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九
这鹰窝尖光秃秃的，连石头都吹下了山，哪来这么多砂石灰土呢？可砂子石头打得白椿不仅疼痛难忍还迷住了眼睛。眼睁不开。强行睁开眼看，风砂飘去处，没了猪的影子。
这鹰窝尖光秃秃的，连石头都吹下了山，哪来这么多砂石灰土呢？可砂子石头打得白椿不仅疼痛难忍还迷住了眼睛。眼睁不开。强行睁开眼看，风砂飘去处，没了猪的影子。
问过之ใ后，在颇感尴尬和凝滞的氛围中，那女人突然膝跪下双手伸道：
问过之ใ后，在颇感尴尬和凝滞的氛围中ณ，那女人突然膝跪下双手伸道：
“围剿保护动物？哈！说洋话！咱跟你们起，是偷猎，晓得啵，偷猎乱捕滥猎，哈哈哈！”
白中秋就讨好地说：
“文所长说是跟着咱打匠学习的，你这背了黑名了。”
文所长说：
“批猎杀指标的事，有崔镇长办，咱就不操这个心了。现在嘛，反过来了，我说要杀，你们不叫我杀”
几个打匠说：
“那是师傅。”
直抱着虎爪烟袋抽着闷烟的白秀依然不吭声，大家以为他要争辩下的。他不作声，大家明显感到เ白大爷有了些痴呆。他不作声，有人就说别的，老弱病残要回去，鲁瞎子和宗七爹等。宗七爹说他老伴还住在山洞里，让猪烧过的房子村里还没给盖好，问村长何时盖，村长说：保证能过冬。
第四章野猪群8
又说到猪的精怪，能烧屋，还掀掉了宗七爹的梆鼓。看来梆鼓是个好东西，猪怕哩，文所长就给宗七爹做工作别走，大家也说别走。宗七爹敲的是老点子，猪和百兽听了都怕的。
见人心浮动，毛村长给大家说：
“再坚持几天，人多枪多，文所长督阵，咱定能把猪灭了！”
可有人说到天天吃火烧粑粑拉屎困难，村里的补助又不兑现。村长说，少不了你们的。猪肉是你们的。有人说不给食猪都不长肉，镇里也不表示下，这不是给我们个村除害呀。文寇所长见形势不妙，只好咬牙拿出自己的四五百元钱，交给毛村长发给大家了，这才皆大欢喜。
六
已经气喘吁吁。已经不行了。生命快到尽头。白秀望着山冈。这是我们的山冈？垂死的苞谷像患了黄疸，向日葵也像驼背的老人，褪落掉金色的裙边，露出苍老的脸。荞麦在连天摇曳的野草深处，想藏起它们疼痛的红色。路追赶的路上，哪有丰收景象？夕阳照在核桃林和花栎林子上。那ว些退化的花栎树长得怪头怪脑，在山冈上像鬼鬼祟祟的流窜犯，没点儿亲切感。这些树是蓄着砍香菌木耳棒的，被称为耳山，退化严重。山冈像个癞子。没有肥力，成堆的巨石像打破的天体横亘在人们眼际。奔流的泉水从山洞流出，宛若个拉肚子的病妪。蹚过落水河，跃上清风寨，猎狗和人都疲惫不堪。而白秀更甚。猪牵着他们在打转转哪！连三天，大家吃不好，睡不好，披星戴月，餐风宿露，在山里头与猪们周旋。
“我的气数已尽。”白秀突然这么想。他几乎是被人抬着行走的。先是搀扶，可他摔了跤，总算站了起来。当他这么想时，阵深厚的悲哀像千年苍苔从心上泛起。苍烟落照，苍山滚滚，这新起的林中之王，百余群魔，我还能将它们消เ灭掉吗？俱往矣，枪也不许农民持了，连鸟枪管子都不许。山已不是我的，剑吼西风，顶天立地的英气也不是我的了。就像我给我瞎眼的孙子白椿说的：山也不属于他了可山究竟属于谁，今天？
莫非阎王爷弄错了，我只配睡在棺材里？
狗在互相撕咬着。它们的身上爬满了竹虱和山蚂蟥，还沾满了许多果球。它们叫喊着，蹭同伴的身子，想把那些果球蹭到别的狗身上去。它们痒得狂吠，就像看见了野猪样，其实不是。山蚂蟥吸着它们的鲜血，在毛深处，只只吸得通体发亮，可狗把那ว些东西毫无办法，只能任其疯狂饕餮。
