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二人都已经折腾了整夜和大半个ฐ白天，是以这觉睡得倒也酣畅。待得从睡梦中醒来，东方已经再次亮。徐徐晨风从窗口出入，带着股浓浓的柴草气息，让人恍恍惚惚觉得昨夜就住在自己้家中。
早餐过后，杜鹃再次前来探问。这回却又满脸带笑，好像昨天乱脾气的是另外个ฐ人。王二毛受不得别人的抬举，立刻๑笑着奚落道：“看你年龄和我差ๆ不多大，是不是属小狗的啊？”
“对，对，程兵曹已๐经向我举ะ荐过蒋旅率。他昨夜的作为，大伙都有目共睹！”林县令感激地看了程小九眼，连声地向众乡勇解释道。蒋百龄是蒋烨的侄儿，他来代替程小九指挥众乡勇，应该不会再引起两位捕头的猜忌。至于赏钱，那是早就答应好了，什么เ时候兑现都样。
“大伙送走了程兵曹，就可以到刘主事那里领赏钱。当天兑现当天的，绝不拖欠！”怕时间拖久ื了麻烦更多，董主簿接过林县令的话头，大声宣布。
“向前半步，刺！”
“平枪，上挑！”命令声接连不断ษ传来，带着些颤抖，却丝毫不容质疑。众乡勇们机械地执行命令，粉红的枪缨渐渐变成赤红色，渐渐黑，暗。然后又被染上新轮殷红。
刹那间，夜空中仿佛有无数道闪电当头劈落，每道都让程小九不寒而栗。最近自己身边所生的那ว件件蹊跷无比，看上去又毫不相干的事情被闪电å完全穿了起来，慢慢变成了条大毒蛇，对着人吐出血红的芯子！
“是杨玄感就杨玄感呗。你又不认识他，怕什么？！”小杏花的声音突然从耳畔ึ传来，让程小九再度恢复了清醒。他不敢对未婚妻将话挑明，只好将灯笼向对方แ手里塞，含含混混地说道，“我突然想起些事情没做，得赶紧去军营。你赶快回家吧！再晚些，舅舅和妗子会很着急！”
第卷好人歌第二章莺柯五上
院子里边有人！在掩上柴门的那瞬间，程小九猛然警觉。他迅速地回过头，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反击，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月光下，安宁得如寺院里的雕像。
刚才的事情是梦耶？真耶？抱着手指的程小九哪里还有心思去刨根究底！
第卷好人歌第章城南十
吃完了饭，母子二人将碗筷收拾干净。以往这个ฐ时候，是程朱氏为ฦ儿子小九规定的读书时间，她会做着针线活，在旁边笑着听那些自己้根本不懂的章句。可今天，做母亲的却不想再让儿子继续用功。她笑着从包裹里翻出件没有打补丁的长衫，又拿出双千针百纳底的布靴，轻轻摆在儿子身边。
“穿上他，从米缸里舀两ä斗米，给你岳父送去。让他也尝尝新鲜。如果娘猜得没错，你拿回来的是湖广的新米呢。”在程小九狐疑的目光中，做娘的笑着叮嘱。
消เ息传到朝廷，杨广召集群臣议论对策。群臣面面相觑，齐刷็刷将目光看向了两位参掌朝政的重臣，素有天下第第二聪明人之称的裴矩和虞世基。裴虞二位早就知道天下盗贼蜂拥而起，却直瞒着不肯让杨广看见地方上来的告急文书。此刻๑被同僚们盯得毛了，焦急之下，果真生出条妙计来。
这条计策便是：命令地方百姓统统迁居到เ城内，不给盗贼下手的机会。至于居住地点离城远的，便筑堡而居，闭门自守。贼人攻来，让他无钱财可劫，无壮丁可抓，坚壁清野，自然饿也将其饿死了！
