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拓曾接触过电脑黑客，他们或者颓废怪诞，或者狂妄不羁，也有孩子气的天真少年。门一响，宁度走进来。廖拓抬起脸，微微有些惊讶。
宁度身高1米75左ุ右，短，瘦削脸庞，身上的衣服十分破旧ງ，而且沾满灰尘和煤ศ渣。最让廖拓感到惊讶的，是宁度的眼睛。
天色已经暗下来，办公室没有开灯，但宁度的双眼无比明亮，瞳孔出夜行动物的反光，视网膜和虹膜间仿佛有银光的薄片，使他的目光泛着银色。
“宁度，请坐。”廖拓起身，微笑着握住宁度的手。宁度的手上有伤痕，指尖冰凉，并且在微微痉挛。
“谢谢，廖警官。”宁度的声音低缓轻柔，看起来反应有点慢。他坐下后，从口袋掏出一个ฐ塑料瓶，仰脸，往眼睛里挤了一些。“这是眼药水，我有点上瘾了。”宁度边说边笑，但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喜悦。液ຂ体顺着眼角淌下来，流到鼻翼，宁度伸出舌头，飞快地舔干净了。
廖拓冲了一杯茶，放到宁度面前。“你要找我？”
“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烦。”廖拓眯起眼睛，打量宁度。宁度接着说下去，“我消失以后，很多人想知道我去了哪里。网络太深太远，尤其和人心连在一起，它的容量无法想像。1988年，莫里斯制造了蠕虫程序，那年的1้1月2日，他把这条蠕虫上传到一台有漏洞的机器上，他只想借此探究互联网到底有多大。但随后一夜之间，蠕虫感染了6ooo个ฐ电脑工作站，3oo多家大学。”
廖拓静静倾听，没有打断宁度。眼前这个年轻人，还只是一个大男ç孩，廖拓甚至有些恍惚，觉得宁度很像自己的弟弟，同样痴迷电å脑，天真，有点自负。可惜，弟弟在两年前的一次事故中，永远离开了他。
“我是走了很多弯路。”宁度又掏出眼药水，往眼睛里挤了一些。然后他身子前倾，隔着桌子注视廖拓，“但我告诉你，我这样做，是寻求一种‘顿悟’，你信吗？”
“你想在精神层面锻造自己？”廖拓反问。
宁度呆呆望着廖拓，咧嘴笑了。“我没看错人，廖警官。”他重新靠在椅背上，轻轻舒了口气，说，“有段时间我很暴躁，像个疯子，因为ฦ我找不到เ自己้的路。我就像生活在茧里，挣扎扭动，这需要时间。我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带着某种使命。但我越是在网络中纵横驰骋，越是感到精神空虚。成千上万的钱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符号，让我恶心。我开始折磨自己้。这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宁度遇到的人，名叫孙俊。其实他们早在Tຄ城科技职业学院就认识，两ä人都是电子信息专业的学生，并且主ว要靠自学，孙俊编写了“T城男ç孩”、“Tຄ城男孩2oo”等计算机病毒。毕业后，孙俊制作了“烧香”病毒。
忽然有一天，孙俊联系到宁度，请他对“烧香”病毒提出修改建议。宁度接受了，而他只有一个目的：设法毁灭“烧香”。但那段时间，宁度突然变得暴躁异常，精力无法集中，而警方因为ฦ他盗取账户资金，也正全力搜捕他。
宁度在消เ失之前，编写了“烧香”病毒专杀工具，放到网上，却没有引起关注。随后，“烧香”肆意蔓延，一举成为“毒王”。
廖拓听完宁度的叙述，点点头，说：“遇到孙俊，你第一次有了意识，要用自己้的技术，做一件好事。”
“对。我知道自己是很矛盾的人，但我相信这个世界有一种东西，叫作正义。我曾深入到茫茫网络，想获取力量，羽化成蝶。其实这种力量一直都在我心里。这就是我寻求的‘顿ู悟’。这次出去，我更加明确了自己的意识。”
廖拓笑着问宁度：“你去了哪座庙？”
宁度一字一顿地说：“我去挖煤了。”
这个ฐ答案又一次出乎ๆ廖拓的意料，同时他也明白，为什么宁度的衣服布满灰尘和煤渣，还有他手上的伤疤。
“在黑暗的地下煤ศ窑，我折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在那里能听到死神的呼吸。我怕了，我真的怕了。终于有一天，小煤ศ窑透水塌陷，我身边的一个工友，他们叫他铁栓，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经验丰富，他一把推出了我，自己埋进了坑道，再也没出来。”宁度突然哽咽一下，他抑制ๆ了自己，只是嘴唇哆嗦着，“我忘不掉他的眼神。其实我和他总共也没有说过五句话。那ว是善的本能。人活在世上，总归要相信一样东西，对不对，廖警官？”
廖拓庄严地点点头。这个年轻的电脑แ黑客，在真正黑暗的地下世界，找到เ了他的良知。宁度掏出药水，挤了两滴，然后他闭起眼睛，一些亮晶晶的液体从眼角淌下来，廖拓知道，那ว是泪水。
宁度终于平静下来，用明亮的目光注视着廖拓，说：“我能感知到เ，除了我以外，也有人在寻找另一种修行的过程。恶魔的附体。”
廖拓点燃一支烟。谈话进入了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