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香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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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哲君是我在广州才遇见的。我们谈了几回,知道他已经译成一部ຖ《劳动问题๤》(3)给中国,还希望我做一点简短的序文。我是不善于作序,也不赞成作序的;况且对于劳动问题๤,一无所知,尤其没有开口的资格。我所能负责说出来的,不过是张君于中日຅两国的文字,俱极精通,译文定必十分可靠这一点罢了。

但我这回却很愿意写几句话在这一部译本之ใ前๩,只要我能够。我虽然不知道劳动问题,但译者在游学中ณ尚且为民众尽力的努力与诚意,我是觉得的。

但此后对于中国一部分人们的相貌,我也逐渐感到一种不满,就是他们每看见不常见的事件或华丽的女人,听到有些醉心的说话的时候,下吧总要慢慢挂下,将嘴张了开来。这实在不大雅观;仿佛精神上缺少着一样什么机件。据研究人体的学者们说,一头附着在上颚骨上,那一头附着在下颚๦骨上的“咬筋”力量是非常之大的。我们幼小时候想吃核桃,必须放在门缝里将它的壳夹碎。但在成人,只要牙齿好,那咬筋一收缩,便能咬碎一个核桃。有着这么เ大的力量的筋,有时竟不能ม收住一个并不沉重的自己的下吧,虽然正在看得出神的时候,倒也情有可原,但我总以为究竟不是十分体面的事。

日本的长谷川如是闲是善于做讽刺文字的。去年我见过他的一本随笔集,叫作《猫·狗·人》(5);其中有一篇就说到เ中国人的脸。大意是初ม见中国人,即令人感到较之日本人或西洋人,脸上总欠缺着一点什么เ。久ื而久之ใ,看惯了,便觉得这样已๐经尽够,并不缺少东西;倒是看得西洋人之ใ流的脸上,多余着一点什么。这多余着的东西,他就给它一个不大高妙的名目:兽性。中国人的脸上没有这个,是人,则加上多余的东西,即成了下列的算式:

连“杂感”也被“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时,

我于是只有“而已๐”而已!

三天之后,平安地出了香港了,不过因为ฦ攻击国粹,得罪了若干人。现在回想起来,像我们似的人,大危险是大概没有的。不过香港总是一个ฐ畏途。这用小事情便可以证明。即如今天的香港《循环日报》(5)上,有这样两条琐事:

k陈国被控窃去芜湖街一百五十七号地下布裤ไ一条,昨由史司判ศ笞十二藤云。

k昨晚夜深,石塘嘴有两西装ณ男子,…遇一英警上前执行搜身。该西装男子用英语对之。该英警不理会,且警以bbbຘ。于是双方缠上警署。…

第一条我们一目了然,知道中国人还在那ว里被抽藤条。

“司”当是“藩司”“臬司”(6๔)之ใ“司”是官名;史者,姓也,英国人的。港报上所谓“政府”“警司”之类,往往是指英国的而言,不看惯的很容易误解,不如上海称为“捕房”之分明。

第二条是“搜身”的纠葛,在香港屡见不鲜ຒ。但三个方แ围不知道是甚么。何以要避忌?恐怕不是好的事情。这bbຘb似乎是因为西装和英语而得的;英警嫌恶这两件:这是主人的言语和服装。颜之ใ推以为学鲜卑语,弹琵琶便可以生存的时代(7),早已过去了。

在香港时遇见一位某君,是受了高等教育的人。他自述曾因受屈,向英官申ã辩,英官无话可说了,但他还是输。那最末是得到严厉的训斥,道:“总之是你错的:因为ฦ我说你错!”

带着书籍的人也困难,因为ฦ一不小心,会被指为“危险文件”的。这“危险”的界ศ说,我不知其详。总之一有嫌疑,便麻烦了。人先关起来,书去译成英文,译好之后,这才审判ศ。而这“译成英文”的事先就可怕。我记得蒙古人“入主中夏”时,裁判就用翻译。一个和尚去告状追债,而债户商同通事,将他的状子改成自愿焚身了。官说道好;于是这和尚便被推入烈火中。

