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点头。
“……拿去。”白淡竹取出一个青瓷小瓶放在案上,转身走了,一面走一面迎接同门们惊讶的眼神,心里只是想是不是罚得太狠,七叶今年将及十岁,后面还有四五年朝夕相对的光景,若是师徒关系搞得太僵,未免苦了七叶也苦了自己。
可惜白淡竹活了今年二十岁,对付小孩子是头一遭,想着过几天买点精巧吃食玩意儿哄哄也就回转了,谁知道小孩子也分类别ี,像七叶这种犟脑แ筋,莫说吃食玩意儿,白淡竹想讨好他便是把三星望月扳下来给他当筷子也是不行的。
所以白师兄最近很憔悴。
七叶看着他师父憔悴心里那个解气,成日连房都不回,只是四处闲逛,等着白淡竹出现拎他回去背药典,师徒俩相对无言,七叶拖长了调子诵医书,白淡竹研了墨习字。
白淡竹人虽长得一般,字却是少有的好,骨格端丽而不腻重,如带雨斜ฒ倾的莲花,却无半分脂粉气,扑面坦荡荡君子风度。
便是七叶这看白淡竹死活不顺ิ眼的顽童,对了他的字也是半分不能ม言语。眼中却带了一丝艳羡。
几日后白淡竹扔给他一卷字帖,七叶展开一看正是白淡竹亲手写就,字字严å正,七叶对了字帖ຆ发怔,白淡竹道:“万花诸般精深技艺,其要诀大多囊括其中,你来了这快一年,并没接触到万花谷真正的精髓,这七卷万花秘笈,你只许抄写,不可学习。”
“为ฦ何。”七叶自恃天资,翻看几眼,并不觉得如何艰深,便出言问道。
白淡竹心中好笑:你才多大年纪,让你看看就不错了,还想学。答道:“你年纪太小,讲也无用,其他也就罢了,武经一卷你若是想安全活到เ十五岁,劝你别多看。”
七叶撇撇嘴,来了万花快一年,只觉得普通的很,除了景致幽美外并无出奇之处,心中未免多有轻视,只恨干娘当初ม为何不将自己้送入纯阳宫,小孩子心直,脱口道:“也没什么稀奇。”
白淡竹通透绝顶,心里摇头:七叶年纪太小,性子桀骜不平,尚且需要很多磨练。
当即问道:“既ຂ然如此,我问你,何为医术?”
七叶奇道:“不就是医病的法子么。”
白淡竹翻开医经,指着其中一行道:“医家以药石载道,岐黄之术,及参造化,阴阳五行之说,不过表面。人体之道,亦同天地之ใ道,清浊寒热,类于阴晴晦明,良医顺应天道调和机理,你以为ฦ就是捣捣药草熬熬药汤而已๐吗!”
一番话振聋发聩,震得七叶不能说话,白淡竹合上册页,声音淡然语意锋利ำ:“世人皆道少林以武载道,有一百零八项绝艺,我万花七艺冠绝天下,虽不敢自居名门,想来亦不逊之ใ!黄口小儿懂得什么,也敢妄论是非!”
七叶被白淡竹声势所镇,一时怔怔看着封面大字,白淡竹转身离去,袍袖翩翩,衬他身影如一杆风中ณ劲竹,七叶一时念头转过千百,却无端想起,白淡竹亦不过弱冠之年,医术精湛至此,又受过多少苦楚折磨?
霎时愧疚羡慕自责诸般念头涌上,七叶坐在窗间竹影里,抱书无言。
自此七叶对白淡竹此人稍稍有了改观,其实他从前虽说很不待见白淡竹,但内心深处对其医术早ຉ已敬服,不愿承认而已,如今握着白淡竹辛苦写就的字帖,心中ณ对白淡竹虽并不亲近,却也不能说什么,礼节自是比以前恭敬多了。
白淡竹并不以为意,他也没有收七叶做终身弟子的打算,他纵容溺爱也好,厉声呵责也好,无非尽一个师父的本质。
当然,教训七叶这熊孩子,白淡竹心里别提多爽了。
日子倏忽,转眼七叶来到万花也有三年了,学识武功有了长足长进,白淡竹虽不擅武学,但谷中ณ能人辈出,亦无藏私之ใ癖,七叶东学学西学学,也有一点功底。
自从七叶要求出谷玩被白淡竹暴力镇压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提过出谷,十三岁的少年身形抽条,白淡竹几乎是三四月就得给他裁几身衣裳๙,但师徒间的关系依旧ງ是不远不近,日日宿于同一个屋檐下,却还不如七叶与裴元来的亲近。
元夕过去没几日,白淡竹便要出谷,七叶盼这个机会盼了三年,主动要求要与师父一起出谷,白淡竹斜他一眼,心道你入谷才几年连人参和党参都分不清还想治病,况且我也不是去治病的,但看他一脸雀跃不忍驳回,孙药王看看徒弟,看看徒孙,笑呵呵地准了。
师徒二人收拾行装,拜别裴元阿布便出谷来,一路上两人并不多说话,七叶也不知是要往何处去,只见白淡竹一路往东北行去,东北方向正是纯阳宫所在。
七叶本是聪慧之人,裴元与洛风何等关系万花人尽皆知,虽没人告诉他,只要看看洛道长每次来万花裴师伯都会免掉药王一系弟子的晨昏定省便知。七叶曾在两人关系上颇闹了几次笑话,后来年岁渐长便也明白了,但他入谷以来与裴元最是亲近,师伯师叔们看着洛道长笑得时候就不肯起哄。
白淡竹因着裴元的关系,与纯阳宫上下甚是熟稔,山门的小道长笑着行了一礼ึ,道:“白师兄可是来找洛师兄的?”
