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意已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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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着,在接下来的四五天里,盛京将军府的一干官员,一方面等候着朝廷以及津塘方面解运过来的赈灾银粮,一方面数次派遣外事官员与小日本交涉,力图能够抢在赈灾物资到来之前,把设在金州倭寇占领区内的粥场建立起来。

正所谓“国殇民辱”,在这段时间里,赵千栋唯一的感觉就是耻辱,在前世的时候,他对近代史上的一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即便是偶尔有所涉猎,也只能感觉到一种愤怒,并不是十分严重的愤怒,毕竟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这段历史太过遥远了,同时呢,他那时候需要关注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说多赚钱๥,赚黑钱,以此过上更舒服更痛快的日຅子。可实现如今,当他真正处身在这个大环境里的时候,他才明白国殇民辱这个ฐ词的意境究竟有多深,它就像是一把崩了刃的钝刀,时刻๑不停的在心尖上锉割,它带来的不是疼的感觉,而是抽搐的感觉,这种抽搐让人恨不得把整个身子蜷缩起来,而后再猛地伸展开,同时放声嘶喊

这次去未来的老丈人门下拜会,赵千栋一没骑马二没乘轿,他是步行来的,按老爷子的说法,这是为了迎合冯老爷子的喜好——那个“老浙江”的事事儿比较多,礼节上的讲究也比较多,天知道什么事会招惹到他的忌讳,所以呢,这步行过去最为妥当,而且去了之后,最好是少言慎行,免得招人笑话。

“少爷,咱们到了。”沿着直行的大街迷迷瞪瞪的走了半晌,紧跟在身后的赵四上前搭话。

赵千栋心头一跳,扭头朝正堂内看了一眼,这才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堂内的争论已经停了,一大群二三品以上的大员们,已经簇拥着依克唐阿、聂士成两ä人走出门来,就在他扭头的时候,一位部堂大人、盛京将军,一位军门大人、直隶提督已经走到เ了门前的台阶上,而他所站的位置呢,正好处在这两位封疆大吏的右前๩方,距离不到四五步远。

“下官拜见部ຖ堂大人,军门大人。”几乎是下意识的,赵千栋双手一拱,脑แ袋一低,给两位封疆大吏行了一个简单的见面礼ึ。殊不知他这一手,倒把站在后面的马正良吓了一跳,要知道官场是讲究礼法的,赵千栋作为一个五品以下的小官,他见了当朝一品的大员,那ว是得行大礼的,而他现在整出来的这一手如果赶上脾ຆ气好的上司,那就是一顿ู训斥,赶上脾气不好的,那就得领杖责。

就这么忙碌了三天,到เ第四天头上,盛京将军下辖五府、四厅、六州ะ、四大海防衙门、四大协领衙门、四大协助副都统衙门的主要官员也๣都赶到了奉天,偌大一个奉天城顷刻间变得喧闹起来——原盛京将军裕禄调走的仓促,在政务上,他甚至连最基本的安排都没来得及做,而依克唐阿的赴任同样也迅疾的可以,故此,盛京治下的官员都没来得及着手打点。现如今,这些入奉天议事的州ะ、府官员们可谓是人心忐忑,谁都不知道新上任的部堂大人在上任伊始会做出什么样的吏制ๆ变动,而这些呢,又恰恰关乎到了这些官员们的仕途前程。

连续几天,前来赵府拜会的各府州官员也着实不少,那些消息灵透的人都知道,依克唐阿的亲信部将里,唯有赵晋先一人的居府落于奉天,所以,要想抢先一步探听消息,抑或是周旋打点,就只能从这位赵总兵的身上下手。也正因为ฦ如此,这几天给两位长兄披麻戴孝的赵千栋,也没少了方方แ面面的应酬,至少盛京治下的各州府要员,有百分之ใ四五十跟他照ั过面了,对他来说,这似乎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资本。

“小弟汗颜,”明白了对方的目的,赵千栋也๣不着急,他低垂着眼睑,讪笑道,“自从在凤凰城负伤以来,这些时日຅小弟就在府中闭门养伤,至于京城的事,呵呵,小弟官职卑微,既ຂ不敢妄加臆测,也不好多做探查。”

“呵呵,看得出来,四哥为ฦ人谨慎,”晴笮闻言一笑,她拿着手中那块上等苏绣的绢帕,虚掩着小嘴๨笑道,“不过今天这在场的,只有咱们兄妹三人,四哥的这份谨慎,岂不是说你对我与三哥还留แ着一份小心了?”

