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找《随园诗话》，袁子才的话靠不住。”龚定庵将她记不起来的那ว首诗念了出来：“‘一寸干将割紫泥，专诸门巷日初西，如何轧轧鸣机手，割遍端州十里溪。’这是黄莘田的诗。”
“原来是黄莘田的诗。等我来看看。”
两年以后，也就是龚定庵初遇归佩珊的前一年，他续弦了，娶的是安庆何知府的孙女儿，闺名吉云，写得一手极好的簪花格。归佩珊说他们“国士无双，名姝绝世，仙侣刘樊数”虽是恭维的话，但确也当得起这样的恭维。
“早就想见吉云夫人了。”归佩珊问“不知几时得偿宿愿？”
第二天一早本来约定去看房子，不道另有奇缘，李增厚有个ฐ朋友，姓王，亦是秀才，他一直在扬州盐商家作清客，善于鉴别古玩，谈起此行，是受人之托，携一方汉朝的玉印，到上海ร去待价而沽。
龚定庵好古成癖，当即问道：“汉朝的玉印，要看质地、文字、印主而定。不知足下所携，是怎么样的一方玉印？”
“这方玉印是纯净无瑕的白玉。”王秀才说“汉王大都入土而又出土，虽谓之古色，其实斑驳不纯；这方玉印，流传人间，从未入土，所以颜色不变。”
“说得是，不过也要看了东西，才知道是否入过土。”
王秀才明白，龚定庵疑心是伪造的，所以这样说法；当即微微一笑“龚先生，”他说“看这方玉印，也要有些眼福；今天有缘，可惜东西不在身边，不过有个拓本在这里，龚先生精于赏鉴，倒不妨看看，有什么เ特异之处。”
说着，从“护书”的夹页中取出一纸印拓；龚定庵接过来一看，朱文“婕妾”四字，不由得大吃一惊。
“印在哪里？”龚定庵问。
“在我船上。”
“可容借观？”
虽是萍水相逢，但龚定庵不但文名已著，而且大多知道他的家世；上海ร道是有名的肥缺，上海道的“大少爷”当然是贵公子，看来是无意中ณ遇见一个好主ว顾了，所以王秀才欣然应命，亲自回船去取玉印。
“今天怕不能ม去看房子了。”龚定庵很兴奋地说“此印的来历，我略๓有所知，一直怀疑ທ，未见得一定属于赵飞燕，因为汉宫中的赵婕很多，飞燕的妹妹合德，不也是婕吗？还有昭帝的生母，姓赵，也封婕。不过，现在一看拓本，足以破惑，确是飞燕遗物。”
“你连原物都还未见，就能下此断ษ语！”李增厚不免怀疑“你何所据而云然？”
“就在这个字上！”
“”与赵在这里是相同的。龚定庵指出，汉朝扬雄所著、晋朝所注的十三卷《方แ言》，第十二卷中ณ有这个“”字，解释是：“，姊也”姊妹同封婕，赵飞燕是姊姊，用此“”字，巧ู合双关，这是第一个证据。
第二个证据更为明确，这“”字左面的篆法奇古，作飞鸟之ใ势，非“燕”而何？
细看果然，不能说他穿凿附会。谈到来历，龚定庵说，在明朝，此印最早是严嵩之子严世蕃所收藏；严嵩父子败后，流入有名的收藏家项子京手中；后来又归无锡华家，最后为李日华所得。
李日华是万历年间江浙的大名士，精于鉴别，号称“博物君子”他有两多，一是著作多，二是别ี号多。李增厚记得李日华的同乡后辈，嘉ล兴鲍昌熙所著的《金石屑》中，仿佛收得有李日华的一篇谈印的记载；到เ书架上捡出《金石屑》，在第三册中找到李竹懒的一篇短文，看头一句便惊喜过望，原来竹懒便是李日华的别ี号之一，而所记的正是赵飞燕的玉印。
“定庵，你听，”李增厚念道“‘汉宫赵飞燕婕时印，不知何年流落人间。嘉靖间曾藏严å氏，后归项墨林；又归锡山华氏。余爱慕十余载购得，藏于六砚斋，为一奇品，永为至宝，若愿以十五城，岂能易也？’”
秦昭王愿以十五城易赵国所得的和氏璧；在李日华看，这枚赵飞燕的玉印，价值连城。经此品评，越发坚定了龚定庵的必得之心，但毕竟要看过实物，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到เ得日中，方见王秀才重到李家，携来一个包裹，重重锦袱，真所谓世袭珍藏，最后出现的是一个手掌大的紫檀方盒，盒盖及盒身四周刻满了字，但龚定庵无暇细看，一伸手揭开盒盖，顿觉眼中一亮；那ว方凤纽玉印，约莫一寸见方แ，五六分高，通体洁白，只有纽旁有黍米大的一块红斑á，格外显得鲜ຒ艳夺目。
看玉、看纽、看印文，龚定庵把玩不释，脑แ中渐渐形成一个体轻如燕的纤影，神游在两千年前的未央宫中，昭阳殿里了。
“请问，”龚定庵定定神问“此印是足下的珍藏？”
“哪里，穷措大哪里有这样的福分，我是受人之托，为宝物觅一位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