(8๖)我去讲演的时候也偶然提起元朝,听说颇为ฦ“x司”所不悦,他们是的确在研究中国的经史的。

但讲讲元朝,不但为ฦ“政府”的“x司”所不悦,且亦为有些“同胞”所不欢。我早知道不稳当,总要受些报应的。果然,我因为ฦ谨避“学者”(9),搬出中山大学之后,那边的《工ื商报》(10่)上登出来了,说是因为“清党”(11),已经逃走。后来,则在《循环日报》上,以讲为名,提起我的事,说我原是“《晨报副刊》特约撰述员”(12),现在则“到了汉口”(13)。我知道这种宣传有点危险,意在说我先是研究系的好友,现是共产党的同道,虽不至于“枪终路寝”(14๒),益处大概总不会有的,晦气点还可以因此被关起来。便写了一封信去更正:

“在六月十日十一日两天的《循环世界ศ》里,看见徐丹甫先生的一篇《北京文艺界之分门别户》。各人各有他的眼光,心思,手段。他耍他的,我不想来多嘴。但其中有关于我的三点,我自己比较的清楚些,可以请为更正,即:

“一,我从来没有做过《晨报副刊â》的‘特约撰述员’。

“二,陈大悲(1้5)被攻击后,我并未停止投稿。

“三,我现仍在广州,并没有‘到了汉口’。”

从发信之日຅到เ今天,算来恰恰一个ฐ月,不见登出来。“总之ใ你是这样的:因为我说你是这样”罢。幸而还有内地的《语丝》;否则“十二藤”“bbb”那ว里去诉苦!

我现在还有时记起那一位船上的广东朋友,虽然神经过敏,但怕未必是无病呻吟。他经验多。

若夫“香江”(案:盖香港之雅称)之ใ于国粹,则ท确是正在大振兴而特振兴。如六月二十五日《循环日报》“昨日下午督宪府茶会”条下,就说:

“(上略๓)赖济熙太史即席演说,略๓谓大学堂汉文专科异常重要,中国旧ງ道德与乎国粹所关,皆不容缓视,若不贯彻进行,深为可惜,(中ณ略)周寿臣爵士亦演说汉文之ใ宜见重于当世,及汉文科学之重要,关系国家与个人之ใ荣辱等语,后督宪以华语演说,略谓华人若不通汉文为第一可惜,若以华人而中英文皆通达,此后中ณ英感情必更融洽,故大学汉文一科,非常重要,未可以等闲视之云云。(下略)”我又记得还在报上见过一篇“金制ๆ军(1้6)”的关于国粹的演说,用的是广东话,看起来颇费力;又以为这“金制军”是前清遗老,遗老的议论是千篇一律的,便不去理会它了。现在看了辰江先生的通信,才知道这“金制军”原来就是“港督”金文泰,大英国人也。大惊失色,赶紧跳起来去翻旧报。

运气,在六月二十八日这张《循环日报》上寻到เ了。因为ฦ这是中ณ国国粹不可不振兴的铁证,也๣是将来“中国国学振兴史”的贵重史料,所以毫不删节,并请广东朋友校正误字(但末尾的四句集《文选》句,因为不能悬揣“金制ๆ军”究竟如何说法,所以不敢妄改),剪贴于下,加以略注,希《语丝》记者以国学前途为ฦ重,予以排印,至纫公谊(17๕):

k六月二十四号督辕茶会金制军演说词列位先生,提高学业,周爵绅,赖太史,今日已๐经发挥尽致,毋庸我详细再讲咯,我对于呢件事,觉得有三种不能不办嘅原因,而家想同列位谈谈,(第一)