郎邺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同时呢,也๣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不愿意背着一个固山贝子的身份在奉天混吃等死,他要往上爬,要某个出人头地的差事,故此,对一些朝堂上正当红的人以及一些前途光明的人,他得想尽千方百计的去拉拢,以便将来用着的时候,对方แ能给他出上一把子力气。

“颖๢才兄不必多礼ึ,”就在赵千栋那屈下去的膝盖还没有着地的时候,郎邺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ฑ膊肘,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同时笑道,“大家彼此都是熟人了,不必讲那ว么เ多的虚礼ึ。”

一方面是因为ฦ承受着来自举国上下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推脱罪责,免得将来被后人唾骂,后党一方趁势作出决议。月前๩,紫禁城内颁แ下旨意,罢黜李鸿章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等职务,投闲置散,同时,对东三省力主ว抗战的诸多臣僚厚加恩赏,以此笼络人心。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赵晋先才被重新า提拔重用,加了二品顶戴,奉旨ຈ出任兴京镇总兵。

就在廖昌茹准备离开京城的时候,刚刚迁任盛京将军的依克唐阿又向朝廷上疏ຕ,要求在东北“练兵队、筑炮台、造铁路、制枪炮、开矿产、治团练”,或许是后党为了进一步拉拢这位封疆ຆ大吏,他所提出的六项事宜系数获准,这样一来,依克唐阿就成了奉天名至实归的土皇帝,军政要务都由他一个人满把抓了。

“三少爷清醒了?”赵四的脸上露出喜色,他倒翻了双手,将手背在粗布大褂的下摆上蹭了蹭,追问道。

“清醒多了,”小丫ฑ鬟笑道,“今儿早上他还去给老夫人、大奶奶、二奶奶请了安,这么些日຅子了,我还第一次瞅见老夫人露出笑模样。”

“王先生意下如何?”骑在马上,赵千栋想了想,又扭头去询问依靠在小车上看书的王庆逸。

“千余流民尔,何足道哉,大人自可遣一哨人马前๩往驱之,散则在不足虑。”王庆逸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王大才的建议很简单,派一队认过去把流民赶散了就成了,流民作乱,往往靠的就是人多势众,因此,抢在他们聚众闹事之ใ前๩先把他们给驱散了,那自然也๣就没有什么เ值得担心的了。这个建议说起来很简单,如果用起来估计也很有效,可是听着却不是那么เ回事。一来,他有着很深的前世经历,心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身贵贱之分,二来呢,他的心思细腻,别人的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他或多或少的总能ม听出一点来。这个王庆逸,他说的这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呢,那字里行间明明就透着一股子嘲讽,赵千栋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真的派出一哨兵马将那些流民驱散,那么岳丈口中所说的这位大才,将来绝不可能再为自己所用。

“王先生之意端是妙计,”想明白这些,赵千栋淡然一笑,他轻轻摆弄着手中的马鞭,不急不缓的说道,“不过千栋之恶毒尚不及此,故此,先生之ใ计不妨留แ为己้用。”

一句话说完,赵千栋牵辔回马,径直回到了马队里。

“田营办,”扫了一眼绵长的车队,赵千栋沉声说道。

“标下在。”田à琪催马上前๩,拱手道。

“本官着你提领营务,率各哨各棚兵勇聚队设防,以备不测,”赵千栋沉声说道,“令着各哨伙勇携役夫扎营升灶,多备粥米,以资饥民。”

