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乱无象,豺虎方แ遘患。
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
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门无所见,白骨弊平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顾闻号泣声,挥涕๓独不还。
未知身死处,何能ม两相完。
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望长安。
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王粲《七哀诗》
东汉献帝初平元年(公元1้9o年)三月乙巳日,天色刚刚亮,本应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显的分外寒冷。阵阵西风裹挟着雪粒刮过长安郊外的原野,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远远的东方แ驿道上,一条看不到尾的队伍正向长安行进。这是一支奇怪的队伍:排头和外围是甲胄鲜明的士兵,队伍的中ณ间是各式各样的百姓,有挑担的,有牵牛的,有赶车的,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大多衣杉褴褛,步履蹒跚,老人的呻yin声,孩童的哭泣声混和着杂沓的脚步,缓慢地前行,不时有人一头倒在路边,便再也爬不起来,亲人们却不敢哪怕多看一眼,押送的兵士用手中的一切物事驱赶殴打着百姓,兵士的谩骂夹杂着阵阵皮鞭、棍棒着肉声。
再往后却是皇家的仪仗,虎贲和羽林们虽满面风尘,疲惫不堪,但还是强打精神拱卫着中间的驷马青盖车。
满身重铠的董卓策马弛上了远离队伍的一座土丘,用手中的马鞭扶了扶头上的金盔,鹰鹫般的眼神俯瞰着长长的队伍,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收起了笑容冷冷地问道:“奉先何在?”他身后的近弁忙催马趋近“相国请看”,董卓顺着近弁的手指看去,在更远的东方,一座孤零零的山冈上,一将一骑迎风而立,晨曦照在他的却敌冠和遍身的金甲上,微微地反射着暗淡的光亮,董卓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风把那员将火红的披风扯向身后,他身后是龙山黑黝黝的巨大轮廓,突然那ว员将跨下同样火红的战马前蹄人立,昂长嘶,龙吟虎啸之声在混沌的天地间久久回响……
西方,长安城耸立的黄色城墙出现在视野里,风绞着雪呼啸着扑向那洞开的城门。刚ธ从乌云中露了一下头的太阳又被重重地遮住了,城头黑云欲摧。
初平元年四月戊子日是循例的大朝日,才刚交四更,长安的黎明清冷异常。但直通未央殿的御道两边已๐尽是赶着上早朝的官车的点点灯光。王允在自己的车内正襟危坐,双目微合,心绪不宁,一股不详的预ไ感挥之不去:今日的大朝是否要生不吉之ใ事?这种感觉和八个ฐ月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早晨,自己的感觉何其相似!那天大将军何进入长乐宫觐见太后,欲尽诛十常侍。没想到被送回来的却是被十常侍割下的级……王允不禁打了个ฐ冷战,仿佛何进那双目圆睁血淋淋的人头又被扔在了眼前:“随着何进的被杀,袁绍率曹操等西园军将领在长乐宫杀光了所有宦官,早知气焰熏天的十常侍如此易除,何必搭上大将军何进的一条命,还一纸诏书请来了董卓这尊瘟神!如果我当初向大将军死谏就不会有今日了。可大将军除了自己的妹妹何太后和亲信袁绍之外,还能听进去谁的话?主ว薄陈琳不是力谏不可檄给董卓么,还不是被大将军给申饬了。”
“司徒,请下车。”御者打断了王允的回忆,王允整理了一下冠带,起身下车。守卫未央殿外掖门的虎贲向这位广受士林尊崇的司徒大人持戟行军礼。王允向与他同到的同僚们拱手寒暄着,快步向灯火通明的未央大殿走去。
随着《昭德》的悠扬旋律,朝班两边的文武在司空张温、司徒王允的带领ๆ下向丹陛上全身朝服的少年皇帝行三拜九叩大礼。相国董卓站在朝班排头,只是手按配剑微微颔。
“罢!”赞礼的小黄门那ว特有的尖嗓子刚喊完,
“相国请上前,”皇帝刘协唤道。
“臣在。”董卓迈步踏上了皇帝ຓ丹陛的金阶。
“卿代朕遍询百官吧。”
“诺。”
“哪位大人有表章?”董卓的声音回荡在未央宫宽阔的大殿上。
“老臣起奏”,张温出班,“陛下,相国,近闻关东诸将又檄欲连兵西向,臣以为ฦ宜早做打算。”
“哦,看来司空不仅消息灵通,且已有却敌良策了?”董卓冷冷地回应道。张温不理会董卓言语中的讥讽,兀自说下去,“臣以为关东诸将多为ฦ忠贞谋国之士,其连兵无非为弘农王无辜被鸩之事。陛下应派一德高望重者东出虎牢关抚慰之,则其兵自解,不牢兴师动众。”
王允看到董卓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眼神也是冷冷地,心中暗暗替张温担心,在洛阳董卓杀周毖、伍琼时就是这么一副表情。董卓杀气腾腾的表情张温也看到เ了,可他自恃自己三朝为官又曾是董卓上司的显赫资历,照ั样侃侃而谈。
“张温包藏祸心,联结反贼,大罪当诛。”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打断了张温。
“李儒,你在朝堂之ใ上喧哗,公然诽谤大臣,目无天子,是仗着谁来?”张温也不示弱。
李儒没有再理会张温,出班躬身,“此次关东韩馥等公然举幽州刺使刘虞为伪皇帝,其意在颠覆我大汉皇统,不是造反又是什么?张温公然替反贼张目,是何居心?有报称司空府近日夜夜操练家兵,臣以为张温现为ฦ袁术内应,一待关东兵至其将在长安城内动宫变以响应,臣请立诛其族以绝肘腋之ใ患。”
张温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反驳,“你……你……血口喷人!何人见我操练家……家兵?……”
李儒鼻中冷哼一声,“如非司空大人的门客出,朝堂之上臣又怎敢妄言?”说着从袍内夹袋中ณ取出一份早已๐写好的帛书:“此即司空门客的出状,臣代为呈上。”
“张温,该当何罪?”董卓阴阴地话了。
“陛下,老臣在前朝曾任车骑将军,在私邸习练一下骑射,以备为ฦ国驰骋,又有何罪?”