看到贼军中ณ居然有人接下了自己้轮轻骑冲击，带队的校尉惊诧地瞪圆了碧蓝色的眼睛。这是自从他出道以来少有的怪事，麾下的弟兄虽然不如内府兵样精锐，但也是江淮劲旅中十里挑好手。即便高句丽正规军，在轻骑面前都只能作鸟兽散，而那个少年流寇在逃过劫后居然依旧ງ横眉怒目地站着，嘴里还不停地向自己嚷嚷。
“他喊什么？”边带领弟兄们调整队形，碧眼将领ๆ边向身边的亲兵追问。他祖上不是中ณ原人，自幼又长在江南，对北方话很不熟ງ悉。
“禀王校尉，他在骂咱们！”亲兵添油加醋地汇报。自家校尉是陈棱老将军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交上眼前这批人头，说不定就能ม升到เ车骑都尉。所以不管那个少年人喊得是什么，割下他的脑袋都是第要务。
“可惜了！”王姓校尉轻轻摇头。站在血泊中那个怒不可遏的少年是土匪里边少有的英杰，如果他肯弃械投降的话，自己้愿意网开面。但这个满口北方แ话的家伙既ຂ然敢出言辱骂自己้，就怪不得自己้心狠了。割下他的脑袋，刚好能给今晚的功劳再添上笔。
“他们都投降了！”眼看着官军又要起新า的轮冲击，程名振大声咆哮。“他们已๐经投降了！我是馆陶县兵曹，我拿人头担保他们！”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除了周围已๐经吓得失去抵抗勇气的流寇们，没人仔细听他的话。骑兵们缓缓拉开彼此的距离，高高地举ะ起了横刀。
“你自己逃吧。程兄弟！”就在这个当口，程名振感觉到有人推了自己้把。他踉跄着跑开数步，然后就看到十几匹骏马旋๙风般从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冲了过去。血肉横飞，在最后刻将他推出人群的“扑通”叔在刀丛中ณ绝望地打着旋๙儿。把把横刀借着战马冲刺๐地惯性扫在老人的背上，每刀，都带起片血雾。
没等王姓校尉派出的小队骑兵拨转马头，程名振已经跳了起来。血光烧红了他的眼睛，他忘记了自己้是馆陶县兵曹，忘记了自己不是流寇的同伙，更忘记了官军才是自家袍泽！凌空跳上前，冲着匹匆匆而过的战马挥动陌刀。厚重的陌刀带着风声扫过，将马背上的骑兵刀削为两段。
“杀！”程名振听见自己在声嘶力竭地叫嚷。急奔数步，单手拉住无主坐骑的缰绳。惊慌的战马将他带了个趔趄，骑兵们纷纷凝神观望。很快，少年人的身影便出现在马鞍上。手提缰，手拎着厚重的陌刀，拨转马头，冲着骑兵的中央冲去。
电光石火之ใ间，没人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数。特别是指挥这伙骑兵的那名王姓校尉，派出二十名弟兄去诛杀剩余流寇，他自认为已经给足了敌将面子。谁料到敌将在最后关头居然先抛弃了同伙，然后又夺了匹战马，试图冲上前跟他同归于尽。
说时迟，那ว时快。就在骑兵们愣神的功夫，程名振已经急冲而至。他松开缰绳，双手将陌刀抡得像风车般，将仓促拦过来的兵器撞开。比陌刀短了太多也轻了太多的横刀被纷纷击飞，失去了兵器的骑手满脸难以置信。有人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兵器与少年人的身体生了接触，有人分明看到เ了血迹在半空飞舞。但那名咆哮着的少年如同头了疯的老虎，片刻也不停留，偌大的陌刀冷森森闪着寒光，直奔王世充校尉的面门。跟在少年身后，是十九名惊慌失措的袍泽，他们刚ธ刚杀光了少年人的同伙，他们没想到阵前的变化，也无法追上少年人的马蹄。