上了清风寨。清风寨过去是个美丽ษ的村子，在猎人峰二级大台阶上，现在因为猪害人们不能活下去，都搬到别处去了，留下荒凉的杂草断墙和夕阳。这个村子在白秀第次踏上神农架翻越猎人峰时是没有的，几十年，有了，又没了。白秀记得七十多年前这里是阴森茂密的森林，没有人烟和田地，只有成群的扒狗子和老狼。
大家正在接近村子时，从石寨的口子处，突然扔过来几块石头，砸到了人也砸到了狗。人是毛村长，当即倒地，口吐白沫，有人把白秀的金钗酒去给他灌了口，他好半天才醒过来，醒过来就喊他老婆繁英，要吃放了辣子的懒豆腐。
大家以为又是猪搞鬼，正要开枪，这时从寨子后头闪出个人来，是个老倌子，头发深长，满嘴燎泡。有人就认出他是谁谁的爹。他是寨子里最后个人，就等着收了这茬苞谷就离开这里。可他说这几天野猪把他害得可惨了。听说是白秀的打猪队来了，高兴得要命。说猎王啊！听说你活过来了，从棺材里爬起来的时候，新鞋底都破了洞——你说你走到四川丰都，阎王说朱笔把你点错了，就放回来了。白秀听哈哈大笑，说没这个事。他让大家到他的土屋里，点燃火塘，给大家讲了几件恐怖的事。
他说猪会下幛子，晚上，他无论怎么睡，睡着就是几个花花姑娘，走近身就股子猪屎臭。那几个花花姑娘把他往深魇里引，他就误了事，等醒来，苞谷啃去了大块地。
第四章野猪群9
他说：前天他拿着猪叉去守地，碰见了个老倌子，比他还老，满头白毛，个劲说肚子饿了，我把生苕给他吃。他口个，吃得到เ处是渣，又往田里窜。我说你可别ี往我苞谷地跑，这可是我年的口粮。咱地就是让野牲口糟蹋过不下去了，大伙搬走的。那老倌子哪管这些，掰下苞谷就啃，把秆儿都踩地下，后来竟用嘴拱地。我寻思这可是个老猪精，就大吼声，放了几个鞭炮，那老倌子就不见了。
他说最吓人的是昨晚他守夜，在地头的棚子里。因怕老熊，棚搭在架子上。他看到个大青猴踩上了他下的个套子，正准备去取那猴，却被群猪堵住了，不让下去，啃他棚子的四个桩脚。十几头猪去攻击夹了脚๐的猴，猪却无踩上他的套子——他下了二三十个套子。猪把那猴打得嗷嗷直叫，然后用嘴衔了石头去砸猴的头，砸破了，就喝它的脑แ髓——难怪猪这么聪明的，敢情是喝了猴脑。喝猴脑是掰了竹子做成吸管，猪口。后来猪把猴全部吃掉了。他在棚子上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眼看四个桩脚要啃断了，他就落入猪口了，也是上天保佑他，平空个炸雷，这才把猪吓跑
老头说这的时候，雷又打起来了。天要变了。天上乌云滚滚，树林哗哗有声，天地间如此闹腾，大家就松了口气，今夜也许不会闹猪了，可以睡个好觉，明早ຉ起来再说。于是大家就睡在了这个ฐ废弃的村庄里，与过早冬眠的蛇起入眠。
那夜的晚上显然有些怪异，大家直犯困，蓬火就慢慢熄了。突然听到有人在黑暗中说：“我，我没且踩你的脚呀！”是舒耳巴๒。有人揿燃电筒，照见两眼通红像酒缸里出来的舒耳巴๒。舒耳巴又糊里糊涂地睡下了。另个在黑暗中喊冤道：“我没压着你的身子！”又个角落里大叫：“我没踩你尾巴！”
不会大家就都醒了，都说听到了有人奇怪地喊说踩到เ他什么了，压着他什么了，闹得人睡不着。白秀也听见了，他先是梦见孙女白丫儿在崔镇长家受气，哭哩，说你年轻时给崔家打长工，我这辈还是给崔家打长工。后来就听到เ有人在他背下面抽腿说：压着我的脚了。
