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刚才外边打雷，您听见了么？”瞬间，程小九明白了娘亲落泪的原因，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就是那会儿，我第个冒着大风大雨帮他们家给运粮船盖漆布，他们感谢我，所以给了我十斗米的报酬。对了，不止是我个ฐ，隔壁家的王二毛也得了十斗ç。本来他们提出的赏格是五斗ç，但我们两ä个冲在最前边，所以得的最多！对了，还有两ä吊钱，两吊十足的肉好啊，您看，您过来看。”他从饭桌上跳起，三步两步跑到เ木塌旁，扒开破衣烂袜，露出肉好温暖的光泽。“这么大两吊，我借了车才推回来。从码头到咱家，很多人都看见了！”
那么大的雷声，那么亮的闪电，还有两半边天晴空万里，中间线乌云密布骇人景象，整个馆陶城中，有谁能无动于衷？程朱氏愣愣地看着儿子，想笑，有无法笑得出来。半晌，将米汤放在边，用手捂着嘴巴๒呜咽道：“你，你不怕闪电å劈到啊。你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
开皇十八年，大隋君臣忍无可忍，派遣高颖带三十万兵马东征，无奈军粮不济，惜败于坚城之ใ下。三十万将士埋骨荒野，归来尚不到三千。
大隋二代皇帝ຓ杨广杀兄夺嫡，得位不正。急于建立功业，以塞天下人之ใ口。所以登基之ใ后，君臣上下直谋划的便是如何讨伐高句丽，以完成先皇未竟之ใ业。为了避免重蹈上次粮草不能ม接济的覆辙，从大业元年起，先后征集了近三百万民壮，将杨坚当政时的运河扩展开来，南北同时开挖，誓把扬子江淮河黄河滹沱河桑干水等天下大河连接为体。耗时数年，终于凿成了条沟通中原南北的水上运输要道。
“我昨天高兴得几乎夜都没睡！”王二毛耷拉着脑แ袋，喃喃地抱怨。半个时辰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和程小九手中的四吊钱是笔大财。现在才明白，二人手中ณ这点儿本钱，也只能抱在怀里做做梦而已。真的拿出来做生意，却连最基本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要不我们推着车子去走街串巷？”程小九依旧ງ不甘心，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试探着问道。做个走街串巷๕的杂货郎，不需要租店铺，也不用去市署办官照。唯的门槛ນ是腿脚要利落，见到เ衙门里边的差役弓手帮闲经办，白书，推着车子跑便是，只要不被当场逮住，车上的货物就能保个平安。
王二毛被吓得缩脖子，连声拒绝，“得了吧，隔壁小蒜头他爷就干这个，夏天忙活完，还没我给人扛大包剩ທ得多。前两ä天被衙门里的贾捕头和郭捕头联手堵在裤裆巷๕里边，车货全都没收还不算，足足磕满了三百个响头，才没被抓到เ县衙门口站大枷！”
想想衙门口大枷四周黑漆漆的血迹，程小九唯有苦笑。这贼老天，真的连条出路都不肯给人留！又百无聊赖地转了半条街，他苦笑了几声，回头向王二毛说道：“那你先回吧。我去药铺把我娘的药抓了。个月前郎中给开的方，估计现在应该还能ม用！”
“我帮你拎药！”王二毛自告奋勇。虽然合伙做生意的梦想即将破灭，他却依旧ງ很珍惜程小九这个ฐ朋友。
程小九笑着点头，“也好，说不定我身上的钱不够。郎中ณ说，这副药肯定灵，就是非常贵！”
“还能贵到哪去！”王二毛顷刻间又找回几分自信，拍打着身上的褡裢叫嚣。里边的铜钱非常配合地响了几声，听起来说不出的悦耳。
陶馆城最好的药铺座落于市集的最深处，铺面不大，生意却非常兴隆。名账房先生坐在柜台后，算筹数得啪啪作响。几个衣衫光鲜的小伙计脚不沾地，将配好的药用干荷叶包了，包包摆在高大的柜台上。账房先生按主顾ุ先后顺序喊人付钱，拿药，左入右出，动作干脆利落，毫厘不错。
程小九四下看了看，规规矩矩地排在了队伍最尾。两腿刚刚站稳，猛然听见身后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没等他回头，有股王霸之ใ气已๐经直扑而至，窜过他的肩膀，将前排等待拿药的人“吹”得东倒西歪。罡风过后，名五短身材，留着褐色长须的汉子用力拍了拍药铺的柜台，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速速按着这个ฐ方แ子配幅跌打散！衙门的贾老爷急着用，片刻๑耽误不得！”
