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称在酒桌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咋没精神头了！我这不是该吃就吃，该喝继续喝么？哪像你，整天被烧了眉毛般！”
这种滚刀肉般的态度令杜疤瘌气不得恼不得，直想拿头去撞墙。“我说的是泽地里边的事情，你到底还管不管？”
“是！”有人主动上前，抱住虞仲谋的尸体。看到程名振停止了追杀，喽啰们也跟着停住了脚步。无需别人推举，眼前这个ฐ少年已经用实际行动奠定了他在大伙心中ณ的地位。整个反击计划都是这个少年人定的，包括牺牲掉几百名不知情的老弱病残做诱饵。
两名主将死逃，剩下的官军很快便崩溃了。土匪们沿着河岸追杀，将官军昨夜曾经做过的事情丝毫不落地重复。运河水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在朝阳下红得像燃烧的火焰。程名振策马走上索桥，慢慢走过火焰之河。
“我为什么เ要告诉你！”杜鹃仰着头回应。猛然觉对方是讽刺自己像狗样容易翻脸，立刻用白眼珠回敬过去，“总之比属耗子的人强些，不会被吓得睡不着觉，躲在被窝里抱着脚丫子哭宿！”
“我昨天睡得香着呢。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王二毛傲然撇嘴，“不像某些人啊某些人，恨不得调派半个营的兵马来看着我们两个ฐ手无寸铁的。生怕我半夜杀出去，带兵来端她的老巢！”
乡勇们先是愣，转瞬便出了齐声的欢呼。昨夜和今早两ä场血战，数以百计的敌人倒在了栅栏外。如果林县尊肯兑现先前的承诺的话，活着的众乡勇每人都了笔小财。在大伙兴高采烈的欢呼中，程小九笑着侧转身体，沿着刚刚拓宽出来的栅栏缝隙挤到เ了残墙边缘。他又留恋地看了看身后那片茅草屋顶ะ，笑了笑，纵身跳了下去。
已经足够了，跃之后，他便永远不再是驴屎胡同的半大小子程小九。他是程名振，敢效仿古人提匕入不测之地的程名振。可惜这里不是易水，没有人击缶，也没有人为自己拍剑而歌。
遭到เ迎头痛击的流寇们很快就败退了下去，火把兵器丢â了满墙。身背后的命令猛然停滞，回过神来的乡勇们如梦初醒，拎起长枪，对着栅栏旁้的尸体没完没了地乱捅。“我日你娘咧！”“你个ฐ直娘贼！”边捅，他们边哭喊，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ม将自己从杀人的内疚中ณ解脱出来，只有这样才能ม摆脱内心中的恐惧。
“全体收枪！”熟悉的声音很快又在大伙背后响了起来，压住所有哭喊声。众乡勇们猛地打了个寒颤，本能ม地将手中缨枪竖直，身体站正。“后退三步！走！”众乡勇们按照平时训练的节奏，脱离木栅栏，快速退入残墙上的阴影中。
说罢，也不待对方แ同意。转过身，飞也般跑了出去。
“呆小九！”突然从温柔和喜悦中被丢进孤独里的小杏花气得柳眉倒竖，顿着脚骂道。
“娘，你怎么还没睡啊？！”程小九松了口气，拖长了声音嗔怪。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不会天晚就迷路找不到家门。娘亲居然点儿都不放心，非要坐在院子里等！这半夜湿气大，旦熬伤了身子骨，恐怕又是场麻烦。
程朱氏没有动，依旧静静地坐在那ว里，呼吸悠长而均匀。“娘，您回屋子里去睡吧！”小九哑然失笑，走近些，低声喊道。
读书人向来不语怪力乱ກ神，所以大梦醒来之ใ后，程小九也就将梦中ณ的荒诞景象远远地抛开了去。也不知道是郎中ณ开具的人参鹿茸大补汤确实管用，还是因为最近几天饭团子里边白米含量明显增多的缘故，自从那日傍晚后，程朱氏的精神着实天比天好了起来。这种情况令程小九喜出望外，干起活来也愈卖命。但码头上却再无大船停靠，偶然出现些杂七杂八的零活，往往没等他知道消息，便已经被其他力棒们瓜分殆尽了。
找不到当力棒的机会，做小生意的路子又被无形的门槛堵得死死的，两个ฐ少年不觉有些窝火。“再这样下去，老子只好去投张大王了！”又天无所事事，王二毛气呼呼地叫嚣。
“去给姓朱的送米？”很少跟母亲顶撞的程小九立刻๑皱起了眉头，“娘，您想什么呢。姓朱的根本不在乎这点东西。您对他再好，他也不会看上咱们母子两ä个！”
“说什么呢你？”程朱氏少有地板起了脸，低声斥责道：“再怎么着他也是你的长辈，你不能如此不分大小。”看着儿子委屈的目光，她心里有没来由地软，收起怒容，强笑着补充，“去吧，听娘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好些，他也就对你好些。怎么着两ä家都是换过八字的，你堂舅是读书人，即便想悔婚也未必拉得下脸。”
杨广听，觉得此计甚佳，立刻命地方แ上竭力执行。政令下达不到半个月，各府县城内人满为患，地价飙升，南北货物供不应求。乍ๅ看上去，居然比太平盛世的光景还繁华了数倍。至于城外的农田中是否有人耕种，草长得是否比麦子还高，却是顾ุ之不得了！
