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假山上有小楼，狐居之五十馀年矣。人不上，狐亦不下，但时见窗扉无风自启闭耳。楼之北曰绿意轩，老树阴森，是夏日纳凉处。戊ຘ辰七月，忽夜中闻琴声棋声。奴子奔告姚安公。公知狐所为，了不介意，但顾奴子曰：“固胜于汝辈饮博。”次日，告昀曰：“海客无心，则白鸥可狎。相安已๐久，惟宜以不闻不见处之。”至今亦绝无他异。
先姚安公性严峻，门无杂宾。一日，与一褴褛人对语，呼余兄弟与为礼ึ，曰：“此宋曼珠曾孙，不相闻久敌，今乃见之。明季兵乱ກ，汝曾祖年十一，流离戈马间，赖宋曼珠得存也。”乃ี为委曲谋生计。因戒余兄弟曰：“义แ所当报，不必谈因果。然因果实亦不爽。昔某公受人再生恩，富贵后，视其子孙零替，漠如陌路。后病困，方服药，恍惚见其人手授二札，皆未封。视之，则当年乞救书也。覆杯于地曰：‘吾死晚矣！’是夕卒。”
平定王孝廉执信，尝随父宦榆林。夜宿野寺经阁下，闻阁上有人絮语，似是论诗。窍讶此间少文士，那得有此。因谛听之，终不甚了了。后语声渐出阁廓下，乃稍分明。其一曰：“唐彦谦诗格不高，然‘禾麻地废生边气，草木春寒起战声’，故是佳句。”其一曰：“仆尝有句云：‘阴碛日光连雪白，风天沙气入云黄。’非亲至关外，不睹此景。”其一又曰：“仆亦有一联云：‘山沉边气无情碧，河带寒声亘古秋。’自谓颇肖边城日暮之状。”相与吟赏者久之。寺钟忽动，乃ี寂无声。天晓起视，则扃钥尘封。“山沉边气”一联，后于任总镇遗稿见之。总镇名举ะ，出师金川时，百战阵殁者也。“阴碛”一联，终不知为谁语。即其精灵长在，得与任公同游，亦决非常鬼矣。
卧虎山人降乩于田白岩家，众焚香拜祷。一狂生独倚几斜ฒ坐，曰：“江湖游士，练熟手法为ฦ戏耳。岂有神仙日日听人呼唤？”乩即书下坛诗曰：“鸟□惊秋不住啼，章台回柳萋萋。花开有约肠空断，云散无踪梦亦迷。小立偷弹金屈戍，半酣笑劝玉东西。琵琶还似当年否？为ฦ问浔阳估客妻。”狂生大骇，不觉屈膝。盖其数日前密寄旧ງ妓之作，未经存稿者也。仙又判ศ曰：“此笺幸未达，达则ท又作步非烟矣。此妇既已从良，即是窥人闺阁。香山居士偶作寓言，君乃ี见诸实事耶？大凡风流佳放，多是地狱根苗。昨见冥官录籍，故吾得记之。业海洪波，回头是岸。山人饶舌，实具苦心，先生勿讶多言也。”狂生鹄立案旁，殆无人色。后岁馀，即下世。余所见扶乩者，惟此仙不谈休咎，而好规人过。殆灵鬼之耿介者耶！先姚安公素恶淫祀，惟遇此仙必长揖曰：“如此方严，即鬼亦当敬。”
姚â安公未第时，遇扶乩者，问有无功名。判曰：“前程万里。”又问登第当在何年。判曰：“登第却须候一万年。”意谓或当由别ี途进身。及癸巳๑万寿恩科登第，方悟万年之说。后官云南姚安府知府，乞养归，遂未再出。并前程万里之ใ说亦验。大抵幻术多手法捷巧。惟扶乩一事，则确有所凭附，然皆灵鬼之能文者耳。所称某神某仙，大属假托；即自称某代某人者，叩以本集中诗文，亦多云年远忘记，不能答也。其扶乩之人，遇能ม书者则书工，遇能诗者即诗工，遇全不能诗能书者，则ท虽成篇而迟钝。余稍能诗而不能书，从兄坦居能书而不能ม诗。余扶乩，则诗敏捷，而书潦草。坦居扶乩，则ท书清整而诗浅率。余与坦居实皆未容心，盖亦借人之精神始能运动，所谓鬼不自灵，待人而灵也。蓍龟本枯草朽甲，而能知吉凶，亦待人而灵耳。
先外祖居卫河东岸，有楼临ภ水傍，曰“度帆”。其楼向西，而楼之下层门乃向东，别为院落，与楼ä不相通。先有仆人史锦捷之妇缢于是院，故久无人居，亦无扃钥。有僮婢不知是事，夜半幽会于斯。闻门外□□似人行，惧为所见，伏不敢动。窃于门隙窥之ใ，乃ี一缢鬼步阶上，对月微叹。二人股栗，僵于门内，不敢出。门为二人所据，鬼亦不敢入，相持良久ื。有犬见鬼而吠，群犬闻声亦聚吠。以为有盗，竟明烛持械以往。鬼隐，而僮仆之奸败。婢愧不自容，迨夕，亦往是院缢。觉而救苏，又潜往者再。还其父母乃已。因悟鬼非不敢入室也，将以败二人之奸，使愧缢以求代也。先外祖母曰：“此妇生而阴狡，死尚尔哉，其沉沦也固宜。”先太夫人曰：“此婢不作此事，鬼亦何自而乘？其罪未可委之鬼。”
辛彤甫先生官宜阳知县时，有老叟投牒曰：“昨宿东城门外，见缢鬼五六，自门隙而入，恐是求代。乞示ิ谕百姓，仆妾勿凌虐，债负勿逼索，诸事互让勿争斗，庶鬼无所施其技。”先生震怒，笞而逐之ใ。老叟亦不怨悔，至阶下拊膝曰：“惜哉，此五六命不可救矣！”越数日，城内报缢死者四。先生大骇，急呼老叟问之。老叟曰：“连日昏昏，都不记忆，今乃知曾投此牒。岂得罪鬼神，使我受笞耶？”是时此事喧传，家家为备，缢而获解者果二：一妇为ฦ姑所虐，姑痛自悔艾；一迫于逋欠，债主立为ฦ焚券，皆得不死。乃知数虽前定，苟能尽人力，亦必有一二之挽回。又知人命至重，鬼神虽前知其当死，苟一线可救，亦必转借人力以救之。盖气运所至，如严冬风雪，天地亦不得不然。至披裘御雪，觤户避风，则听诸人事，不禁其自为。
献县史某，佚其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