“大人不可,”田琪吓了一跳,他犹豫了一下,咬牙进言道,“朝廷赈粮为将军府统一调配,我等所得赈粮不过四万石,为ฦ金州五社之ใ下开设粥场救民所用。四万石赈粮,二十处粥场,十数万灾民,即便日俭节用,也๣不过可供半月之用。而此地为复州地界,徙流灾民当归复州府衙应对,大人若在此地开粥放赈,则饥民必尾随我等同下金州ะ,如此一来,百二十里之地,景从饥民何止万数,万人之口已๐可耗去赈粮无数,届时,倘若金州ะ粥场断粮,引民变,大人必将因此获罪。标下官卑言轻,本不该逾礼多言,但标下追随军门大人多年,屡受厚恩,实不忍大人因次获罪,故冒死进言,望大人三思。”

田à琪这番话绝对是出自好心,他说的也很在理。朝廷下拨给盛京的赈灾钱粮原本就不多,而实际分配到赵千栋手中ณ的则更是少之又少,四万石的粮食,要养活金州境内十余万灾民,至少要让他们吃二十天,二十天之后,下一批赈灾粮才能送过来,而这根本就不够用。按照大清律,灾民是不能ม随便迁徙的,而这一条律令,过去就被大量的赈灾官员借用,他们的惯例是,只要出了自己的辖境,那ว这部分灾民就不归自己้管了,他们流到เ哪儿,哪的地方แ官就算倒霉。再者,赈粮下以后,负责赈灾的官吏会在开设粥场的事情上使劲拖延,拖延的时间越长,饿死的灾民自然也就越多,活下来分吃赈粮的人自然也就越少,故此,虽然每次赈灾朝廷下的钱粮都不多,但赈灾仍旧是个肥差,主持赈灾的官员即便是不贪墨赈灾粮款,也๣能赚个满盆满钵。可现如今呢,赵千栋要在这地方就开始管着流民吃饭,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必然会很麻烦,就像田琪所说的,饥肠辘辘的流民在这个ฐ地方喝上了一口粥,那ว么他们就等于是吃到เ了甜头,下一步他们就会跟着压粮队往回走,这一路走下去,跟在队伍后面等粥喝的流民何止上万啊,对于赵千栋来说,这又是多大的一个ฐ负担?

田琪的话一说出口,赵千栋就明白了,他知道这是一件麻烦事,不过对于自己刚ธ才做出的决定,他并不后悔。欲行大事,就得有冒险的精神,他要想在这个乱世里混出一个ฐ门道来,先就要做出一两ä件有轰动效应的事来,最重要的是,眼下这个麻烦事里,同样也酝酿着一种机遇,这个机遇叫做民心,大道之行在于心,大政之ใ行在于民,他赵千栋能不能迅在金州站住脚,能ม不能ม顺利在这个兵家必争之ใ地展起自己้的势力,先要拿到手的一件东西就是民心,为此,他愿意冒这个险。

“田营办,”赵千栋端坐马上,面色沉静如水,“你的顾虑千栋能够理会,不过千栋既然蒙将军大人信赖,得授这金州ะ同知一职,自当殚思竭虑,躬身为民。近饥民余千,流徙百里,所图着无຀非果腹罢了,千栋身为金州父母,怎么忍心将彼等视若草芥,任其伏尸与道而无຀所作为?”

“可是,大人”田琪有点急,他说道。

“不必再说了,”摆摆手,打断手下部将的话头,赵千栋拨转战马,沉声说道,“我意已决。田营办可着书记将此事记下,将来倘若朝廷有所怪罪,千栋一人当之,万事皆与他人无຀干。”

一番话说完,他也不等部将再多嘴,就那ว么เ一甩马鞭,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孤身一人直奔流民所在的方向去了。

“大人,大人”田琪在后面招呼两ä声,也๣不见赵千栋回头,无奈之下,只得对王庆逸说道,“王先生,大人年轻气盛、行事鲁๥莽,你身为ฦ府衙幕僚,何不劝之?”

“王大才”对田à琪的责问置若罔闻,他目视着赵千栋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噫!赵杀头焉能ม有子若此?焉能ม有子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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