眼看着山贼大王情急拼命，王世充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今晚欺敌人是流寇，他根本没有带长兵器。手中的横刀追杀步卒尚可，与陌刀对击，明显差了些分量。可现在他已๐经没有选择了，疯子般的敌将越冲越近。如果他让开，看在其兄长送的那几笔钱的份上，陈棱老将军未必拿他的脑袋正军法。但此后这支江淮劲卒中ณ，将永无他王世充的立足之地！
“当！”刺๐耳的金铁交鸣声扫清了王世充心中的所有杂念。他看到自己手中的横刀像玩具般断ษ成了两ä截，看到浑身是血的疯子少年在马背上狂笑着拧身。“啊！”他出声惨叫，双脚๐用力踩了下马镫，翻身侧滚。大腿边缘紧ู跟着传来股辣的感觉，数片染血的皮甲纷纷飞向半空。
“救王校尉！”“救王校尉！”骑兵们大声叫喊，顾不上再劫杀程名振，团团围住王世充落地之处。身上不知道被割了多少刀的程名振杀开条血路，冲出人群。望着周围纷乱ກ的火光，他呲了呲牙，调转马头，又向骑兵们冲去。
那不是父亲的大隋府兵。不是！那不是大隋官军，不是前来援救馆陶的袍泽兄弟。那是伙恶棍混蛋害群之马。他要把这些人全部杀掉，全部砍死。
陌刀撞上个人，程名振双手用力，将半截尸体甩上半空。冷森森的刀面泼开道血瀑，他砍中了第二个，将对方连人带兵器道砍成了两段。紧跟着是第三个ฐ，对方是名面目秀气的年青人，吓得已经不知道抵抗。程名振刀拍过去，将此人的脑袋拍成了血葫芦。
第四个ฐ对手给他的大腿来了记，第五个对手砍中ณ了他的胳膊，这两个家伙随即被他用陌刀推下了战马，是死是活无人知道。耳边马蹄声如雷，刀光闪成片，程名振狂笑着挥刀，刀刀进攻，决不防守。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被当做个贼杀死。他很不甘心，但无法抗拒命运！
眼前景物突然空，再没人挡住他的去路。程名振狂笑着拨马，看见骑兵们簇拥着那个碧眼校尉，惊慌失措地向远处四散逃去。在他们身侧，几百匹战马杀了过来，马背上的山贼个ฐ个长得像凶神恶煞。再远处，更多的流寇徒步跟在战马后，宛若洪流。
“笨蛋！愣着干什么เ？还不快走！”带队救了他的女人厉声呵斥。两天来，程名振已๐经被这个女人呵斥了无数回，唯独本次，呵斥ม声听起来如此地悦耳！
第卷好人歌第三章东门九下
只可惜，给他笑脸的仅仅是杜鹃和郝老刀两ä个人。张金称杨公卿王当仁等头领都在这队人马里，现大伙顺路救下的“好汉”居然是程名振，众寨主ว们的脸色立刻变得千奇百怪。
“杀了他！”杨公卿大声命令。双腿夹马肚带，直接扑向程名振。他的几名亲信立刻举起兵器，分散着包抄而至。刚才程名振与官兵“窝里斗”情形他们都看到เ了，众人自问单挑未必是少年人的对手。但此刻大伙人多，通乱刀砍下去，总能ม分了他的尸。
这个ฐ以多欺少的战术没得到เ施展机会。几乎在杨公卿策动战马的同时，杜鹃将弓箭搭在了弦上。“哪个敢动他根寒毛？别怪老娘的箭不张眼睛！”她满嘴粗话，眼睛竖得像护着窝的母狼。冷冰冰的箭尖却稳稳地锁定了杨公卿的喉咙，刻๑不离。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杨当家可不敢赌玉面罗刹的话是不是威胁。悻悻地带住坐骑，两眼直冒绿火，“他手里拿的是你爹的陌刀。你爹肯定被这小子给害死了，你这丫头不给你爹报仇，却护着这小白脸。当心晴天打雷！”