“唉吆！什么风把您蒋老爷给吹来了！这点小事儿，您派个徒弟来不成么เ？大热天的，快，来人，快给蒋老爷倒凉茶！”直不抬头拿正眼看人的账房先生猛然跳起，陪着笑脸打招呼。早有手脚麻利的伙计搬来胡凳，请蒋姓老爷在柜台旁้入座，然后流星般端出茶壶，茶盏，蒲扇，梨膏，伺候此人慢慢享用。
“甭整这个，俺心里急得冒烟。快，贾老爷被人打伤了，拿上好的药！”蒋姓老爷把推开伙计手中的蒲扇，大声嚷嚷。
“甭急，甭急，马上就好！”账房先生半弓着身子，低声许诺。
“，贼子，害得老子连午觉都没的睡！”姓蒋的又骂了句，伸手抓起茶壶，嘴对着嘴巴๒将壶凉茶灌进了肚子。喝完了茶，他又抓起块梨膏，向口中干净利落地甩，然后边嚼，边含含混混地问道：“最近有可疑的人来买药没有？治刀枪伤的？如果有，立刻扭送衙门，不得包庇！”
“哪能，哪能呢？”掌柜的继续赔笑，“咱们老周家的药铺，还能让贼人进来？您老尽管放心！若现陌生人，立刻给您送去！”
“嗯！”姓蒋的抬起眼皮，看了看药铺柜台正上方悬挂着的匾额，王霸之气稍缓。不用账房先生提醒，他也知道这是馆陶周家的买卖，自己้绝对碰不得。只是平素嚣张惯了，时忘了收敛而已。又品了两ä块梨膏，慢慢从胡凳上站起身体，向柜台内望了望，笑着问道：“配齐了没有，县尊大人可是吩咐过我，这药必须在你家配。别人家药铺的药材，衙门里边根本不相信！”
“就好，就好！多谢林县尊照顾！”账房先生笑呵呵地走入药铺，从里间拎了两个ฐ荷包出来，双手捧着交给姓蒋的。“碾成散的这包是外敷，另包是小店给贾老爷的补药，熬了趁热喝，多少血都能补回来。”
“这儿？”姓蒋的汉子咧嘴，露出满口的黄牙“县尊大人可没给我买补药钱！”
“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若不是几位老爷不顾风吹日晒地维持地方秩序，小店哪能ม安心做生意。些人参鹿茸而已，值不了几个钱，蒋老爷尽管拿去用。若是不够了，吩咐个人来趟，小店再给几位老爷配！”
“如此，多谢掌柜的仗义。”姓蒋的汉子抱了抱拳，风般远去。账房先生目送他走远，收起笑容，再度端坐于高高的柜台后，头也不抬，将算筹摆得啪啪作响，“下个，先来后到，排队，排队！别乱了这里的规矩！”
程小九搬到เ馆陶时间短，没见识过类似阵仗，直看得暗暗纳罕。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他压低声音，向身边的王二毛询问道：“刚才那ว是谁啊，怎么这么大的谱儿。连药铺账房都不敢得罪他？”
“衙门里的蒋老爷啊，连他你都不认识？！”王二毛皱起眉头，摆出幅笑人少见多怪的模样。“论辈分，他还是我家表舅呢。没出五服的近亲！”
“他是县衙里边的差役？”程小九不想探询王二毛与姓蒋的汉子到底是什么เ亲戚，径自问道。
“不是，但也差不多。他是郭捕头的弟子，咱们馆陶的第弓手！”王二毛回头望着蒋姓汉子远去的背影，满脸羡慕地说道。
“哦！”程小九点点头，低声回应。他对官府的事情大概有点印象，知道个县衙里最低级编制就是差役。而弓手仅仅是差役的帮手，平素根本没有薪俸可拿，完全靠在民间搜刮才能ม捞到生计之资。这种下贱无耻之徒，素า来是被读书人鄙夷的，因此表现得再嚣张，也引不起他半分羡慕。
王二毛等了好会儿，听不到程小九的奉承，猜到好朋友肯定又开始故作斯文，凑到เ对方耳边，低声道，“你别看不起我表舅，据我娘说，自从花钱走门路进了衙门当帮闲，我表舅每年的收入，就有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程小九眼前晃了晃，然后唯恐对方误解，又信誓旦旦ຆ地补充，“五十吊，还是往少了算。他上面的郭捕头，贾捕头，虽然每年的薪俸明面儿上只有三十斗ç米，家里边的人可是穿金戴银，每年光活猪，就能买上三十几口！”
“嗯！”程小九听得又是愣，眼前仿佛有无数道金光在缭绕。三十几猪，这还仅仅是个不入流的差役的吃穿用度。如果自己้将来能熬个ฐ出身？可阿爷在世时，官做得比差ๆ役高得多，也没见向家中搬那么เ多钱啊？莫非当时家里有很多钱，都藏在娘和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了？
昏昏沉沉想着家中旧ງ事，昏昏沉沉按照次序向前走。直到被人用手指敲了脑แ袋，他才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愕然抬头，看见向高高在上的药铺账房不知道何故突然有了心情，用手指点着自己稀里糊涂ิ递上去的药方质问道：“后生崽儿啊，你确定要抓这幅药？”
“啊，嗯，当然！”程小九被问得愣，快速扫了眼药方แ，然后给出了肯定答案。
“那你带够钱了么？”账房先生从头到เ脚又将程小九打量了好几遍，慢吞吞地放下药方，摆起算筹。
