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离聚精会神在旁看着。小七这样子明显是在权衡利弊,她自生下来极少受人呵斥ม,更甭提打骂了,她会怎样?快一周岁的孩子,胆子还小罢。
谢四爷是个ฐ沉得住气的人,他淡淡看着眼前的小女儿,一言不发。谢流年大眼睛转来转去,突然冲谢四爷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天朝最不缺的就是言官,这厢苦主ว一闹事,那ว厢雪片般的弹劾奏折已飞进内阁,“勋贵纵恣,为害社稷百姓”“养出徐朗这样败类,魏国公府岂宜再奉朝请!”
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言官们跟打了鸡血儿似的来劲,弹劾后族,不畏权贵,清史留名!要说言官们真是力量大,最后皇帝ຓ下旨:魏国公府夺爵,徐士恒养子不教,难辞其咎,着闭门思过一年。
“哎哟,到底是亲兄妹,看咱们棠哥儿,多向着妹妹呀。”三太太拿帕子掩着嘴笑,尖声说道。她声音本就不动听,这一尖声说话,更是听的人难受,谢流年脑袋直往何离怀中ณ钻。
谢老太太命何离“带小七回罢”,命谢棠年“去温书”,待只剩下三太太一人时,板着脸吩咐道:“往后,你要么把指甲剪了,要么离小孩子远远的。”三太太忍气应下,灰溜溜走了。
袁姨娘容貌既ຂ美,性子也伶俐,否则也不会被谢老太太、谢四爷选中。她敢在花园勾引谢四爷,一则是求子心切,二则是算来算去,自己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被四太太罚一回罢了。
那有什么,四太太碍于四爷的颜面,并不敢罚的太重。吃点皮肉之苦,换回一个ฐ活泼可爱的孩子,换回东跨院一院子的欢声笑语,赶走日复一日的孤寂,是值得的。
谢老太太这老祖宗高兴,自然人人都高兴,一室和乐。
回到西跨院,何离抑制ๆ不住兴奋的心情,抱着谢流年连连亲吻,“女儿,我快透不过气了,我要快活死了!”从前看棠哥儿都是偷偷摸摸的,哪像今儿,光明正大看了一个ฐ时辰。
“莫怕。”谢四爷和何离相处已久,心意相通,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父亲已经答应过,小七交给你抚养。”谢府的当家人是谢老太爷,他最大,说话最管用。
“玉郎求过老太爷了?”何离素来聪敏,闻言已猜了个大概,柔声道谢,“玉郎待我真好。”老太爷如何会无缘无故答应让自己养小七,那自然是玉郎求过情。
从前,健健康康的时候,听一位护士提到过食道癌病人治疗是如何如何的惨,谢流年笑着说“换了是我,干脆不治了。”死了拉倒。
那位护士微笑,“健康人都这么说,可真到了得病的时候,再穷,再苦,治疗再难受,没人会说放弃。”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孩子暂时保住了,大人也无事。”卓大夫起身告辞,“往后好生保养,切爀多思多虑。”有多少人想怀孩子怀不上,眼前这年轻女子却是怀上了不知珍惜。唉,年轻人,不知轻重。
第二天清早,谢老太太、谢四爷等人都知道昨晚请大夫了。“素日我看她倒还细心。”谢老太太板起脸,“却不知她照看孩子这般轻疏。”孩子半夜闹肚子,是吃坏了什么?
至于大夫昨夜还为三房的姨娘诊过脉开过方แ子,谢老太太可是漠不关心,连问也没问一声。她只关心自己亲孙子、亲孙女。
谢老太太把何离叫过来训斥了一顿。
何离只有低头认错,一句话不敢辩白。
谢老太太瞪了何离两眼,只得命她“退下”。也没旁的法子,小七至今还是不肯离开生母,否则便要大哭大闹。
何离低眉顺ิ眼出了萱晖堂,又被四太太叫去骂了两句。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会好好照看,笨死了。
挨完骂,何离回了西跨院。
谢四爷倚在炕上翻着本书,谢流年坐在一旁้玩耍:两个木头盒子摆在她面前,还有十几个小小的布老虎。谢流年把布老虎从一个ฐ盒子搬到另一个盒子,再搬回来,再搬回来,兴高采烈,乐此不疲。
何离自知理亏,满脸陪笑过来,柔声叫道“玉郎!”谢四爷低头,不理会她。
“我已经挨了两ä顿骂。”何离可怜巴巴的样子,“四爷也骂我一顿出出气罢。”
什么情况?谢流年一只手抓着只布老虎,冲谢四爷扔了过去。我妈妈跟你说话呢,摆什么谱啊。
力气太小,没扔到谢四爷身上。谢流年再接再厉,继续扔。十几只布老虎扔完,也没发挥作用。
谢流年气咻咻坐了一会儿,颤巍巍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向谢四爷。“一步,两步,三步……”谢四爷和何离一个低头,一个ฐ站在炕边伸出两只手护着,其实心里都在暗暗数数。谢流年一共走了七步。
我会走路了!谢流年真想仰天大笑,我会走路了!