他的话引了阵马蚤动，很多骑在马上的喽啰立刻๑冷眼扫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先前躺在血泊中装ณ死，然后爬起来向大伙靠拢的喽啰走到了队伍附近，听见杨公卿的挑拨，立刻大声替程名振分辨道：“杜三当家先就向西去了，程爷是为ฦ了救我们，才落在了后面！”
“他会救你们？”杨公卿恶狠狠地瞪着几个喽啰兵，恨不得将对方用眼神剥皮剜心。“是他骗咱们”
“他刚ธ才为ฦ了护着我们，才跟官兵拼命！”几个先前装死的喽啰虽然胆小，却不肯顺ิ着杨公卿的意思说谎。程名振刚才独自提刀挡在战马面前的样子留给大伙的印象太深刻๑了，虽然他最终被“扑通”叔推出了人堆儿，但那ว份舍命相护的恩情，大伙都记在心里。
杨公卿找不到作的理由，只好将头转向张金称，“大当家，你别忘了是谁骗咱们在城下耽搁了这么เ久ื！”
“敌军不是从城里杀出来的！”杜鹃抢先提醒。
没等张金称做出裁é决，又队官军呐喊着杀到。杜鹃和郝老刀立刻๑带人冲了上去，与官兵们展开生死搏杀。追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哭喊着向后退却。郝老刀和杜鹃两个也不敢追杀，带着骑马的喽啰兜回来，团团护在大队的身后。
这个时候再为了程名振个ฐ人耽搁时间肯定不值得。张金称只是扫了少年人眼，便迅速拨转了马头。骑着战马的土匪头目和步行的小喽啰们快速跟上，万余人的队伍摸着黑向西移动。不时有小队官兵从夜幕中杀到เ近前，对比下双方แ的规模，立刻让开了道路。也有些不开眼的官兵试图尾随追杀，被郝老刀带着几个擅射的猎户用弓迎头放翻了十几个，剩下的呼啦声鼠窜而去。
他们在黑暗中ณ绕馆陶城而过。从始至终，城墙上没有根弩箭射下来。缺少了程名振这个主心骨儿，众乡勇变得非常孱弱。几点巡夜的甚至主动被熄灭掉，以免引起张大寨主ว的任何不快。
浑浑噩噩地被土匪们携裹着，程名振浑浑噩噩地将馆陶县的城墙甩在身后。县城彻底安全了，他却感觉不到เ半点喜悦。半夜时那场厮杀，他不知道有多少官兵死在自己的手里。若论单个ฐ人制造的死伤，恐怕张金称麾下无名土匪的战绩如他大。想到这些，他心里就非常不舒服，仿佛自己已经变成土匪的员，愧对程家的列祖列宗。可如果当时他不挥刀拼命，恐怕脑แ袋早ຉ已๐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那样，甭指望馆陶县的人事后会挺身而出为ฦ他鸣冤叫屈。县令大人性格就是如此，在出城议和之前，程名振已๐经将其看了个ฐ通透。
“别人不注意时我放你走！”看到เ程名振不停地回头张望，杜鹃叹了口气，低声允诺。
“去哪？”程名振咧嘴苦笑。旦官军中的士卒认出来，自己会有活路么เ？要回，也得风声冷了之后才能ม回，在此之前，恐怕匪窝是自己唯的容身之处。
“随便你！”杜鹃顺口回应，然后微微愣，目光陡然变得明亮。但很快，她的眼神又平静了下来。尽管浑身上下已经被血染红，眼前的程名振依旧与周围的弟兄们格格不入。他的脊ิ背始终挺得像松树样直，坚强且孤独。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再无话说。默默地又走了半里多，哗哗的水声挡住了大伙的去路。几名机灵的喽啰兵搬起石头向河心丢â去，“扑通”，石头溅起了个沉闷的水泡，转瞬沉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