有人就说这里有鬼，定是猪下的幛子。在荒凉的村庄里，在这高山上，出现怪事是不足为奇的。猪也不仅是种孤独存在的东西，这么多的猪，你这干人要打它，就有让你不顺畅的奇怪事儿。就说过去白秀师傅最早ຉ打猎时，碰到的怪事儿更多，就要求白秀讲，反正大家也睡不着。
把火重新点着了，白秀就讲了件他至今不得其解的怪事。他说那还是在解放初期，与几个ฐ人去打羊子，睡在个山洞里，正在烤红薯吃，洞口突然出现了两个红毛大野人，伸出手来找他们要吃的。白秀他们丢â给了野人两个红薯，可吃了之后那两个野人还不走，还找他们讨要。这可不行啊，白秀他们打猎还带了个小挖锄，碰到有好药材也顺带挖起来。见野人不走，白秀就把小挖锄烧红了，当红薯甩给野人，野人接过去烫得哇哇乱叫跑开了。可那天晚上，他们睡在洞里，几个人都无事，白秀却被老鼠咬得难睡，只脚趾头都咬掉了，早晨起来，别ี人的鞋还在，就他的双鞋不见了。罗大拐也说了件很奇怪的事情，说他有年打猎从八里荒回来晚了，忽然听到成百上千只猪娃儿叫，他个人，没狗，心中恐惧，就大吼。吼，就不叫了。走了段路，见山上有火，又听见成千上万只蛤蟆叫，后又有猪娃儿叫。他朝天开了两枪，还是没镇住，还是叫，把身上打的野物全扔了，还不行，后来想到吃烟可以退鬼，就把烟点燃。走回坳子，包烟都吃完了。
有人说：只听说狐下幛子的，猪做么事能下幛子？就说到薄刀峰小学发生过这么件事：学生反映说晚上都感觉到有人跟他们睡觉，且是女的。那时是七十年代，这事反映到公社，公社ุ说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就开始查是谁搞的鬼，就是下幛子放蛊了，查查到个老师成份不好。可老师声称与他无关，还答应此谜他来破。他把男学生放边，女学生放边，把所有窗户插紧，那老师就手拉电灯开关绳站在门里。熄灯后，个黑影顶开窗户爬了进来，老师把灯开，是只狐狸，就和学生起把它打死了。狐狸身上有股子怪香味，能把人迷住，使你产生幻觉。那狐狸趁人睡着后，专吸你口中的唾液，把气味放迷糊你，你就以为有女人陪睡哩
第四章野猪群10
正待大家又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个人大声喊起来：
“我爷爷不见了！”
大家借着打火机和电å筒光，看到是惊惶的白椿，站在茅草上，双手摊开着。
领头的不见了，大家就急了，披上衣服到外面去找，直找到地头那老头守秋的棚子里，都没有。狗带走了条，枪和子弹带走了，衣裳穿走了，烟袋带走了——本来就是挂在胸ถ前的。
七
峡谷里片秋汛的轰响和雷声的爆炸。黑夜茫茫，冷雾滔滔。白秀老人是怎么醒来的他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被魇住了。他咬着说是猪或者徒弟们说的狐狸下的幛子，在山里头，这种事常常有。他就跟着只羊出来了。是羊，后来他又说是猪。他听见了歌声。这是可怕的，歌声的指引把他引向了凶险万端的峡谷。可他没摔下崖去落进河里也是又次万幸，就像俗话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那歌声路诱惑着他，他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辛苦的农友们，
大家振精神，
唱个歌儿听，
不用悲不用哭，
死里去求生！
压迫我们的，
土豪和劣绅，