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枪，前刺！”
“收枪，后退！”
“你说的是杨玄感！”不待小杏花更多解释，程小九迅速得出结论。杨玄感是这次东征的总押粮官，他的行辕就设在运河上游的黎阳城！春夏之交时，运河上船船北运的粮食都是供应东征大军的口粮，而入夏之后，运河上的粮船却全是送粮给附近大户人家的！
周家次购进二十船粮食！运粮的商贩毫不犹豫便将抢险的赏钱提高到เ了吊外加五斗米！当日跟自己道在船上抢险的力棒们全被招募进了县衙门！而那个ฐ五短身材的商贩最近几天往来县衙日日不断！那商贩还曾经偷偷地观察自己้如何练兵，那商贩打赏人，随便就是价值三吊钱的银饼子！
抬起头，他看见远处有个地方还亮着火把。那是他的家，娘亲在门口点着平素根本不舍得用的松木劈柴，照ั亮儿子回家的路。
注1：辟置，征召，聘用。隋代冗官甚多，个ฐ中下之县，不算衙役，帮闲，其他县令自行安插的从吏也能ม高达九十五人之多。文帝曾经大力裁é撤，杨广即位后，冗员恢复照ั旧。
“前辈，前辈还没答应我任何愿望呢！”程小九大急，赶紧伸手去扯对方的袍子角。手指尖突然传来阵刺痛，他吃惊地瞪大眼睛，身前哪里有什么黄河老龙，坛子里的药汁刚ธ刚熬好，自己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将手指伸到เ药汤中了，整根手指被煮得就像熟ງ螃蟹样。
“啊——！”他低低地出声哀嚎。抱着手指，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太阳已๐落，院子里边已๐经黑，片寂静中ณ，破旧的窗棂在星光下微微震颤。
唯恐娘亲留แ下心结，程小九边吃，边比比划划地，将今天的全部经历讲述了遍。从开头替王二毛挡灾，到在船上借监工之手教训两个欺生的力棒，再到เ天上如何电å闪雷鸣，风雨大作，直讲到เ张姓商贩如何重金招募人手帮忙，自己如何带头冲上甲板。诸如此类，讲得兴高采烈，得意洋洋。
程朱氏静静地听着，目光中不时流露出丝赞赏。儿子像极了他父亲当年的模样，有胆气，有担当，乐于助人，并且性格中ณ带着点点小聪明。如果他父亲还在的话，应该能给他谋到个ฐ好差事。想到这些，她心中又觉得十分不甘。如此聪明又善良的儿子，不该沦为个ฐ力棒。他应该有自己的片天地，头顶金盔，身穿锦袍，而不是连双像样的鞋子的都穿不起。
三十万府兵失，大隋根基立刻动摇。杨广君臣急于挽回损失，第二年开春，立刻再度召集将士，展开了第二次东征。时间，害得天下百姓困穷不堪，安居则不胜冻馁，剽掠则ท犹得延生，于是始相聚为群盗。
这二次东征还没等开始，天下已๐乱。河南有王薄河北有孙宣雅张金称窦建德陇右有高和尚，两淮有杜伏威แ，各举ะ义军，攻城掠地。每到เ处，屠尽富豪之ใ家，洗干平民之门，官府屡屡征剿，均无建树。害得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农夫商贩只好托庇于流寇之手，与之同流合污，以求苟延残喘。
“太好的建议我和程兵曹还没商量出来，还请诸位同僚群策群力。此外，张贼还射到城中ณ封箭书，不知道放得什么狗屁。但我等都是朝廷官吏，不能在流贼面前失了风头。所以还请大人稍稍过目下，找个ฐ合适的措辞回了他！”董主簿不愧为多年行走于官场的胥吏，平平淡淡地几句话，便将程小九的拜托完成了个干脆利落。
“那厮居然给老夫了箭书？呈上来，让老夫看看他的嘴里能吐出什么เ样的象牙？”林县令对贼人在信上内容的兴趣，远比安排守城兴趣大。听董主簿提起，立刻๑迫不及待地催促。
“请大人过目！”董主ว簿笑着从程小九手中ณ拿过包着白葛的羽箭，双手捧给林县令。“无非是出言恐吓而已，看看打不动了，所以想跟大人玩‘不战以屈人之兵’这套把戏。作为个山贼，真难为ฦ他了！”
众人被董主ว簿的话逗得哈哈大笑，都轻松地期盼着，看县令大人怎么เ批驳张金称的痴心妄想。谁料林县令接过箭书之后，起先还是边看边摇头。看着看着，脸上就慢慢阴沉下来。直到最后，双手如同灌了铅般，几乎ๆ连写了字的白葛布都捧不住。颤抖了好会儿，才缓缓地将其放到了桌案上。