系中国人要顾ุ全自己祖๢国学问呀,香港地方,华人居民,最占多数,香港大学学生,华人子弟,亦系至多,如果在呢间大学,徒然侧重外国科学文字,对于中ณ国历代相传嘅大道宏经,反转当作等闲,视为无足轻重嘅ม学业,岂唔系一件大憾ย事吗,所以为香港中ณ国居民打算,为大学中国学生打算,呢一科实在不能不办,(第二)系中国人应该整理国故呀,中国事物文章,原本有极可宝贵嘅价值,不过因为文字过于艰深,所以除哓书香家子弟,同埋天分极高嘅人以外,能够领略๓其中奥义嘅ม,实在很少,为呢个ฐ原故,近年中国学者,对于(整理国故)嘅声调已经越唱越高,香港地方,同中ณ国大陆相离,仅仅隔一衣带水,如果今日所提倡嘅ม中国学科,能ม够设立完全,将来集合一班大学问嘅人,将向来所有困难,一一加以整理,为ฦ后生学者,开条轻便嘅路途,岂唔系极安慰嘅ม事咩,所以为中国发扬国光计,呢一科更不能不办,(第三)就系令中国道德学问,普及世界呀,中ณ国通商以来,华人学习๤语言文字,成通材嘅,虽然项背相望,但系外国人精通汉学,同埋中ณ国人精通外国科学,能够用中国言语文字翻译介绍各国高深学术嘅ม,仍然系好少,呢的岂系因外国人,同中国外洋留แ学生,唔愿学华国文章,不过因中ณ国文字语言,未曾用科学方法整理完备,令到呢两ä班人,抱一类(可望而不可即)之叹,如果港大(华文学系)得到成立健全,就从前所有困难,都可以由呢处逐渐解免,个时中ณ外求学之士,一定多列门墙,争自濯磨,中外感情,自然更加浓浃,唔哙有乜野隔膜咯,所以为中国学问及世界打算,呢一科亦不能不办,列位先生,我记得十几年前有一班中国外洋留学生,因为想研精中ณ国学问,也๣曾出过一份(汉风杂志),个ฐ份杂志,书面题辞,有四句集文选句,十分动人嘅ม,我愿借嚟贡献过列位,而且望列ต位实行个四句题๤辞嘅意思,对于(香港大学文科,华文系)赞襄尽力,务底于成,个四句题辞话,(怀旧之ใ蓄念,发思古之幽情,光祖๢宗之玄灵,大汉之发天声,)

略注:

这里的括弧,间亦以代曲钩๗之用。爵绅盖有爵的绅士,不知其详。呢=这。而家=而今。嘅ม=的。系=是。

唔=无຀,不。哓=了。同埋=和。咩=呢。=呵。唔哙有乜野=不会有什么เ。嚟=来。过=给。话=说。

注毕不免又要发感慨了。《汉风杂志》(1้8๖)我没有拜读过;

但我记得一点旧事。前清光绪末年,我在日本东京留学,亲自看见的。那时的留学生中,很有一部分抱着革命的思想,而所谓革命者,其实是种族革命,要将土地从异族๣的手里取得,归还旧主人。除实行的之外,有些人是办报,有些人是钞ๆ旧书。所钞的大抵是中国所没有的禁书,所讲的大概是明末清初的情形,可以使青年猛省的。久之印成了一本书,因为ฦ是《湖北学生界ศ》(19)的特刊,所以名曰《汉声》,那封面上就题着四句古语: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ใ幽情,光祖宗之玄灵,振大汉之ใ天声!

这是明明白白,叫我们想想汉族繁荣时代,和现状比较一下,看是如何,——必须“光复旧ງ物”说得露骨些,就是“排满”;推而广之,就是“排外”不料二十年后,竟变成在香港大学保存国粹,而使“中外感情,自然更加浓浃”的标语了。我实在想不到这四句“集《文选》句”竟也๣会被外国人所引用。

这样的感慨,在现今的中国,发起来是可以发不完的。还不如讲点有趣的事做收梢,算是“余兴”从予先生在《一般》杂志(目录上说是独逸)上批评我的道:“作者的笔锋…并且颇多诙谐的意味,所以有许多小说,人家看了,只觉得发松可笑。换言之ใ,即因为此故,至少是使读者减却了不少对人生的认识。”(20)悲夫,这“只觉得”也!但我也๣确有这种的毛病,什么เ事都不能ม正正经经。便是感慨,也不肯一直发到底。只是我也自有我的苦衷。因为ฦ整年的发感慨,倘是假的,岂非无聊?倘真,则我早ຉ已๐感愤而死了,那里还有议论。我想,活着而想称“烈士”究竟是不容易的。

我以为有趣,想要介绍的也不过是一个ฐ广告。港报上颇็多特别的广告,而这一个最奇。我第一天看《循环日报》,便在第一版上看见的了,此后每天必见,(2๐1)我每见必要想一想,而直到เ今天终于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

香港城余蕙卖文

人和旅店余蕙屏联榜幅发售

香港对联香港七律

香港七绝青山七律

荻海对联荻海七绝

花地七绝花地七律

日本七绝圣经五绝

英皇七绝英太子诗

戏子七绝广昌对联

三金六十员

五金五十员

七金四十员

屏条加倍

人和旅店主人谨启

小店在香港上环海傍门牌一百一十八号

七月十一日,于广州东堤——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三日຅《语丝》周刊第一四四期。

(2)作者于一九二七年二月十八日຅赴香港讲演,二十日回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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