还没得意完,她已๐经站不稳,倒向炕沿。谢四爷眼疾手快扔下书,捉住她,抱在怀里。
谢流年坐在他怀里,认真讲着道理。板着一张小脸,跟谢四爷训她的时候脸色一模一样。嘴里叽哩咕噜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时而指指何离,时而指指谢四爷,也不知她在指责什么。
“本来说饿一顿便好。”谢四爷慢吞吞说道“如今看来,还是饿上两顿ู罢。”明知这个小女儿古灵精怪,什么都能听懂;明知道这个小女儿很在意“食”事。
饿两顿?谢流年泪眼迷蒙冲何离伸出小胳膊,何离把她抱了过来,又亲又哄。“乖๔啊,你积了食,饿两ä顿便好了。乖,不哭。”
看看爹是什么样,娘是什么เ样。谢流年把小脑袋偎依在何离胸前,轻轻叹了口气。要是她会说话,准会幽幽来上一句:世上只有妈妈好。
中午,饿着肚子的谢流年在何离怀中沉沉睡着了。睡梦中ณ,谢流年不再是不满一岁的婴儿,她长大了,吃了一个肘子,一只鸡,一只北京烤鸭,还有一大桌子美味佳肴。
肘子真好吃啊,谢流年在睡梦中流了口水。
小床旁้边,她爹在责备她娘,“为了帮人,咒我闺女闹肚子!还落的自己挨了两通骂!”笨阿离,笨死了。
“两条人命呢。”她娘温温柔柔的笑,温温柔柔的辩白。
她爹叹了一口气,把她娘抱在怀里。
谢流年很记仇,直到两天后她见了谢四爷还是板着小脸不肯笑。谢四爷也不多理会她,自顾自闲闲倚在炕上,念一段《世说》,再讲解一遍。
谢流年爬到เ他身边,枕在他胳膊上,听的很专注。
“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ງ读离骚,便可称名士。”谢四爷念到这儿,谢流年咯咯笑了起来,眼前不就有一位这样的“名士”?
过了一个ฐ月的光景,陆姨娘完全将养好了,特地来西跨院道谢,“若不是姐姐,我和肚子里的孩儿怕是已经……”陆姨娘说到这儿,有些哽咽。她本来年纪不大,性子又娇็,可以说是从没吃过苦的人。
何离微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我家七小姐恰巧那夜闹肚子,都要请大夫而已๐。你切莫多想。”隔了房的姨娘,也不想陆姨ถ娘记什么情。在这深宅大院里讨生活,不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陆姨娘滴下眼泪,“姐姐真是施恩不图报的好人!”七小姐瞧了大夫也不过是积食,哪用半夜兴师动众请大夫去,何姨娘素日也不是张狂之人。
何离谦虚几句,陆姨娘千恩万谢去了。
此后,陆姨娘常常上何离这儿来坐坐,说说话。她年纪不大,见识不多,眼界狭窄,常常一开口就是抱怨、诉苦。渐渐的何离烦不胜烦,在这世上活着谁不苦,谁有功夫天天听你诉苦?
谢流年在炕上玩耍,时不时同情看一眼何离:就算是真朋友也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诉苦,更何况只不过是泛泛之交。
在那遥远的前世,有位女作家说过:对朋友诉苦,请爀超过十分钟。
一开始是陆姨娘常过来,后来袁姨娘也常常闻风而至。袁昭容貌美丽,谈吐风趣,常惹得谢流年侧目。
何离久ื在谢家为奴为婢,养成一幅小心谨慎的习性。“不是我小气。”她对着陆姨ถ娘笑的很温和,“实在是你这身子贵重,故此,不敢招待你吃喝。不瞒你说,这孕妇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เ,我是一概不知。”
陆姨娘难免有些疑惑,这生过两回孩子的人,怎会?
袁姨娘在一旁抿嘴笑笑,“你不知道罢,我们阿离可金贵着呢。她怀孩子那ว时,可是老太太专程派了嬷嬷来照ั看的。”
何离可以,你陆姨ถ娘,咳咳,你可不成了。
果然陆姨ถ娘变了脸色。何离面色淡淡的,“阿昭不也一样?那ว年咱们一起怀上,老太太一般无二遣了嬷嬷,咱们原是一样的人。”老太太还不是看在四爷份上,你怀孕的时候一般也有。
袁昭拍案而起,柳眉倒竖,“你还敢提当年之事?”同样是怀了孕,一个ฐ太太平平生下儿子,一个凄凄惨惨落了胎!
何离从容镇定看着袁昭,并不说话。袁昭怒到เ一半,忽然掉下眼泪,掩面而去。
陆姨娘讪讪的,也告辞了。
陆姨娘回到เ三房,三太太和颜悦色问了几句话,“快去歇着,孩子要紧。”那晚她骂退小丫ฑ头,心头烦燥,一夜翻来覆去半睡半醒。清早ຉ起来知道了前前后后,心里也有些后怕:这不比任上,谢府世仆甚多,若是有风声传至公婆丈夫耳中,却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