就不用管社会。”
想来越走越与本题离远，她觉得这不成。她有点伤心起来。似乎还预备同这个朋友拌嘴。但如果这时节朋友到她身边，她一定什么เ话都不说。她实在需要他爱她，也需要他更多一点认识她。信中不温柔处，她实在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