“师兄有令,不敢不从啊。”白淡竹摊摊手,七叶牵着马上前来,小道长“啧”一声:“好俊的孩子!是药王新า收的徒弟?”
白淡竹拍拍七叶脑แ袋,笑道:“是我徒弟,七叶,这是华师叔。”
七叶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华道长点点头对白淡竹道:“洛师兄应该在太极广场。”
白淡竹点头,带着七叶往里面走,一路众多纯阳弟子皆与他点头致意,七叶跟在后面看白淡竹左右逢源,皱皱眉不说话。
远远望见一人正在示范一式剑飞惊天,广袖高冠,衣袂临风,端的神秀骨香,不是旁人,正是洛风。
洛道长看到白淡竹,又看到了他背后正四处张望哆哆嗦嗦的七叶,心道白淡竹难道没传授七叶基本的御寒内功?也不给穿两ä件厚衣服,纯阳不比万花,终年积雪严寒,七叶年纪尚小,冻出毛病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吃肉小道
他却没想到白淡竹第一次带徒弟,七叶能ม不少吃不少穿的活到现在已๐经算是不容易了,白淡竹是生在万花的,从小习练万花诸般技艺,武功虽不算好,这点基本的内功底子还有,却也没人专门教过他,他自己不畏寒暑,哪能ม想得到七叶却是会怕的?
洛风也不好说白淡竹教弟子有哪里不对,倒是白淡竹一转身看到七叶哆哆嗦嗦的,想起自己在华山脚下就是一路夹着七叶轻功上了山,也没顾及他穿的不够厚,洛风眼光到เ处,便叫徒弟取了一分道袍来给七叶披上。
七叶裹在雪白的道袍里露出一张脸,跟个在花心里打滚的蜜蜂似的把衣服缠紧了,白淡竹这才转身递上一份书信,封上字迹孤逸狷狂,虽是一笔不逊于白淡竹的好字,却无端端露出一分肃杀气,洛风接过一看,无抬头无落款,却是一个ฐ药方แ,此方极繁复,但书写之人用笔行云流水,蝇头小字半分不输气度,洛风手一颤,随即收入袖内,对白淡竹一礼:“白师弟今日前来,还有何事?”
白淡竹做个惊讶表情:“还有什么事?特意为送方子来的呢。”
洛风面色不变,左手一拂,是要将白淡竹引过两ä仪门的姿ู态。白淡竹一笑,待洛风走动,老实跟在半步后面,七叶早被打发去客房里歇着了。
掌教李忘生是认得白淡竹的,实在是因为他往纯阳跑的次数太多而已,不过这快三年白淡竹都没有来过,李忘生还能ม认得他就让白淡竹有点惊讶。
“万花谷药王三徒白淡竹,拜见李掌教。”洛风通报后,白淡竹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李忘生对白淡竹来纯阳的目的一清二楚,自家师兄谢云流的这个ฐ首徒洛风他也十分了解,洛风口中不会说他与裴元有何关系,但要叫他放弃这段为世俗所不容的关系,却是死也不能。李忘生参道多年,眼光见识远超俗世,洛风这点事,他是管不了也不想管。
只好捻须微笑:“请起。东方谷主ว一向好?我也三四年未见令师了。”
白淡竹起身答道:“谷主与家师都好,劳掌教挂心了。此次奉家师之ใ命,有一不情之请。”
“万花与纯阳向来交好,如有所求定倾尽全力。”
白淡竹在心中腹诽,我要说想把洛风师兄打昏拖回万花栓师兄床上掌教您也同意么เ?
口中依旧恭敬答道:“家师听闻纯阳雪山盛产奇药,尤以狼王血为ฦ最,家师编著天下奇药谱,虽久闻狼王血奇效,却未曾见过,弟子此次冒昧拜访,恳请掌教不吝赐药。”
李忘生松了一口气,狼王血虽珍贵,但药性酷烈,俗医根本不敢以此入药,放在纯阳也是白放着,而听白淡竹说不情之ใ请时,李忘生心中ณ猛然一跳,条件反射看向洛风,洛风也面色一变,李掌教口中客套,心中ณ却想着要是白淡竹再说洛风毒未全清需前往万花治疗什么的,自己要怎么เ拒绝呢————可见这三年来裴元也不是没做过这事。
“药王太客气了,狼王血也不是什么罕物,何必劳动贤师侄亲来,但凭寄一二字来便倾囊以授。”
白淡竹心中咯噔一声,若只有狼王血这一件事,确实不需要他亲自来一趟,但还有师兄想了好几年才敲定的方子,不但能保证红衣教余毒再不能ม反噬,更有固本培元涵养正气的功效,方แ子上还有几种万花特产的药,方子丢â了不要紧,药丢了可就麻烦。
所以白淡竹不敢轻忽,亲自送来。但听李忘生语气,却拿不准他是单纯客套还是有所疑心。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天色已渐晚,李忘生命小道童取了一个瓷瓶来,白淡竹收入袖内,又长篇大套的感谢了纯阳的盛情,就已๐经到了就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