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老乡见老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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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牛奶糖,塞进了小孩的手里:“来,小朋友,吃糖吧。”小孩接过了糖,却不往嘴里送,只是呆呆地看着张天杰。

那个成年人看了张天杰一眼,依旧是默然无声。张天杰微笑着说道:“老乡,你是哪里人啊?”

过了许久,那成年人的嘴唇才微微动了动,吐出了两个字:“湖南。”

“你是湖南人?”张天杰不由á得兴奋了起来,为ฦ什么呢?因为ฦ他自己就是湖南人。他家祖๢居湖南株洲,他出生在长沙,也在长沙长大,直到1949年他才离开长沙,跟随着国民党军队撤退到เ了台湾。那ว一年,他已经十四岁了,并且上了初中一年级。他清楚地记得,在19๗49年六月的一天,他的母亲突然到学校里把他叫了出来,然后带着他急匆匆地赶回家。到家一看,他那身为国民党军上校而且离家很久的父亲张国材突然回来了,正带着勤务兵在家里忙碌着。

“天杰,快去帮着妈妈收拾东西,咱们必须马上走。”父亲说道。

“为什么要走啊?”

“你连这都不知道?共军打过来了,马上就要到长沙了,你这国军的伢子落到他们手里还能有好吗?”父亲说道。

“可是,咱们到哪里去呀?”张天杰问道。

“先去广州,以后……以后再说吧。”

就这样,张天杰平生第一次离开了湖南,离开了他无຀比熟ງ悉的长沙,先到了广州,然后又乘๖船去了台湾。

现在,想不到在一大群大陆难民中ณ突然遇到了一个湖南老乡,这当然会让张天杰格外感到兴奋。要知道,逃港的难民基本上都是广东人,很难见到其他省份的人,现在见到เ了一个湖南人可真是不容易。

对于张天杰来说,让他兴奋的并不仅仅是遇到เ了湖南老乡๥,更重要的是,湖南是毛泽东的家乡,这更具有特殊的意义了。中国人历来讲究“造福桑梓”,一个人在外面如果做了大官或是成为了富豪,那就一定要回到老家给家乡做点贡献才行,比如建个ฐ桥修个路什么的。毛泽东身为湖南人,理应让湖南多得些益处才正常,然而现在连湖南人都饿得向外跑,这岂不是说明大陆已๐经糟糕透顶了吗?张天杰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这个湖南老乡好好讲讲湖南百姓的惨状,然后写一篇有份量的报道送到เ《香港时报》去。

于是,他高兴地一屁股坐在了湖南老乡๥的身边,改用湖南话对他说道:“老乡,我也是湖南人啊,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乡๥党啊。老乡๥,你家是湖南什么地方แ?”

那湖南人突然听到เ了乡音也是一愣,但是随即又变得沉默了起来,嘴里慢慢地又吐出了两个字:“湘阴。”

“哦,你是湘阴人啊,咱们两ä家可是离得不远,我是长沙人。老乡,你们那里现在是个什么เ样子啊?很惨吧?你有没有见到饿死人啊?”张天杰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但是他的这位湖南老乡๥却是意兴阑珊,低下头没精打采地说道:“没啥好说的。”然后就默然不语了。

张天杰又是掏香烟又是递汽水,好话说了不知多少,然而这个湖南人就是闭口不言,根本就不理睬张天杰的问。

张天杰心里不由á得着急起来,他心里琢磨了一下,咬了咬牙,决定用点骗术,于是他看看四周无຀人注意,便把身子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老乡๥,我今天不瞒你了,实话跟你说,我现在是台湾那边的人,这一次是专门来调查罪恶的。如果你肯帮我的忙,把咱们湖南家乡的现状跟我好好说一说,那我就可以帮你的忙,把你接走,让你留在香港这里。你看这怎么样?”

这几句话果然起到了效果,这个湖南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转过头直直地望着张天杰说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当然了,咱们都是同乡๥,我怎么会骗你?”张天杰一本正经地说道。

湖南人想了想,点点头说道:“那好,我就把我的事情跟你讲一讲。”

湖南人接过张天杰递来的一支香烟,开始娓娓๙道来。原来,他姓朱,名字叫朱兴文,今年其实才三十七岁,他原本是湘阴县的一个中学教员。1957年反右的时候,他因为ฦ曾经给领导提过意见,结果就被打成了右派,教员也当不成了,被押送到洞庭湖边一个叫做雨湖农场的地方劳动改造。