“信上所说的都是真的？”放下箭书后，林县令用几乎绝望的目光看着程小九追问。
“卑职没敢！”程小九心道不妙，赶紧出言替县尊大人鼓劲儿。“兵法素来讲究虚虚实实。把三五万人马说成四十万也很平常。并且人数和战斗ç力自古无法相提并论，当年五百官军大破十几万黄巾贼的战例比比皆是！”
“虚张声势么！”董主ว簿还记得程小九的拜托，笑着在旁้帮腔。“很多号称的百万大军，实际上也不过十余万兵马。其中ณ战兵更少，未必有总数的十分之！”
听了二人的安慰话，林县令的脸色稍稍缓和了点儿。苦笑着将箭书向大伙面前推了推，低声道：“你等块看看吧。然后帮本县拿个ฐ主ว意。张贼给了咱们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如果咱们不肯投降，他就要下令屠城！”
“，他先有本事攻进来再说！”众小吏气得拍案大骂。
“对，有本事先过了程兵曹那关！”嚷嚷的声音虽然大，心里却先怯了几分，十几颗脑袋几乎ๆ同时凑到了箭书旁้，将箭书上的空间挡了个严å丝合缝。
看到เ大伙这般光景，林县令心中ณ更是懊悔。早要知道张金称准备得如此充足，昨天半夜时自己就连夜出城了。虽然事后难免丢了官职，可凭着这些年任上的捞头，后半辈子也足以过得衣食无忧。可现在好了，贼人的骑兵将四面的路口全部堵绝，为了个不顶ะ用的虚名，自己把性命和衙门里的私藏全搭了进去！
再无人开口说话，只剩ທ下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郭捕头贾捕头李老酒蒋烨等个ฐ个将头慢慢抬起来，个ฐ个变得面如土色。觉大伙如此紧ู张，董主簿和程小九两个ฐ也凑上前，将箭书摆在眼前仔细阅读。不看则ท已，看心里便“咯噔”了声，仿佛被人重重地压上了个大冰坨。
前来攻打馆陶县的人，竟不止张金称家。杨公卿王德仁杨宝珠刘乞儿等新近崛起于运河两岸的流贼都应其招而来。其中有两家刚刚ธ起事的小蟊贼居然打得是杨玄感的旗号，公然宣布要替大隋皇帝ຓ铲除天下贪官污吏。
这些贼人或率众五千八千，或将兵万两万，全加起来总数计十五万三千有余。具体谁家人数多少，从何处而来，居然详细列ต在了箭书中ณ，有零有整，以示绝非虚言相欺。
“贼兵人数虽然多，却未必齐心。否则昨天夜里和今天早ຉ晨，他们已经把南门给攻破了！”董主簿抬头看了看林县令的脸色，强作镇定地解释道。他现在也好生后悔没有在第时间跑路，但退路既ຂ然已๐经被人堵死了，也只好抗争到底。
“张金称说了，那ว是他送给咱们的开胃小菜。本意是试探试探咱们值得不值得他劝降，如果咱们连第波攻击都挡不住，他根本不屑写这封信给咱们！”蒋烨满脸晦气，气急败坏地反驳。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程小九和董主簿两个多事，大伙根本不会被堵在城中。贼人向来是居无定所的，抢够了杀够了，自然会拍拍离开。届时大伙再转回来，照样该收税收税，该征粮食征粮食。
此刻抱着这番想法的可不止弓手蒋烨个。贾郭两位捕头本来就对程小九崛起的速度很是担忧，听得自家徒弟这么说，看向程小九的目光愈凌厉。好在张金称的信中并没有要求馆陶县必须交出个人来为流寇们昨夜和今早的损失谢罪，否则，这个该死的罪人将非程小九莫属。
“昨夜就该先问问张金称的目的再开战！”
“就是，本来还可以请人斡ท旋下。这回好了，咱们只剩下投降和等死两条路了！”
众衙役和帮闲素来以两ä位捕头马是瞻。见贾郭二人对程小九冷了脸，立刻๑七嘴八舌地上前凑热闹。
程小九刚刚ธ进入官场半个ฐ月，对其中ณ长于内斗ç的传统点都不了解。几曾会想到เ大敌当前时，众人居然不考虑如何杀贼，反而先互相推卸了起责任？听同僚们把矛头全都指向了自己，委屈得两眼差ๆ点冒出烟来。
他拿着祈求的目光看向林县令，希望对方能ม站出来替自己主持公道。林县令却不知道是因为被贼人的信吓昏了，还是根本没听见众人的话，居然眼皮都没有抬，味地朝着箭书愣。