刘协从御座上欠起身,刚ธ要说什么เ,董卓已挡在他身前:“张温反迹已露,应族诛弃市!”随后用如刀的冰冷眼神扫视群臣,“如哪位大人替他求情,则ท使董某疑其为张温同党!”
偌大的朝堂除董卓冷硬的声音外,再无声响。
董卓沉声断喝:“羽林,拿下!”
殿角的羽林冲入,将张温冠带剥去。
“陛下!我冤枉,陛下!救我!”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张温在声嘶力竭地哀号着……
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相国,吕布有言!”
“奉先,卿欲请诏监斩ล么?”董卓笑吟吟地问道。
“相国,布斗胆请暂缓行刑。”
“哦?你替张温求情?为何,他罪不当诛?此等高门大姓的老匹夫杀之何惜!”
“布不同情张温,也不是替他求情,只不过布以为未经廷尉审讯,其罪不彰,恐天下不服,士林汹汹,反被关东诸将利用。”
“奉先多虑了,那些名士高门,只会整日高谈阔论,关东诸将又怎比你神勇?莫非你在虎牢关前被那个什么เ刘ถ备吓住了?”
“相国何出此言?布冒死进言只为汉室大业,战阵之中ณ我怕过谁人?既如此说,请相国立杀张温,布只需率麾下飞鹰百骑即刻赶赴虎牢为相国退敌。”吕布显然被董卓的最后一句话激怒了。英俊白皙的面庞由于恼怒罩上了两片红云。
“我是玩笑话,奉先怎地又当真了,你的勇武天下谁人不知,关东诸将与你相比群丑尔。”
“不敢,布对张温一事再无一言。”吕布的心绪略略平复一些,他收敛方แ才的凌厉目光,低躬身退回班内。
“哪位大人还有表奏?”
一阵难堪的死寂,再无人出班。
“今日张温一族伏诛,朝廷隐患尽去,我辈得以重生全赖相国拨乱反正,相国大功可比古之周公,臣以为ฦ应加相国为太师,位在诸侯王之上,上尊号曰‘尚父’。”一个ฐ公鸭嗓打破了寂静。
吕布斜睨着这个出班奏事之人的侧影,心中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无耻小人!”也出班,“臣以为ฦ不可,自古无有靠朝堂之上诛杀大臣而受赏获封者,况今日杀戮之气太重,非吉日也。实不宜对相国再加封赏。”
“吕将军此言差矣,为ฦ汉室去秽除凶是立大功,如何封不得?莫非将军不以相国今日之事为然,欲替张氏一族报屈?”
吕布剑眉下漆黑的眸子蓦地喷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李肃!你还不配与我在朝堂共话!”
王允在班内冷眼观察了多时,看到董卓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但右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太阿剑,这上古神兵已隐隐出了阵阵低啸,才确定吕布和李肃不是在演事先编好的戏。刚才的急风暴雨对自己造成的震撼和伤痛由于吕布的两ä次意外上奏竟仿佛平复了许多。看来现在的情势非自己出面收拾不可了。他再无迟疑,趋步出班:“陛下,臣以为ฦ相国此次功大,受封实属应当。但如此尊崇之事不宜草率,应择一黄道吉日方可。”
董卓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右手终于松开了剑柄。
“我何德何能,敢受如此高位?司徒高抬我了,董卓但求为一良相足矣。此事无需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