在劳改农场里,朱兴文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特别ี是这两年的灾荒,差点把他活活饿死。他是个ฐ有文化的人,知道外面的世界别有洞天,于是他的心里就生出了逃离大陆的想法。

今年春节前,朱兴文终于获得了释放,可以回家了。他回到家里之后,见到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得知他们这几年也受尽了磨难。特别是自己้的妻子,她本来也是个ฐ文化人,但是为ฦ了不让孩子饿死,她不得不委身于单位的食堂主ว任,任由他糟蹋蹂躏,以此换来一些干粮,维持着孩子的生命。

听了妻子含羞忍痛向自己讲述的这些事,朱兴文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一把抱住妻子说道:“亲爱的,咱们别ี在这里活受罪了,干脆ะ,咱们跑吧,跑到国外去,咱们大人是死是活无຀所谓了,可是孩子还小,不能让他一辈子在这里遭罪啊。”

于是,夫妻二人打定主意,要逃离大陆。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他们终于在半个月前带着孩子偷偷地离开了湘阴县,先是来到了长沙,然后又买了到广州ะ的火车票຀,一口气来到เ了广州。

到了广州之后,再向南走,无຀论是火车票还是汽车票຀,就都要凭借介绍信才能买到เ了。朱兴文夫妻当然没有介绍信,他们只能带着孩子,用两只脚走到香港去。这时,他们赶上了铺天盖地的难民潮,一家三口混在难民中ณ,随着大流走倒也不显眼。不过从广州到深圳的路上,关卡重重,有众多的军队警察民兵在拦截着难民们。

大部分难民都在这条路上被抓住了,朱兴文一家也在一天夜里遇到了危险。这天晚上,他们三口人和一群难民在一起乘着黑夜的掩护,偷偷地通过田à野小路逃向深圳方แ向。忽然,黑暗中出现了无数道手电å光,有人呐喊着命令他们停下,同时还有凄厉的枪声划ฐ破了夜空的宁静。难民们像受惊的羊群一样四散奔逃,朱兴文抱着孩子,拉着妻子拼命地向前๩跑,他们不知跑了有多久,反正那恐怖的手电光始终如影随形地紧ู跟着他们,枪声和呐喊声也一直伴随在他们身后。

朱兴文的妻子说道:“兴文,我跑不动了,你带着孩子逃命吧。”

朱兴文说:“不行,要死一起死,咱们三个说什么เ也不能ม分开。”说着,他把妻子的手臂拉得更紧了。

朱兴文的妻子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在朱兴文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朱兴文疼得一下子就放开了妻子。妻子倒在地上叫道:“兴文,你别管我了,快跑吧,说什么เ也๣要给孩子找条活路。我到เ了阴曹地府也๣要保佑你们父子两个ฐ。”

朱兴文的眼泪“哗”地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向妻子看了看,狠了狠心抱着孩子抬腿就跑。孩子哭喊着要妈妈,嗓子都哭哑了,但是妈妈的身影却从黑暗中ณ彻底消失了。

侥幸逃生的朱兴文带着孩子跟着一批难民逃到เ了罗湖,他们渡过了深圳河,终于来到เ了香港的土地上。但是,到เ了香港不久,他们就被英国的廓尔喀兵给抓住了,并且被集中ณ到了粉岭的难民营中ณ。

说完了自己的遭遇,朱兴文干枯的双眼又一次涌出了泪水,张天杰的眼圈也湿润了,他拿着笔记本,奋笔疾书,把朱兴文讲的事情飞快地记在了本子上。

这时,远处有人喊道:“好了,各位教友,时间到了,大家收拾一下东西,咱们要走了。”这是志愿者的领在招呼大家集合,他们要回去了。

张天杰把笔记本合上,微笑着对朱兴文说:“老乡,谢谢你呀,多谢你给我了这么素า材,我现在要回去了……”

朱兴文一把抓住了张天杰的手臂:“这位先生啊,我可是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答应过要帮我留下来的,现在你就带我走吧!”

张天杰当然没有办法带着他走,因此只好微笑着说道:“老乡,不要急嘛,等我去找人疏通一下嘛ใ,明天就来接你,好不好?”说着,他就要推开朱兴文的手起身而去。

朱兴文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放:“不,不,英国人下午就要把我们送回去的,求求你现在带我走吧,昨天几个ฐ在香港有亲戚的就是当场被领走的。”

张天杰说:“你不要急,我下午再过来好了。”

朱兴文摇着他手臂说道:“你是国民党那边的吧?那好,我再告诉你一件机密大事,这样你总可以帮我留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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