第卷好人歌第章城南
“嗯！”杜鹃温柔得像个小猫，身体紧ู紧贴住程名振的肩膀上。二人武艺都过得去，又不在造反诛杀的主要目标范围之ใ内，彼此掩护着冲杀，没耗费太多力气，便于乱ກ军中救下几十号弟兄。
“不想造反的，跟着七当家和我走！边走边在死人手里捡家伙”程名振知道这个时候最怕缺少主ว心骨，扯开嗓子，大声喊道。
事突然，大部分看热闹的头目们都没有准备。迷茫间突然听到七当家的名号，立刻๑捡起所有能伤人的家伙，包括木棍石头，跑步向杜鹃周围靠拢。
有程名振在背后撑腰，杜鹃心里也不再像先前样六神无主ว了。跳到众人面前，大声命令，“整队，有兵器的在外，没兵器的在内。救上沿路的弟兄，先去我的锦字营避难！”
说罢，与程名振二人做了两个前锋，奋不顾身向外闯去。“跟上，跟上，跟着七当家才有活路！”莲嫂虽然是个女流，危急时刻๑也被吓出了几分胆量来，拎着把破刀，大声动员。
获救的喽啰们胆子即便再小，也不愿意落在个女人身后。乱哄哄地答应声，先后冲上。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反复冲了几回，大伙人倒也颇有建树。有乱军头目看到เ这伙人雪球般越滚越厚，赶紧带领弟兄冲过来阻拦。临阵交锋，他又哪是程名振和杜鹃的敌手，不到个ฐ照面，便被程名振锏打碎了脑袋。杜鹃带着人趁势猛攻，杀得敌军哭爹喊娘。
“别追，先救咱们自己人脱身！”程名振见状，赶紧大声喝止。众喽啰们此刻๑唯他马是瞻，立刻收拢队伍，并肩向外。团混乱中ณ，这伙突然出现的力量极其醒目。可交战双方谁也无法当他们是自己人，谁也无法相信他们。好在杜鹃和程名振只求自保，不求立功，救下数百人之后，立即转身而去。无论是张金称麾下的喽啰，还是刘肇安麾下的弟兄，这个ฐ时候，也无暇去追。
第卷好人歌第四章红尘四下
此刻，张金称的主营外更是片混乱ກ！泽地里几乎到处都在着火，又黑又浓的烟尘夹着血腥味儿熏得整个天空都失去了颜色。“山”“林”“泽”“风”几乎每处营地外都堵着大堆喽啰，挥舞着兵器乱打。有的喽啰分明隶属于同位寨主，也稀里糊涂地相对着举ะ起了刀。巨鹿泽在燃烧，在流血，仿佛地狱搬到เ了人间，仿佛要把积累็下来的罪业天之ใ内偿还干净。
看到程名振等人跑过来，营寨门前交战的双方แ动作立刻开始放慢。他们分不清新า来是敌人还是朋友，他们都等着新า来的人表明态度！当程名振和杜鹃带着弟兄毫不停留地去远后，他们也不问为什么，又大吼着举ะ起刀，“叮叮当当”打成了团。
“令尊大人到เ底站在那边！”无暇关心几个营地人到底谁在跟谁拼命，程名振直奔自己最需要的主题。
“他跟张二伯是多年的老兄弟！”杜鹃竖起眉毛，低声强调。但躲躲闪闪的目光却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恐慌。父亲是张金称的老兄弟不假，可当年孙安祖和张金称也是老兄弟！不过场酒宴后，孙安祖就成了勾结朝廷的恶棍，叛贼。而从此整个ฐ巨鹿泽以张金称为尊，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孙安祖曾经在此安营扎寨。
“令尊最近跟张大当家走动多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孙大当家！”程名振知道这样问下去，不可能从杜鹃嘴中得到准确的答案，只好皱着眉头换了种说法。
“他们经常起喝得烂醉！”杜鹃犹豫了下，再度低声回应。“没说过，我阿爷从不提孙大当家！”后半疑问，她可以给出确切的答案。她知道程名振为何有此问。今天的造反，打的就是替孙大当家报仇的旗号。如果父亲不提孙大当家，几乎可以证明他与张金称之间没有起隔阂。
“杜老当家肯定没造反！”没等程名振说话，跟在杜鹃身后，有名满脸是血的小头目抢着得出结论。“我刚ธ才看见杜老当家跟张大当家两个站在起，被好多弟兄们护着向营地深处去了”
“你在哪看见的，还有谁？！”程名振喜出望外，把拉过小头目，大声追问。
“还，还有小的就不清楚了，当时乱乱的，小的只能跟着大伙逃。”小头目搜肠刮肚，能ม提供的情报却非常有限。看到เ程名振脸上露出了失望，他咬咬牙，大声建议，“反正看当时的样子，张大当家肯定有所准备。造反的人声势虽然大，却未必能ม成气候！即便他们能成气候，您和七当家只要掌握住锦字营，也能换杜老当家条活命出来！当年张当家火并孙当家，不也是这样么，之后活着的人握手言和，就当什么都没生过！”
他的话说得虽然直接，却也不无道理。程名振和杜鹃听罢，无奈地点头。二人继续带领大伙向“锦”字营驻地赶。猛然间，杜鹃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拉住给自己出主意的小头目，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在哪个当家麾下效力?”