“带了，我肯定带够了！”程小九挺胸脯，大声回答。他知道这幅药价值不菲，所以出门时，足足带了三百个钱于褡裢里。王二毛的褡裢中，也裹了两ä百多个肉好。二人将手头上的肉好拼起来，咋也够幅汤药钱。
掌柜的又瞟了程小九和王二毛两个眼，慢吞吞地报价，“人参三钱，白术两钱，茯苓两钱，甘草钱，当归，川芎各三钱，熟地，白芍各两钱，黄芪三钱半，肉桂钱，鹿茸两钱，干枣三枚，人参鹿茸补血汤，三百五十文幅，共三幅，总计千零五十文整。先付钱后给药，不佘不欠！”
“多少？”程小九向后躲了躲，忍不住惊呼出声。
“千零五十文整，这位小公子，不信您自己看！”账房先生将算筹向程小九眼前推了推，拖着长声回应。
“可您老先前，您老先前还说，人参和鹿茸值不了几个ฐ钱的啊？”程小九不用看算筹，也知道账目上自己挑不出毛病来，只好陪起笑脸，试图跟账房先生讨价还价。
“那是，对于衙门里的贾老爷，这点小数目，当然不算几个钱。”账房先生歪头看着程小九，微微冷笑，“可人家那是什么身家？这满市的买卖，哪个ฐ不靠他老人家照顾着？！”
程小九被笑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犹豫了好会儿，才低声下气地商量道，“大叔，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您看，我先抓幅药，其他两幅改日再拿，成不？”
“幅药管什么用啊！”没等账房先生回答，其他排队等候拿药的人笑着回应。刚ธ才被蒋老爷的王霸之ใ气所憋，大伙肚子里都极其不痛快。难得碰到เ个不懂事的半大小子，所以争先恐后拿他泄。“后生崽儿啊，你没听说过么，幅药等于喝水啊。好好的吃什么人参鹿茸？哪如买些肉来煮ุ了吃正经，又便宜又合口！”
“三副就三副，跟谁买不起样！”王二毛陪着程小九被笑得火大，把扯下自己้肩头的褡裢，重重地扔到เ了柜台上。“这里边有二百五十文足色肉好，另外这个，小九，你告诉他有多少！”
不由分说，他又扯下程小九的装钱褡裢，并扔到เ柜台上。“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回家给你们去拿！不就是千零五十文么เ，别狗眼看人低！”
“二毛，二毛！”程小九赶紧ู拉住同伴，陪着笑脸四下点头，“大伙别介意，我这位兄弟脾气急。掌柜的，我的褡裢里有整整三百文，我朋友的褡裢โ里有二百五十文，您看能不能ม给打个折扣，先抓两ä副汤药出来！我们吃完了这两副，再来抓第三副！”
“这位公子倒是会算账！”账房先生不阴不阳地回应。按常理，如此贵的药，他的确可以给打个折扣，可今天就是气不顺ิ，看着怂人就想多踩几脚。“我们给你打折扣，谁给我们打折扣啊？这人参鹿茸和甘草都来自辽东，眼下烽火连天，商路早就断了，人参和鹿茸天个价儿！我今天已经是赔本儿做你的生意了，再打折，再打折这药铺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就得喝西北风去！”
“哪能呢，您这么大的药铺子！”程小九满脸堆笑，血色顺着额头直涌到เ胸脯上。他能感受到账房先生眼中ณ的轻蔑和身边闲人眼里的嘲弄，却强行命令自己忍让。“要不，我再加五十文，六百文，六百文您卖给我两副药行不？缺那五十文，我立刻让朋友回家去取？”
“没见过你这么能ม砍价的！”账房先生把将两个ฐ褡裢推开，冷笑着回应，“公子，小老儿不敢拿东主家的药材做人情，您不买就算了，别拿我逗闷子。”说罢，他将程小九甩在边，冲着柜台外大喊，“下个ฐ，方子先拿来我看，不佘不欠，准备好了钱再来！”
“没见过你们这样做买卖的！”王二毛忍无可忍，跳上前，指着账房先生的鼻子喝骂。“直娘贼狗眼看人低，你记着，风水轮流转，将来你千万不要有求到老子头上那ว天！”
程小九拉了把没拉住，索性不再拉，将两个褡裢抓起来背好，双拳轻握，就等着看对方แ如何反应。市集里不止这家药铺，在这里打上架，下家药铺也好跟对方继续商量折扣。若是言不吃了哑巴亏就走，今后肯定被各家药铺的伙计们勾结起来欺负。
那药铺的伙计也不是善茬，看到王二毛飙，立刻抓起药棰秤砣，争先恐后跑了出来。眼看着场恶斗ç在所难免，猛然间，有个清脆的声音自药铺深处传了出来，“老刘，大小姐问你在干什么，怎么เ前面闹腾个ฐ没完？这是药堂，你当是市口上的大酒楼ä么？”
话音刚落，账房先生和众伙计的气焰立刻๑小了下去。悻悻地瞪了程王两个ฐ少年眼，大声向柜台里边回应，“没事儿。刚ธ才是衙门的蒋老爷在闹腾。现在是有两位小哥没带够现钱就想拿药走，我们正在好言劝他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