看到เ县令大人懦弱如此，程小九胸口的剑伤愈疼痛。勉强压了压心头怒气，他先笑着对大伙拱了拱手，然后向率先朝自己难蒋弓手请教道：“照蒋头这么เ说，张金称现在劝咱们投降，还是瞧得起咱们喽？”
“那倒不是！他没那ว资格！”蒋烨知道自己的话被人抓住了语病，向两旁躲了躲，讪讪地回答。
“既然他没资格命令咱们投降，咱们又何必考虑箭书上的话？”程小九将嗓门提高了几分，继续反问。“咱们是官，他是贼。自古官贼便势不两立。如果降了他，即便侥幸不被他挖了心肝，今后还怎么有脸抬起头来做人！”
这句话他并非针对蒋弓手，而是努力提醒在座所有人，别忘记了自己是朝廷官吏。既然做了地方แ官吏，平素吃的用的都是从百姓头上收来的，事到临头就没资格逃避。否则，即便朝廷不追究，自己้的良心也受不起那份煎æ熬。
“话谁都会说！”蒋烨的目光不敢与程小九的眼睛相接，低下头嘟囔。“你有本事将他打跑了？打不过他，最后还不是牵连了别ี人块倒霉！”
“至少我们活着的时候像个ฐ男人！”程小九继续鼓动。“那贼素来残忍，咱们真的投降了，也未必逃得了死。不如血战到底，至少是死在阵前，而不是被人绑了当畜ไ生宰！”
少年人心无纤尘，说话的声音不高，却自有分凛然正气在。众官吏们听了，即便不服气，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道理来。看到เ程小九的目光向自己扫来，他们个ฐ个侧开头，不愿跟那ว双纯净的眼睛相对。内心深处却七上八下，始终提不起与张金称为敌的勇气。
“其实咱们继续打下去，未必定是死！”昨夜率先与张金称交手的事情也有董主ว簿的份儿，因此他不得不与程小九站在同位置。“馆陶县距离郡城不过百十里，元大人得到เ消息，肯定会派兵前来相救！”
“那也得咱们能坚持到元大人的兵赶到เ！”郭捕头翻了翻眼皮，冷笑着回应。
“就是，张贼如果倾力压上，四面强攻。咱们就千把人手，到底守那头才是？”贾捕头扫了不晓事的董主簿眼，冷冷地问。
他们两个捕头现在已经想得很明白，就目前情况而言，投降对大伙来说其实是个风险最小的选择。程小九带队抵抗，程小九杀了那ว么多“义แ军”将士，就让程小九来承担张金称的惩罚好了。张贼为人虽然凶残，却素有信誉。牺牲掉程小九后，大伙自然能保全性命。实在不成，大伙还可以加入义军。反正那边管得不严å，找机会大伙还能ม偷偷溜回老家。
“咱们县乡勇虽然不多，但可以跟大户们先借些家丁充数。昨夜要求入伍的百姓还有批，也可以安排到เ城墙上去。敌军没什么合适的器械，很难爬过其他三面高墙！”董主簿向后让了让，然后硬着头皮回答。
“借家丁？你当是借铜钱么เ？谁有那个面皮跟周家借东西，你董主簿有么เ？”贾捕头在衙门里边横行惯了，根本没把董主簿这个朝廷任命的官员当根葱，见对方แ直不肯附和自己，有些不悦地质问。
董主簿被他噎ດ得直喘粗气，肚子里也憋起了股火，用力拍了下桌案，厉声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馆陶城若是被攻破了，他周家的院墙再高，能多坚持得了几天？这个ฐ道理想必周公子比咱们更清楚，只要县尊大人开口去借，我保证他不会拒绝！”
“主簿大人什么时候能ม替县令大人做主了！”贾捕头冷笑着耸肩。
他们在底下唇枪舌剑，林县令居然依旧ງ装作什么都没听到เ般，不做任何阻拦。他的目光依旧盯在箭书上，仿佛自己多看两眼，便能ม从中ณ看出生存的机会来。
眼看着大伙就要炒成锅粥了，程小九忍无可忍，腾地下站起身来，冲着县令大人抱拳施礼。“三个时辰转瞬即过，是战是降，还请大人早做定夺！属下也好酌情安排，尽量保全弟兄们的活路！”
“大言不惭！”蒋弓手继续撇嘴。也跟着站起身，学着程小九的样子向林县令请求道，“请大人早做决断。我等愿听大人的安排！”
‘他要能做得了主ว，就不是林德恩了！’郭贾两位捕头心中轻蔑地冷笑。脸上却做出副恭恭敬敬模样，静听林县令的决策。
被众人再三催促了好几遍，馆陶县令终于从沉思中回了神。先小心翼翼地收好箭书，然后颤抖着声音向程小九询问道：“你是不是有把握守住馆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