“小的叫韩世旺，本来跟着六当家的，可六当家今天所做之事，小的的确毫不知情！”喽啰头目被杜鹃突然表现出来的热情吓了大跳，赶紧大声替自己表白。“小的真不知道，我今天只是看热闹来的，连兵器都没带！”
不分辨还好，分辨，更是暴露出了他刚才所说的话不尽属实。七当家杜鹃左手扣，叼住韩世旺的手腕，右手中横刀直接架在了此人的脖ๆ子上，“你姓韩，六当家韩建纮是你什么人？六当家做了什么，你到เ底看没看清楚刚ธ才都有谁在作乱！”
“哎呀，哎呀，小的，小的说。七当家，七当家放手！”韩世旺又疼又怕，鼻涕眼泪块流了出来。
“边走边说，别指望有人救你！”杜鹃松开左手，刀刃却依旧ງ压在韩世旺的脖子上，边推着他小步快跑，边厉声质问。
“小的，小的！”韩世旺被逼不过，只好实话实说，“小的真的没参与造反，否则小的再有百个胆子，也不敢跟在七当家块跑出来。小的，小的虽然姓韩，却不受六当家待见。他嫌，嫌小的没胆子，给姓韩的丢â人！小的，小的刚才看到เ六当家与五当家打起来了，六当家的亲信还护着杨公卿那ว王八蛋！”
“不可能！六叔不是那种人！”杜鹃狠狠推了韩世旺把，将其推了个趔趄。她相信对方แ没有参与叛乱，否则肯定也不至于被造反追杀。但六当家带头造反，与杨公卿里应外合的消เ息却让她时难以接受。记忆中，六当家韩建紘虽然平素待人冷冰冰的，却是个非常正派的寨主。不贪财，不好色，对属下弟兄也非常和善。如此难得的个好人，怎么可能却跟杨公卿和刘ถ肇安两个ฐ禽兽混在起？他们根本不是路货色，根本不可能合得来！
“韩当家当年是不是也跟孙当家熟悉？！”作为局外人，程名振此刻的心智远比杜鹃清醒。“如果他也跟孙当家熟ງ悉，此事就不难理解了。张大当家做了初ม，就怪不得别人做十五！”
杜鹃轻轻摇头，眼中瞬间涌满了泪水。当年，张大当家火并掉了孙大当家，举夺得巨鹿泽主导地位。所以，韩六当家和刘八当家就想趁着这次出击失败，张大当家威信大落的时候重演当年的故事。这就是土匪，不怪程名振总是瞧不起大伙。大伙做的这些事情，的确无法让外人瞧得起！
“没事，不管谁造反，咱们定能ม救你爹出来！”程名振猜不到杜鹃为什么流泪，以为她是为杜疤瘌担心，压低了声音，温柔地安慰。
第次被他这样温柔地相待，杜鹃的眼泪更是止不住。边跑，边哽咽着回应，“阿爷，阿爷。”
猛然间，她伸出胳膊，自己狠狠咬了自己口。心中的悲伤立刻被疼痛所取代，所有委屈也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瞪圆泪眼，玉面罗刹杜鹃大声誓，“我会儿就带人杀回去，无论谁造反，我定不放过他！”
“这才是平时的七当家！”程名振伸出胳膊，在杜鹃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女人的后背明显僵硬了下，然后又软了下去，柔若春柳。二人又相对着笑罢，扬起头来，道直面泽地中的烟尘和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