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若虹摆手道:“所谓男女之情,从相遇到相爱,从成婚到生子,从举案齐眉到白头终老……这么几千年来,写得还不够多么?你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哪一个不是这些惯常的套路,读得多了,崔莺莺与李莺莺,赵莺莺,有什么区别?是以,若是想写男ç女之情,先要事先想到‘何事会成为阻碍他们的因素า’?”
“经夫人这样一说,暗香颇็有所悟!”暗香细细数了起来:“若是以《西厢记》为例,阻止崔莺莺与张生二人在一起的,无非是门庭之见。其余的,想起那句‘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那就是年龄了,两个ฐ再相爱的人,若是年龄差距太过悬殊,不见容于世人,仍然是一大阻碍。还有,当年孟姜ä女哭长城,是因为丈夫被命去修长城,即使真心相爱,也抵不过忠孝两全。论及其他,还有疾病与生死,抑或者,丈夫爱上了不该爱的男ç人……不得不承认奇怪的性取向也是阻碍男女在一起的原因”她兴奋地转过头问席若虹:“夫人说我讲的对不对?”
喜雨的资质,想必她再回娘胎从来一遭,也是比不过的。她从未提笔写过诗词文章,从未研习过句式文法,更别ี提是在脑海中幻想出一个新的天地,挥毫在这片天地里创造自己้的世界了!
席若虹自然是更清楚。于是她只领自己้来书肆,教育她怎么做买卖。与人打交道,虽说难,却易入门;与文打交道,虽说易,却难精通。
“若是喜雨姑娘还在,她定会欢喜……”碧如抚摸着那条裙ำ摆,叹了口气。
“不如替她换上吧。”暗香提议。
她额间的布带已๐经取下了,额头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只好梳了些许刘海稍稍掩盖。裴岚迟点了点头,道:“这几日还劳烦你照顾ุ喜雨。”
“都是锦书姐姐和碧如在照顾着,我也就只能跑跑浣衣房。”暗香总是在磨墨的时候出现意外,虽说照顾喜雨不用再研磨墨汁了,不过碧如总是不放心她,只管打她去做一些简单的活计。
裴岚迟并不回答她,只是将手中的书稿,一页ษ一页投入那火盆中去。写满字迹的稿纸就这样被火舌吞噬,燃成一团黑色的灰烬。
写稿是那么辛劳的事情,烧毁它,却只需要这短短的一瞬。
她的身子一震,咬住白的嘴唇。碰巧ู碧如掀了帘子出来说:“暗香,我去替小姐沏碗热茶,她嘱咐人帮着磨墨,你也该去历练历练了。记得,顺着一个方向磨,活儿要细。”继而又转向裴岚迟:“裴公子也来了,奴婢这会子有事,就不和您说话啦!”说着,拎着茶壶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暗香朝这位裴公子躬身福了福,慢慢走进暖阁里去了。
“四个月之ใ后,是一年一度的制ๆ书出版大会。各地的书局都会派得力的活计前来放鹤州订购各种各样的书籍,不知今年,坊主准备拿去出版大会参展的书目是?”
席若虹心下已然明了。容宿雾是来探听她的口风。“仍旧与去年相仿。”她模棱两ä可地应答。
“我怎么听说,坊主ว准备出版志怪类的书籍,似乎要与抱鹤轩一争高下?”他一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边低眉留意暗香手上新长的茧。
暗香见容宿雾一直望着自己้,忍不住向后缩了一缩。尽管已不在抱鹤轩,她仍然是有些怕他。
容宿雾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仍然想起三月前暗香在自己面前曾经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双腿不住战栗的模样,心中ณ暗自嘀咕:“我并未看走眼,她仍旧与抱鹤轩的丫ฑ头毫无二致。”
原本听说席若虹将这位跟随裴岚迟而去的丫ฑ头视为己出,还教她习文之道。如今看来,席若虹与裴岚迟将宝压在这个姑娘身上,仍然是可笑之ใ至!
他甚至为探听此人的消เ息亲自来了这么一趟。若是这就是他以后要面对的敌手——他也不得不感叹《江湖奇侠传》中的明大侠,就要如此孤独一世了。
正在思虑之ใ间,他听见席若虹的笑声:“容轩主ว真是年轻人,酷爱说笑。老身精力有限,那ว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是碰也不想碰,一看见就头疼。这种题材,也只有抱鹤轩能ม做得大好前景来,若是放在老身手中,实在是糟蹋了。”
“既然如此,晚辈也叨扰这许久了,就此告辞。”他站起了身。
“老身腿脚๐粗笨,恕不远送。”席若虹扬了扬手。
“不必客气。”容宿雾慢慢地,露出编贝之齿笑了一笑。那笑容似幻梦迷境,有着看不清的深意。
暗香摒了长长的一口气,终于在他走了之ใ后吐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害怕这个人,尽管他表面上礼貌有嘉,暗香总觉得他的笑容背后藏着一把刀,稍不注意就要捅得人鲜血淋漓。出云的死,也必然与他有牵扯不尽的关联。
“夫人,他到เ底来做什么เ?”
“怕是听说你在研习写作,特意来打探消息的。”席若虹若有所思,方แ才容宿雾一定要坚持见岚儿,也想必是要乘๖此机会奚落一番。
“我觉得他总是阴阳怪气的。”碧如在旁边嘟了嘟嘴抱怨道。
“他的眼睛看得我心中凉。”暗香觉自己的手心居然汗涔涔的。虽说如此,她却觉得只要有容宿雾在场的时候,心就绷得紧ู紧的,脑子也不听使唤,血液ຂ无端往面上涌来,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这是怎么เ了?那天被裴岚迟拥入怀中ณ,也是这样的感觉。只是裴岚迟的怀抱那么温柔而舒适,她闭上眼睛只觉得呼吸都与他相溶在一起,心脏随着他的一齐跳动,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的手将她紧紧ู抱住,似乎松开手就会被黑暗吞噬。那个ฐ绝望的拥抱,让她有些心驰神往起来。
啊,她的脸孔上浮ด出红晕,怎么เ会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情?
“母亲?谁来了?”裴岚迟踏入前厅,看见桌上放着两ä杯茶。
“没有谁,我与暗香在这边说话。”席若虹道。
暗香抬起头,眼神与裴岚迟在空中对视,她忍不住别过头去,低声道:“我回房中ณ休息了。夫人,裴公子,晚安。”说完,头也不抬,急匆匆走了出去。
碧如跟上前,叫道:“小姐,小姐……慢点儿,天黑路滑,小心脚底。”她匆忙往裴岚迟的身边经过,小声嘀ถ咕了一句:“小姐的脸为什么那么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